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这如何能够，谁这么不知死活，在金銮殿上提了帝家之事……”大怒之下，帝承恩较着有些口不择言。
滴滴滴……死寂的上书房内这声音格外清楚，赵福谨慎望了空中一眼，瞅见散落的几滴鲜血，心底一怵，朝上望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上书房外，小寺人颤颤巍巍的禀告声响起。
“谁说我没有资格。”帝承恩神情莫测，眼眯起，竟笑了起来，“我是帝家独一活着的人，给帝家讨公道，大靖高低，谁会比我更有资格！”
“父皇，那埋在青南山下的八万将士，是我大靖的子民。儿臣，是大靖的太子。”
这一场惊涛骇浪的早朝以后，金銮殿里外寂静无声。
内宫秋水阁，帝承恩一身艳红华裙，正坐于打扮台前为本身描眉。
他看着嘉宁帝因气愤而颤抖的身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万不成起火，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好，钟海要对帝家报恩，他逼朕；满朝武文要个说法，也来逼朕；你是朕的嫡子，我大靖太子，你也要逼朕！朕养了二十几年，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碧玺剑笔挺的插进了青瓷石板中，立得坚固微弱，剑身上鸣出清越之声。
她是大靖的公主啊！
帝承恩打了个激灵，想起刚才本身说的话，生出盗汗来。她是帝家仅剩的遗孤，如何能因为有人给帝家昭雪而发怒。可她如何能不恨，她盼了十年才有这一场赐婚，过了本日，她本该是待嫁的新嫁娘，大靖将来最高贵的女人，但是……现在全毁了，还是毁在帝家手中！
安宁回身，踉跄了两步，没有站稳，施诤言仓猝扶住她，“安宁，你如何了？”
韩烨在嘉宁帝错愕的神采下俄然跪倒在地，话语极慢，却也极其果断。
“父皇，儿臣想晓得……十年前帝家谋逆之事的本相到底为何……”韩烨叩首于地，句句沉重，“请父皇相告。”
镜中，映出的女子端倪娇美，神情高兴。她在等嘉宁帝正式赐婚的旨意传进这内宫，今后，她便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
碧玺剑乃帝氏一族传下的兵器，当年争夺天下时曾一度具有号令帝家军之力。太祖驾崩之日，帝盛天尘封碧玺剑，束之高阁，而后十六载，碧玺剑从未出鞘。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说我要坐以待毙，我帝承恩就是不认命！”帝承恩神采发狠，“只要我能解了陛下的困局，这桩婚事天然算数，谁都不能禁止。”
“陛下！”赵福惊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主子这就去传太医。”
“哎，殿下，您说如何就这么不快意呢，目睹着您和帝蜜斯的婚事都定下了，却出了这么个幺蛾子。老奴都心疼您和帝蜜斯啊……”
“怕是帝盛天来向我皇家寻仇来了！”
八万帝家军冤死青南山，仇怨太深。他早该想到，如果帝盛天还活着，即便他宠遇帝梓元，遵守太祖定下的婚事，也一定能让帝盛天干休。
“蜜斯，您这是要去……”
韩烨点头，抬步进了上书房。
韩烨沉着眼，未点头也未点头，只道：“公公放心，孤有分寸。”
嘉宁帝垂着眼，神情冷冷酷淡，微有讽刺，“太子，你为了这桩婚事和朕斗了十年气，现在可对劲了？”见韩烨不答，他抬首朝嫡子看去，“帝盛天不想领你的情呢，你说，现在我们韩家该如何结束？”
“父皇。”韩烨本就旧伤未愈，这几日折腾下来神采更是惨白，出口的声音暗哑干涩，一双眼倒是黑沉沉的。
赵福说这话的时候，不露陈迹的打量了韩烨一眼，见他神采连一丝窜改也没有，心下稍安。太子盼了这场婚事十几年，应当没有掺杂在内里。也是，帝家主当年再如何爱好太子，现在这情分恐怕也淡了。
“去，替我取件素朴持重的衣袍来。”帝承恩站直身子，话语渐重，神情平静下来，不复刚才的冲动慌乱。
北风散去安宁的哭泣，在夏季里格外哀戚。
嘉宁帝死死握紧双掌，虎口处扯破开来，鲜血滴落在地。
他沉默的端凝动手中长剑，只觉格外刺目。这把碧玺剑就和帝家一模一样，哪怕用经心力埋了十几年，都藏不住本来的模样！
俄然，嘉宁帝一掌劈在御桌上，轰然声响，御桌裂了开来。等赵福回过神，嘉宁帝四周的瓷器茶杯都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施诤言愣愣望着她，眼底闪现凝重之色。十年前帝家的事，安宁是不是晓得甚么？
“陛下的意义是……”
“给朕滚出去！”嘉宁帝薄怒之声骤响，小寺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寻了朝气，连膝盖被碎掉的瓷片划出了血都顾不得。
