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正法正道不正心

这几点汇作一处,就是县尉司捕头孙舟孙东海带着二十来个弓手和土兵入驻海棠渡的启事。

既是怕老道对出世落空了信心,又要抓他上山,也是对老道这类固执心生打动,王冲决定帮老道一把。

老道却曲解了,觉得王冲嘲笑他言行不一,寂然道:“我之以是愿鼓吹名号,愿出世,也是想挣得更多财帛。我也想宏法正道,但此事无钱不可。我想建起本身的道观,传授神霄雷法真经,点化有缘之人,我想广发雷法真经,让天下人都晓得门真意,而不是现在这些惑人方术……”

所谓的斋醮是指斋法与醮仪,“烧香行道,忏罪谢愆,则谓之斋;诞真降圣,祈恩请福,则谓之醮。斋醮仪轨,不得而同。”

员外呸道:“别把我当村野愚夫哄!就你在修神霄雷法?玉局观的真人和青城山的道长,修神霄雷法的到处都是!哪像你如许,设醮就请紫微大帝?莫非你不知请仙还要请神,请神还要请吏?别家道长,设醮恨不得请遍诸天仙佛,你倒好……嘿嘿,看你就不是修改道的!”

在他身边的李木青已摘了耳环,取了蕃刀,换了布鞋,除了肤色黑些,眼神凶些,就是一个隧道的汉人。

两摊事都已安排安妥,各有人跟进,王冲本日也算偷闲,自海棠楼和杂货铺一起看过来,王冲有一种摹拟都会实际版的感受,待得各项扶植完工,海棠渡就是另一番脸孔了,这让他充满了等候。

“赵知县还是一心为公啊,孙都头,有你们在,海棠渡就安如盘石了。对了,还没道贺孙都头高升。”【2】

王冲安知这些事?启事也很成心机,上一世他曾接过“道观ERP体系”的项目,此中就有羁系羽士法事所用耗材的分体系……

老道将一腔怨气都发作在了王冲身上,王冲面不改色,心中嘀咕道,你们道门所谓的斋醮就是封建科学,正不正的辨别,不过是谁搞的场面大,谁扯的最玄乎。

身后的弓手叫道:“小秀才,固然使唤我们,天塌了都是我们顶着!”

王冲嗤笑道:“海棠渡里没好酒?你们且去前面的酒铺喝,不过别怪我没提示,两碗为限,再多了就要烂醉如泥。”

少女拍拍腿,钝响声显现,那边可不是精神。她再撅高了小嘴道:“银月连虎狼都杀得,一个小墨客,抬手就告结束。”

“蜀中尽是愚氓之辈!仗着知些道事外相,就当是知了道法。谁家的斋醮搞得越烦琐,谁家的道法就最灵。反而不识道门正法!正法就是被这些笨伯曲解了,小子,你让我出世,但是害苦了我!”

李木青点头,明显对女儿的技艺极其放心,他还是多交代了一句:“找好退路再脱手,不要与阿三阿四离得太远。”

这话说得委宛,实在是说,老道你既然想赢利,就得走媚俗线路,如何还想着离开大众,搞你的阳春白雪呢?

老道也气得白胡子乱抖:“贫道修的是神霄雷法,内通六合,犯警自洁。贫道的道庵虽小,也是立了道法,受北帝庇佑的。”

道门法事按目标分有阳事道场、阴事道场以及阴阳两利道场,按地点分有宫观道场和斋主道场。所谓斋主,就是求行法事之人。斋事是自洁,醮事则是请神仙办事,这才是法事核心。

听老道一顿怒喷,王冲长叹一声,本来这是个玄门原教旨主义者。

孙舟非常不屑:“二郎太藐视人了,两碗?肚皮都烘不暖。”

如果当日跟着孙舟闹王家的桃花社成员,就该清楚,面前这个貌似文弱的少年,但是能开弓挥剑的狠人。

见老道无言,自发喷得了胜利的员外举头挺胸,拂袖而去。与王冲擦肩而过期,还丢下一句话:“莫信这老道的,就没甚么道行,哄人罢了。”

