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罢?”外头小孩喊道。
穿越这小半年,从最后的骇怪、镇静,到现在剩下的,除了无法,还是无法。
“连河!”
面前的小连河,就生在连府。
一声焦灼长叹,在暗淡、阴冷柴房内响起。
正兀自迷惑,虚空中又显化一金册,倏然化作一道金光,直射其眉心。
一时急怒交集,他本来透明的魂体竟出现红光,眉心中俄然跳出一黑黝黝,蚕豆大小弹丸,吃紧扭转,更引到手中青铜镜,迸射出愈发浓烈的青光。
“唉——”
长叹之声,复兴,男孩双目,目睹着就要合上。
时而是一个满脸病容的妇人,暴露枯瘦如柴的手,时而是一个鬓发如霜的老夫人,暴露严肃脸孔,时而又是一个高大男人狰狞的嘴脸......
吾本浑沌一浮萍,问道紫宵天外天;
可叹,九年前连绣娘身染沉痾,当时连家家主已身殁,阖府高低无人问津,连绣娘临终时,一手紧抓着小连河,一手指向东边,口中不住念叨:“去找你爹,找你爹......”
“唉——”
连绣娘身故,小连河失了依托,无人眷顾,遂备受凌辱的。
青光中,人影感喟罢。竟在一堆柴草上坐定,手里不住摩挲巴掌大,形如莲台的小镜。濛濛青光自镜中散出,随他摩挲,青光丰富很多,昏黄人影也垂垂清楚。
其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左手虚掐法诀,右手托一玉快意,一青黑宝剑,周身游走不定,散射濛濛青光,将道人面庞、身躯尽数讳饰。
想到此,不由再次喟叹:“唉——”
经太小半年摸索阐发,他大抵晓得,这连府也算青微城里薄有资产的富户,其家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做些南来北往的倒卖买卖。
青年下认识扭头去看,男孩眉头紧皱,小脸通红,似是在发高烧,两个拳头却握得越来越紧。
他如许,会烧死吧?
小小年纪,刷洗马桶、打扫院落,吃残羹残羹,穿下人们都不穿的褴褛,睡陈旧柴房。
看着身边,发着高烧,哆颤抖嗦伸直在柴草中不竭说胡话的小连河,连河急得是团团转,却也一筹莫展。
青年昂首,环顾湿冷、阴暗柴房,透过窗子望向灰蒙蒙苍穹,不知何时下起纷繁扬扬的大雪,天也仿佛没那么冷了。
叫声竟唤醒了柴房中男孩,他尽力展开眼,忍着伤痛,盘跚爬起,一瘸一拐,挪至柴房窗口。
“这般日子,何日是个头?”
这是连河穿越小半年来,碰到的最大危急。
当年他母亲,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入了连家为绣娘,因她与连府同姓,颇得连家家主家眷顾,孤儿寡母的日子,也算衣食无缺。
除别的,常常到了发放月钱,不但被管事剥削,还饱受其他恶仆讹诈掠取。
黄庭......金丹...紫府,连河嘴里念念有词,不竭揣摩这几行断句,究竟何意。幸亏他宿世心慕道学,也经常寻些个道家文籍翻看参研,悟性又不错,才模糊感觉这断句大有深意,貌似关涉传说中道家修真关窍。
柴房,长叹之声又一次响起。不过,此次感喟并没那么悠长。男孩倒下,昏睡畴昔。他身边,闪现出一道濛濛青光,青光内昏黄有一人影,正弯着腰细心打量昏睡畴昔男孩。
巴州,东巴郡,青微城西。
一番苦思冥想,不知过了多久,混乱不堪的脑海里平空生出一道闪电来,一时候,竟仿佛顿悟了此中三昧。
“唉——”
“只能像个孤魂野鬼,跟在这每天刻苦受累,动不动就被打得半死的仆童身边,阔别不得三尺,人家昏睡畴昔才气出来......贼老天,让我穿越,就是为了这般折腾于我?”
余音袅袅,缭绕不断。
男孩置若罔闻,大睁着的双眼,欲垂垂合上。
......
连家家主,在一场持续六七年的战乱中,走了霉运,生生丢了命,现在战乱畴昔五年不足,连家尽靠太夫人顾问。
饶是他曾糊口在一个文明昌隆、科技发财的天下,活了二十多岁,碰到这般攸关性命之事,一时也慌了神。
阳神走紫府,轰隆震九天。
青光,刹时将他魂体覆盖,又一并消逝。
“想别人穿越,大半能呼风唤雨,改天换命,好一番作为,再不济也是种田养花,携美平平终老,可我呢?”
