却说薛婆商定陈大郎这晚成事。午后细雨微茫,到晚却没有星月,婆子黑暗里引着陈大郎埋伏在附近,本身却去拍门。晴云点个纸灯儿,开门出来。婆子用心把衣袖一摸,说道:“失落了一条临清汗巾儿。姐姐,劳你大师寻一寻。”哄得晴云便把灯向街上照去。这里婆子捉个空,招着陈大郎一溜溜进门来,先引他在楼梯背后空处伏着。婆子便叫道:“有了,不要寻了。”晴云道:“刚好火也没了,我再去点个来照你。”婆子道:“走熟的路,不消用火。”两个黑暗里关了门,摸上楼来。三巧儿问道:“你没了甚么东西?”婆子袖里扯出个小帕儿来,道:“就是这个朋友,固然不值甚钱,是一个北京客人送我的,却不道礼轻人意重。”三巧儿讽刺道:“莫非是你老订交送的表记。”婆子笑道:“也差未几。”当夜两个耍笑喝酒。婆子道:“酒肴尽多,何不把些赏厨下男女?也教他闹轰轰,像个节夜。”三巧儿端的把四碗菜,两壶酒,分付丫环,拿下楼去。那两个婆娘,一个男人,吃了一回,各去安息不题。

说罢,只见一个飞蛾在灯上扭转,婆子便把扇来一扑,用心毁灭了灯,叫声:“阿呀!老身自去点个灯来。”便去开楼门。陈大郎已自走上楼梯,伏在门边多时了。都是婆子预先设下的骗局。婆子道:“忘带个取灯儿去了。”又走转来,便引着陈大郎到本身榻上伏着。婆子下楼去了一回,复上来道:“夜深了,厨下火种都熄了,如那边?”三巧儿道:“我点灯睡惯了,黑嵒嵒地,好不怕人。”婆子道:“老身伴你一床睡何如?”三巧儿正要问他济急的法儿,应道:“甚好。”婆子道:“大娘,你先上床,我关了门就来。”三巧儿先脱了衣服,床上去了,叫道:“你白叟家快睡罢。”婆子应道:“就来了。”却在榻上拖陈大郎上来,赤条条的灊在三巧儿床上去。三巧儿摸着身子,道:“你白叟家很多年纪,身上恁般光滑!”那人并不回言,钻进被里,就捧着妇人做嘴。妇人还认是婆子,双手相抱。那人蓦地腾身而上,就干起事来。那妇人一则多了杯酒,醉眼昏黄;二则被婆子教唆,春情飘零,到此不暇致详,凭他轻浮。一个是闺中怀春的少妇,一个是客邸慕色的才郎;一个打熬好久,如文君初遇相如;一个盼望多时,如必正初谐陈女。清楚久旱逢甘霖,赛过他乡遇故知。陈大郎是走过风月场的人,颠鸾倒凤,曲尽其趣,弄得妇人魂不附体。*毕后,三巧儿方问道:“你是谁?”陈大郎把楼下相逢,如此相慕,如此苦央薛婆用计,细细说了:“今番得遂平生,便死瞑目。”婆子走到床间,说道:“不是老身大胆,一来不幸大娘芳华独宿,二来要救陈郎性命;你两个也是宿世姻缘,非干老身之事。”三巧儿道:“事已如此,万一我丈夫知觉,如何好?”婆子道:“此事你知我知,只买定了晴云、珝雪两个丫头,不准他多嘴,再有那个漏泄?在老身身上,管成你夜夜欢娱,一些事也没有。只是今后不要健忘了老身。”三巧儿到此,也顾不得很多了,两个又狂荡起来,直到五更鼓绝,天气将明,两个兀自不舍。婆子催促陈大郎起家,送他出门去了。

今后为始,婆子白天出去串街做买卖,黑夜便到蒋家歇宿。经常携壶挈棨的殷勤热烈,不一而足。床榻是丁字样铺下的,虽隔着帐子,却像是一头同睡。夜间絮干脆叨,你问我答,凡街坊秽亵之谈,无所不至。这婆子或时装醉诈风起来,到提及自家少年时偷汉的很多情事,去勾动那妇人的春情。害得那妇人娇滴滴一副嫩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婆子也知妇民气活,只是那话儿不好开口。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再说婆子喝酒中间问道:“官人如何还不回家?”三巧儿道:“便是算来一年半了。”婆子道:“牛郎织女,也是一年一会,你比他到多隔了半年。常言道一品官,二品客。做客的那一处没有风花雪月?苦了家中娘子。”三巧儿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婆子道:“是老身多嘴了。彻夜牛女佳期,只该喝酒作乐,不该说伤情话儿。”说罢,便斟酒去劝那妇人。约莫半酣,婆子又把酒去劝两个丫环,说道:“这是牛郎织女的喜酒,劝你多吃几杯,后日嫁个恩爱的老公,寸步不离。”两个丫环被缠不过,勉强吃了,各不堪酒力,东倒西歪。三巧儿分付关了楼门,发放他先睡。他两个安闲吃酒。