赵梓少年时便随父就学于程颐,虽远不及游酢、杨时、谢良佐、吕大临那般刺眼,也算嫡传弟子,以纯君子自居,倒不会使甚么下三滥手腕。

官道上,一行车马向东而行,一辆装满药材的大车上,穿戴素净裙装,髻上钗簪银光闪闪的少女正左顾右盼。环顾翠绿地步以后,再看向极远处模糊可见的层叠瓦檐,一双敞亮眼瞳里尽是渴盼。因这双皓目,她那涂抹得花枝招展的脸面也不如何刺眼了。

孙舟公然大有长进,再非昔日只知抡拳头的桃花社社目,几句话就揭露赵梓的心机。

黉舍和藏书楼之西,官道之南百步摆布,恰是之前的河伯庙,现在的北帝神霄庵。想到这几日都没去看老道,到时小游江邻近,到时滚滚人流而来,恰是打响名号的机遇,也不知老道有没有作好筹办,王冲便转了出来。

孙舟嘻皮笑容道:“二郎莫吓我,我但是揣足了替二郎办事的心,二郎你说东,我毫不往西。”

员外言辞鄙夷,态度狠恶:“你这小小道庵,又刚立起来,道力陋劣,开斋就得开坛取水荡秽,这一应科仪都没有,你还要收百贯法礼,我还不如去找玉局观的真人!你这老道是从那里来的,就不怕官府治你招摇撞骗之罪!?”

孙舟要推让,王冲瞪眼,他乖乖收下,嘴里还卖乖道:“海棠渡的酒有甚好喝的?本日就让兄弟们办事!”

“这几十年来,我游历蜀地关洛,收了八个弟子,除了八难,其别人都是奔着修雷法能得大能而来,待我传正法,讲真意时,一个个都跑了。那七难更是可爱,偷走了我的雷法真经,那真是东洋子亲著……”

王冲终究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师父为何还在斋醮事上别立法门,拒俗人于门外呢?”

少女再问:“爹爹,为甚么把路引给了董允,我们却扮作汉人?”

等老道喷完了,王冲才道:“这不恰好么?正法不可,不恰是师父宏法正道的机遇!?”

老道气到顶点,不肯再谈,拂尘挥得如赶苍蝇似的:“既无缘,休多言,无量寿福……”

李木青沉默半晌,点头道:“好,成都……毕竟是你母亲的故乡。”RS

去海棠楼看了看,王冲又转到杂货铺,此时老的杂货铺已拆了,搭起了一个大棚子,将杂货百物和柴米果蔬并作一处,如同一个小号集市。

孙舟一帮人直奔欢愉林而去,自傲满满地要应战那耸人听闻的酒号,王冲悄悄为他们祷告,由三杯醉而来的三碗醉酒精度高达四五十,一碗半斤,未经磨练的话,两碗足以放翻绝多大叔人。

李木青很有耐烦:“你问过了,爹爹也答过了,爹爹找董允来是办另一件大事,阿谁邓官人的事,就交给银月你了。爹爹也再问一次,你能办好吗?”

搞明白了老道的纠结,王冲也知老道明白,他之前所立下的豪言壮语,已经幻灭了。

“这不是怕找生人来,获咎了二郎吗?现在成都官府里,那个不知二郎是太岁星君?找我来,既是给翅膀和下属有所交代,也不会让二郎恼了。”

“扮得好丑……”

王冲呵呵轻笑,赵梓还真是锲而不舍,变着法地贯彻他的主张。不过派孙舟来,这就成心机了,赵梓很清楚王冲与孙舟的友情。

王冲哪会跟这些人计算,取出一叠钱引道:“后日开赛酒会,正色人等太多,正要劳你帮手。这两日就放松些,去喝喝酒。”

少女不悦地哼了一声,再将目光转向远处,俄然道:“爹爹,晚两天脱手好不好,我想看当作都是甚么模样。”

纠结,这是个纠结的老道。既想赢利,也知赢利必必要媚俗,可他就是放不开,老是想着守他的正法。他也觉得,本身能够在这两条路之间找到均衡之道,可实际很残暴,老道就是个仆街货。

以官道为界,北面对江处是海棠楼,隔着约莫百步荒地,西面是欢愉林。而在官道南面,江岸高傲棚集市有两百步摆布,满是杂草丛生的荒地。

王冲徐行行去,老道扭着身子想避开,对上王冲那含着怜悯的眼神,却又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看另一杆稍矮的铺招,孙舟喃喃念着上面的字:“快……活……林。”

老道楞了半晌,怒声道:“别把我当三岁小儿哄!真是正法正道,就不该出世!出世也是化人修道,不是赢利!”

