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问，“不知那戏牌，殿下早前有没有看过，以后是否做过窜改？”
退席落座，天子和贺兰韵同坐在上首处，其他人等按品秩摆列在两侧。园内来宾俱为女眷，幸亏宗室里头大伙多是沾亲带故，且平素也都常拜见天子，天然也就没甚么可忌讳的。
楼襄扬手打断她，“既然晓得错，姨娘就该好好检验，免得闹出更大的笑话。今儿府上都是高朋，姨娘不便久留，这就请回罢。”
不想再听她胡搅蛮缠，楼襄拂袖回身，冷冷丢下一句，“姨娘想是忘了老太太畴前的教诲？既这么，请姨娘先去祠堂，跪上一个时候，好生想想当日老太太立下的端方。”
梁氏神情如遭雷劈，身子软下去，顺势疲劳在地，方才那丫头见状，也顾不得害怕，扬声急道，“殿下，您不能这么对姨娘，姨娘现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那里禁得起如许磋磨。”
元成想了想，答复，“是西府上廖慎家的，她男人是那府里的管事。因都尉怕这边人手不敷，才向许长史荐了她，说她平日办事老道，是极稳妥的一小我。”略微顿了顿，又弥补道，“此人是梁姨娘的陪房。”
公然是她们主仆俩商奉迎的，约莫就是想拿戏目做筏子膈应人罢？
“殿下，臣感觉有些奇特，想向殿下求证一件事。”
廖慎家的不慌不忙，道声是，“此事奴婢是叨教过姨娘的，原是姨娘提及，老爷平日极爱这出戏，见那牌子上没有，才想起来要加上。殿下这会子问，是出了甚么岔子？”
那丫头顿时吓得一激灵，梁氏忙赶上去两步，将人挡在身后，“殿下，殿下息怒，我的人，是我没调度好，原是我的错……”
嗬，有了身孕？楼襄豁然回顾，一下子全明白了，敢情闹了这半日，竟是在这儿等着呢。难为梁氏之前瞒得滴水不漏，一点动静都没有，本来是专为等母亲生辰这一日来奉告天下！
“没有，我并没检视这个。”她点头，“如何俄然这么问？”
一句话说完，梁氏抢着惊呼起来，“殿下部下包涵啊，我不知她犯了甚么事，冲撞了殿下，想必是一时昏了头，获咎之处还望殿下包涵。毕竟长公主千秋，如许大喜日子，就是许长史还得了叮咛，要去观里多布施，又打发人舍粥舍面的。临时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饶了那主子一回罢。”
楼襄垂眸考虑，许是本身过分敏感了。论理，南柯记讲的是人生如梦，繁华转眼散，多少有点意头不好，特别是在明天如许的场合下，也不知天子是否没太留意，才会忘了该有的忌讳。
谈笑了会子，侍女们呈上戏牌子请天子点戏。楼襄站在中间扫了一眼，蓦地里见天子朱笔轻点，在南柯记情尽上画了个圈。她不由讶然，看了看母亲，见她好整以暇微微一笑，似是全没在乎，转手接过笔，勾了一出杀四门。
言罢甩袖，回身即走，到底还是气着了，仓促走出几步，对着慧生不争气的恨声抱怨，“我才不在乎她呢，可你瞧着罢，父亲又该为这个找我的不痛快了。母亲夹在里头，倒为这些事生闲气！可偏又没体例儿，就是把她打一顿又能如何？现现在她是有娘家撑腰的人，随便打杀了，闹到奉天殿上，还是有人弹劾母亲不贤！可爱除了不痛不痒的罚过，竟是一点何如不得，更别提另有我阿谁胡涂爹，为了旁人惯会挑我的眼。”
她神情哀哀的，身边的丫头更是乖觉，接过话求道，“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我们姨娘再离不得廖姐姐，没了她，那是要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
“阿姐不必多礼了，本日是你的千秋，朕来是为道贺，可不是为扰了大师伙儿的雅兴。”
元成点头道是，欠身退行数步，跟着那侍女仓促往前头去了。
“殿下，”梁氏这回是真的一脸哀戚，“只求殿下垂怜，临时饶了我那陪房，等过了这阵子，我必然叫她来给您叩首赔罪。殿下一贯最宽仁的，就当是长公主千秋的好日子，赏我一个别面罢。”
楼襄夙起换了织弓足五彩缎袄，翠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用慧生的话说，正值好韶华的人，稍稍用心一打扮，就是娉娉婷婷，格外婀娜鲜艳。
他沉默半晌，应道，“臣早前是看过戏牌的，因感觉寄意不大好，便做主把南柯记去了。却不知为甚么，这出戏竟然又呈现在那牌子之上。”
待人仓促赶来，楼襄劈面便直问起因。