婆子一头吃,口里不住的说甗说皂道:“大娘几岁上嫁的?”三巧儿道:“十七岁。”婆子道:“破得身迟,还不亏损;我是十三岁上就破了身。”三巧儿道:“嫁得恁般早?”婆子道:“论起嫁,到是十八岁了。不瞒大娘说,因是在间壁人家学针指,被他家小官人调诱,一时候贪他生得姣美,就答允与他偷了。初时好不疼痛,两三遍后,就晓得欢愉。大娘你可也是这般么?”三巧儿只是笑。婆子又道:“□□到是不晓得滋味的到好,尝过的便丢不下,内内心不时发痒。日里还好,夜间好难过哩。”三巧儿道:“想你在娘家时阅人多矣,亏你怎生充得黄花女儿嫁去?”婆子道:“我的老娘也晓得些影象,恐怕出丑,教我一个童女方,用石榴皮、生矾两味煎汤洗过,那东西就筜紧了,我只做张做势的叫疼,就遮过了。”三巧儿道:“你做女儿时,夜间也少不得独睡。”婆子道:“还记得在娘家时节,哥哥出外,我与嫂嫂一头同睡,两下轮番在肚子上学男人汉的行事。”三巧儿道:“两个女人做对,有甚好处?”婆子走过三巧儿那边,挨肩坐了,说道:“大娘,你不知,只要大师知音,普通风趣,也撒得火。”三巧儿举手把婆子肩胛上打一下,说道:“我不信,你扯谎。”婆子见他欲心已动,故意去教唆他,又道:“老身本年五十二岁了,夜间常痴性发作,打熬不过,幸亏你少大哥成。”三巧儿道:“你白叟家打熬不过,终不然还去打男人?”婆子道:“败花枯柳,现在阿谁要我了?不瞒大娘说,我也有个自取其乐,济急的法儿。”三巧儿道:“你扯谎,又是甚么法儿?”婆子道:“少停到床上睡了,与你细讲。”

工夫敏捷,又到七月初七日了,恰是三巧儿的生日。婆子朝晨备下两盒礼,与他做生。三巧儿称谢了,留他吃面,婆子道:“老身本日有些穷忙,早晨来陪大娘,看牛郎织女做亲。”说罢自去了。下得阶头不几步,正遇着陈大郎。路上不好发言,随到个僻静巷里。陈大郎攒着两眉,抱怨婆子道:“乳母,你好慢心肠!春去夏来,现在又立过秋了。你本日也说尚早,明日也说尚早,却不知我度日如年。再延捱几日,他丈夫返来,此事便付东流,却不活活的害死我也!阴司去少不得与你索命。”婆子道:“你且莫喉急,老身正要相请,来得刚好。事成不成,只在今晚,须是依我而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全要悄悄悄悄,莫带累人。”陈大郎点头道:“好计,好计!事成以后,定当厚报。”说罢,欣但是去。恰是:排成窃玉偷香阵,费尽携云握雨心。

陈大郎几遍讨个动静,薛婆只回言尚早。当时蒲月中旬,天渐酷热。婆子在三巧儿面前,偶提及家中蜗窄,又是朝西屋子,夏月最不适宜,不比这楼上高厂风凉。三巧儿道:“你白叟家若撇得家下,到此过夜也好。”婆子道:“好是好,只怕官人返来。”三巧儿道:“他就回,料道不是半夜半夜。”婆子道:“大娘不嫌蒿恼,老身惯是挜相知的,只今晚就取铺陈过来,与大娘作伴,何如?”三巧儿道:“铺陈尽有,也不须拿得。你白叟家答复家里一声,干脆在此过了一夏家去不好?”婆子端的对家里儿子媳妇说了,只带个梳匣儿过来。三巧儿道:“你白叟家多事,莫非我家油梳子也缺了,你又带来怎地?”婆子道:“老身平恐怕的是同汤洗脸,合具梳头。大娘怕没有精美的梳具,老身如何敢用?其他姐儿们的,老身也怕用得,还是自家带了便当。只是大娘分付在那一门房安息?”三巧儿指着床前一个小小藤榻儿,道:“我预先排下你的卧处了,我两个靠近些,夜间睡不着好讲些闲话。”说罢,检出一顶青纱帐来,教婆子自家挂了,又同吃了一会酒,方才安息。两个丫环原在床前打铺相伴,因有了婆子,打发他在间壁房里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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