羌蕃少女银月取出小铜镜,撅嘴建议了牢骚,这牢骚仿佛与刚才眼里的渴盼有关。

本日已是蒲月二十五,小游江邻近,又要办赛酒会,王冲将手里的事分作两摊,一摊是急着赶在小游江出成果的,一摊是推到小游江以后再办的。杂货铺就属于后者,只是先将海棠渡里统统小商户调集起来,并作一个小集市罢了。

王冲扮出三分恼意:“本来是盯我啊……”

“寮子里的私娼就是这般模样。”

河伯庙的废墟已经清理结束,老庙祝的坟也迁去了别处。就在河伯庙的祠堂地基上立起了一座道祠。老道以为本身很快就能挣到足足的香火钱,没让王冲出钱塑神像,道祠正壁上还只是画像。上方以三清为背景,正中是北方紫微大帝大像。摆布两壁则是天师张道陵和东洋子杜光庭的画像,这是老道自称的西川神霄道法根脚。

“师父,此事何尝没有相济之处,只是你不懂俗人之心,不知该如何……包装你的道门正法罢了。”

话音刚落,一杆酒招就耸然入眼,酒招上写五个大字:“三碗不过江”。

大棚以西是邓三的质库,再向西百步,由官道向南行百步,那一大片平整出来的空中,恰是黉舍地点地。紧靠着黉舍南面,隔着几个水塘,只用白石灰画出地界的荒地,就是正在打算中的藏书楼。

他完整发作了:“世人对道法之识实在大谬!觉得道法是修来通鬼神,得大能的,实在不然。便如我所修的神霄雷法,甚么是‘雷’?万物初始,诸象化新,这才是雷!风云雷电的雷,不过是这雷的具象之一。神霄雷法,修的便是自诸象中掌控本心,体悟天道,乃至天人合一。与呼风唤雨,招雷造云有何干系?可爱先人臆想附会,偏了雷法真意,更可爱俗人芸芸,尽皆愚氓,正法不得行,伪法反成了正法……”

这道祠非常粗陋,连屋子都算不上,就是一个扁扁的阁亭,画像之下摆着香炉和一排蒲团。王冲来时,正见两个村夫模样的人在烧香,另有一个员外模样的人则跟老道在道祠旁争辩甚么。

海棠渡的官道上,王冲负手而行,孙舟跟在侧后。听到王冲这话,孙舟连声道:“二郎谈笑了!谈笑了!没得二郎训戒,我怎会改邪归正……”

接着他低声道:“县尊叮咛,我们来此就只为盯紧海棠渡的作工人。”

听王冲这自傲的话语,老道昂首,眼里有不屑、迷惑,另有一丝巴望。

早些时候,醮事就如祭祖普通,不过是设5、九祥,最多三十六祥(也就是果子冷菜)表表意义,到得此时,醮事已与要请的神仙对应。不但要请足诸路神仙,乃至替神仙跑腿的神将神兵神吏,也得一一摆果子冷菜接待,搞出偌大场面的醮筵,最多时能达三千六百道,这就是把人间的一套全搬到神鬼道去了,真有神仙,怕也要哭笑不得。【3】

王冲笑着看住孙舟,孙舟额头微汗,呵叱部下寂静,再赔笑道:“就顾着挑技艺好的,多不知二郎的本领。”

黄媒婆和黄婆婆正指导着人在棚下的空位里画白线,立杆子,这是留给小游江时必定会来的关扑、投壶、射箭等游乐铺子所用。赖皮老狗蹲在棚子外,一副看门狗的失职模样,见到王冲也只甩甩尾巴,再紧紧盯住来往之人,只待对方回视,它就……甩尾巴。

其别人轰笑,固然这讽刺这笑都是美意的,可就这态度,也看得出这些人都对王冲这少年不觉得然,感觉王冲那凶名不过是仗着背景得来的。捕头对王冲这般恭谨,让他们非常不解。

不过正如早前案牍事为求自保,决然丢弃王冲顾丰普通,他也很懂权变。同时他又具有理学,不,统统道学【1】门人的心性:“天上地下,唯我独正”,是以他不会等闲放弃。

老道声音更低了:“便是斋醮事,也得循我神霄雷法的真意,不然我道心不稳,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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