魂体凝实很多,昔日只能覆盖其魂体的青光,有一部分竟照在那命在朝夕的小连河身上,他身上的伤口,竟在渐渐愈合。
青年忿忿弹动手中青铜镜。
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
恍忽之间,连河竟来到一片浑沌当中,面前唯有一青萍乍现,无风主动,飘飘摇摇,时隐时现,继而一道玄光落下,青萍上竟端坐了一道人。
本日是那连绣娘忌辰,小连河想攒下十个钱,买点祭品,偷偷去乱坟岗祭奠亡母。却不料,为人后代,这点寒微设法都不能,反而招来亡身之祸。
青年思路,混乱起来,想本身这小半年经历,仿佛是在做一场梦,真但愿这梦早点醒来。
不对,我只是个魂体,还如何死?
竟是个二十七八岁男人,短发洁净,眉正眼明,若不是面白泛青,倒也是一丰神清俊人物。
“祭——灶神咯——”
“连河!”
“唉,不幸见的,又做恶梦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偌大连府,成片亮起暖和黄灯,内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在祭灶神、吃糖糕。唯独青年孤魂,与那昏睡男孩,在柴房中形影相吊,相依相守。
天光渐暗,柴房内冷寂无声。
汝当一念勤观想,致虚守静得天然。
连河稍一揣摩,想通透了。
青年,不!
本日,他遭毒打,就是因着恶仆们又来讹诈他独一五个钱。他此次竟反了性,那几个恶仆如何打,他都果断不给。遂被恶仆告了状,说是他偷了府里东西,这才接连遭了两顿毒打,乃至现在,挣扎在存亡线上。
想到这儿,即便这小半年,对小连河的遭受已从最后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到现在心如止水,连河也忍不住出离气愤。
“我没偷东西——”昏睡中男孩,在梦中无认识呢喃。
只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
所谓“逃生子”,就是避祸途中,借户落籍出世的孩子子。说到“逃生子”,就不得不说一说,连河现在所处之地景象。
“莫非,这里能够问道求仙?”连河这般喃喃自语时,竟未发觉不知何时已回到柴房。
连府后院,传来作食婆子们划一喊声。又是一年腊月二十三,祭灶神日。其间民风,祭罢灶神,大年就拉开帷幕。
稍时,昏睡男孩面前呈现背景模样画面。
应当叫连河,心底那种不妙预感愈发激烈,只觉这男孩千万不能死,不然,本身这魂体也真的会死——魂飞魄散。
院外,传来小孩的叫声。
“二十三,祭灶神咯——”
男孩喘着气,因为疼痛,五官都扭曲成一团,有力站着,只能半扒着窗户“嗳”了一声后,就重重倒下去,内里小孩获得回应,仓促而去。
却说,小连河为何一改平常,不贡献那几个钱?
男孩手里攥着的,不过两枚铜钱罢了,之以是挨打,也因这两枚钱。
莲台化金丹,金丹孕赤婴。
怒号北风,裹挟雪子铺天盖地而来,打在仓促行人脸上,生疼生疼。暮光渐暗,街头巷尾陆连续续亮起昏黄灯烛,照亮了一道风雪夜归路。
未料,玄光、道人,连同青黑宝剑、青萍,竟瞬时隐遁无踪。
看着男孩小脸烧得通红,身子一向颤抖,青年心头升起一种不好预感,孔殷站起,一筹莫展般,来回走动。
想他连河,本是根正苗红,高官后辈,虽胸无弘愿,却从无有欺男霸女败行,不就是不喜好过结婚、生子的俗日子,不就是对佛道之流有些猎奇沉沦,不就是被家里逼婚时,一怒之下摔了把玩的古玩青铜镜,怎地就招来天雷,灵魂离体。醒来已魂至异世,随身于这个看起来八九岁,实上已十二岁的男孩。
脑海里,蓦地多了一篇书册,名曰《禹余天洞玄无极锁神放心真法》,大略一看,竟是一篇道家观想、存思的法门,其内容委实普浅显通,也不过百来字,奥妙的是,法门前面附带的几行古怪断句:
好笑,他本就一穿越来的魂体,还怕甚么冷不冷的、
感喟声,在柴房低低响起,话音似就来自男孩身边,那道青光中昏黄的人影。
他满面泥垢,头脸上尽是瘀青伤痕,嘴角鲜血伴焦急咳,汩汩排泄,乌黑双目已,神采涣散,浮泛般望着柴房屋顶。
说来也怪,他随身这男孩也叫连河,虽来源莫名,却实在身份寒微,是这连府内“逃生子”。
而那浑沌虚空中,也遥遥传来一道人,在吟诵歌诀:
不晓得,这小不幸这般死去,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连河费心,想看清道人模样。
一片深宅大院的连府,西角柴房里,传来揪心的急咳声。一个约莫八九岁风景的男孩,穿戴破褴褛烂夹袄,伸直在一堆柴草旁。
黄庭种真莲,玄关现莲台。
画面混乱不堪,如流水般,一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