上书房内，空中的木屑碎片被清算得干清干净，连瓷器都给重新换了一套。嘉宁帝坐在御椅上，把玩着碧玺剑。一个小寺人跪在他身边，正谨慎翼翼的替他在手掌处缠上纱布。
嘉宁帝哼了一声，“你觉得钟海正幸亏本日翻出帝家旧事，只是偶合不成，他都在青南山忍了十年，又何至于这一两日！”
温热的茶水泼了韩烨一身，他跪得笔挺，不动分毫。嘉宁帝座下的小寺人被这景象骇得瘫倒在地，瑟瑟颤栗。
安宁恍恍忽惚点头，沉默的朝外走去，出了大殿，北风刮到脸上，才复苏几分。她停在殿后的石阶下，闭上了眼。
瞥见帝承恩淡然的神采，心雨心底一凛。公子交代若宫里出了状况，必然要安抚住帝承恩，切不成让她暴露马脚，但是以帝承恩的性子……
“让人出去探探动静，看陛下此时在那边。”
她担忧皇兄的婚事，拖着诤言悄悄来听早朝，却没想……看到了如许一幅场景。自她八岁那年晓得本相起，从未如现在普通茫然无措过。她乃至不晓得，本身还能做甚么？能为受尽委曲而死的八万将士和帝家满门做甚么？
心雨瞥见宫娥迷惑的神采，安抚了两句将其遣出去，扶住帝承恩小声道：“蜜斯，您刚才这话怕是不太安妥，这里是皇宫，言多必失啊。”
帝承恩的神采惨白得可骇，扶住打扮台微微颤抖。心雨立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
咔嚓声响，嘉宁帝手里方才换上的青瓷杯现出丝丝裂缝，他猛地朝韩烨砸去，瓷杯落在韩烨脚边，赴了前任骸骨无存的运气。
嘉宁帝一把推开上书房房门，内里正在打扫的宫娥和小寺人骇得一跳，瞥见天子的神采，仓猝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嘉宁帝大踏几步行到墙边案桌旁笔挺的立着――那边摆着帝盛天当年离京时解下的碧玺剑。
伴着韩烨说出的话语，上书房内，蓦地一片死寂。
这一日，毕竟还是来了。
赵福推开房门，唤了小寺人出来清算，对着韩烨苦着脸告罪，“殿下，陛下内心头正窝着火呢，您等会出来得好好劝劝，免得伤了龙体。”
他猛地一挥，长剑夹着澎湃之势朝空中而去，剑戟铿锵声自地上传来。
赵福跟在嘉宁帝身后，沉默的朝上书房走。许是金銮殿上的事已经传开，一起上，远远瞧见嘉宁帝一行，皆都悄悄绕开，不敢靠近。
嘉宁帝手腕微动，铿锵一声，长剑破鞘而出，光彩万千，竟和当年毫无辨别。
“蜜斯，帝家军冤死之事震惊朝野，现在满朝高低都等着陛下查清究竟，我们就算有左相相帮，也没有资格参与，您可千万要想好，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如果惹怒了陛下……”
“陛下，这是帝家主所为？”赵福一不留意问出了口，自知讲错，神情忐忑。
“闭嘴，给朕站住！”嘉宁帝怒喝，赵福收住脚，胆颤心惊地立在一旁。
上书房内。
赵福摆摆手，让一旁服侍的宫娥和小寺人退下去，刚欲安慰嘉宁帝几句……
半晌后，嘉宁帝终究动了动，他一脚踹开地上的木屑，拾起地上的碧玺剑。
俄然，帝承恩动了动，她缓缓昂首，嘴唇抿得死紧，显出青紫之色来。
两人相顾无言站了一会，上书房的门再次被翻开，小寺人跑出来，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传您出来。”
“安宁，安宁。”沉稳的唤声在金銮殿的樊篱后响起，施诤言立在安宁身边，眼底隐有担忧。
嘉宁帝扫了满地狼籍的空中一眼，朝赵福挥手：“让他在内里候着。”
带着暖意的触感传入心底，安宁怔怔垂眼，施诤言握着她冰冷的手，沉声问：“安宁，你内心到底放了甚么事？”
碎掉的瓷片还在地上滴溜溜的转，上书房里寒气四溢，冷得让人想颤抖抖。
安宁点头，俄然反手紧紧握住他，眼底带着火急的希冀，“诤言，我们回西北。我把西北守好，不让一个北秦人闯进关，我一辈子都呆在边陲……”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做大靖的公主，只做一个守将，是不是就能和钟海一样赎罪？是不是就能替我们韩家赎罪了……”
“帝盛天，好一个帝盛天。早知如此，朕当年便不该心软，留她一命！”嘉宁帝安静得诡异的声声响起，森酷寒冽。
“心雨，替我换衣。”
宫娥跌跌撞撞地冲进阁房禀告金銮殿内的动静时，她手中握着的眉笔掉落在地，面上是掩不住的气愤荒诞。
韩烨缓缓昂首，嘴张了张，开口，只言了一句，却若千钧九鼎。
嘉宁帝吼怒，站起家，指着韩烨，额上青筋毕露。
上书房的大门被重新关上，这一次，只剩下了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
“蜜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