腊月初二，长公主府悬灯结彩，来宾盈门。
天子是辰时二刻从西苑起驾的，一起上都有侍卫前来通报，御驾目下行进到那边，及至另有半柱香到府邸门前，贺兰韵便率着一世人等迎了出去。
慧生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安慰，听她这么说，倒无言以对，半晌深深一叹，“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命罢……”
他听罢再揖手，正色道，“是，如此措置甚是恰当，即便长公主晓得，也必然会赞成殿下。”
清算伏贴，去园子里号召宗室亲眷们说话儿，内里也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一时婶婶姨母，姐姐mm的混叫，场面可谓好不热烈。
楼襄正想着回房略歇会儿，打远处却吃紧忙忙跑来个小丫头，到了近前一叠声回禀，“殿下，姨娘来了……”
廖慎家的身子一滞，张口想要辩驳。楼襄看她兀自不平，复厉声喝问，“还是你觉着，姨娘当真能做的了长公主府的主？”
既要等着接驾，就顾不得分男宾女宾。楼襄在人群里仓促一瞥，不必吃力寻觅，自但是然先瞥见熟谙的矗立身影。他穿盘领窄袖蟠龙服，那么通俗的一抹红，落在她眼里，只剩下三分端肃严肃，七分皆是靡艳妖娆。
楼襄没言声，只扭头看了一眼慧生，后者会心，立即指着那小丫头，痛斥道，“殿下还没说话，这里岂有你插嘴的事理。好个没端方的东西，竟敢抢白起主子来了，你们都是聋的不成，还不狠狠掌她的嘴。”
他状似不经心的回顾，视野从人群里掠过，停驻在她脸上，然后渐渐地，从眼底到眉梢，再到唇角，溢上了慵懒舒然的笑。
世人亦步亦趋跟在背面，有明眼人早已在心内暗忖起来，看来长公主还是圣眷正隆、荣宠不衰，该说是国朝百年来最受尊崇的帝女，怕是终本朝本代，无人能出其右了。
就如许无声无息，仓促一顾，相视凝睇浅笑，有恰到好处的默契。她垂下眼来，连舌根都是甜腻腻的味道。
那便不是父亲荐的了，如何也该是梁氏央着父亲保举的才对！可不是说稳妥么，就是这个稳妥法，不吭不响地擅改戏目？楼襄满心不悦，好好的生辰宴，非弄出这么一套戏来，莫非是用心拆台？
语毕，廖慎家的便被婆子们扯着押了下去。跟前一阵清净，元成方朝她揖手，透露欣喜一笑，“殿下长大了，如许雷厉流行，很有当家人该有的模样。”
楼襄乌青了脸，嘲笑一声，“那又如何？主子寿辰，没传闻个把主子有了病灾就能不平侍的，一样的事理，姨娘内心清楚，可别教我说出好听的来。”
“你别玩弄我，不过是感觉不正家规不成话。”楼襄笑笑，“我再好性儿，也不能由着这起子人混闹，没得乱了端方。”
半晌至尊姐弟互敬了两杯酒，氛围活络的相谈起来，至于究竟说些甚么，旁人倒是无从晓得。只瞥见两人一会咬耳朵，一会抚掌欢笑，实足是一派密切无间的描述。
真是不怕火上浇油，竟然还一口一个姨娘，楼襄寒声叮咛两旁的人，“把她捆了，先关在马圈里头，等早晨宴席散了，再行发落。”
如果放在畴前，楼襄定会不对劲母亲如许依靠一个内臣，不免还会有些吃心。不过现现在，她很清楚元成的为人，是真没有半点歪的邪的动机，既结壮又可靠。因而禁不住对他笑道，“归去罢，现在母切身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
两人说话的工夫，已有贺兰韵身边的人来寻元成，瞧见别人，一径催促起来，“长公主那头正叫你呢，还不快些的跟我畴昔。”
瞧模样是有话要对她说，趁天子和母亲正咬耳朵，她便退出了锦阁。元成忙跟上来，至四下无人处，方才起手对她躬身一揖。
这倒是和她方才的疑虑对上了，她皱眉问，“现在我们这里，是谁在经手戏目上的事儿？”
他搀扶贺兰韵，态度亲热和润，尊敬珍惜之情溢于言表，点点滴滴的直渗入进每个详确入微的行动里。
才说两个字，廖慎家的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殿下，奴婢只是按姨娘交代的办，主子说话，奴婢不敢不尊。殿下，您如果不信奴婢，大可就叫姨娘来问问，奴婢毫不敢欺瞒殿下。”
他眼神快速闪了一下，为掩羞怯似的，仓猝垂下双眸，可嘴角的笑意却很诚笃，清楚透露着遮不住的欢乐。
“来人……”
遑论最令人气恼有望的，是凡是难为女人者，十有八/九恰是身为同类的――女人本身！
梁氏掖着帕子，赔笑着说，“是这么回事，我今儿夙起有些头昏，正传了大夫瞧脉息。平日管这事儿的，原是我那陪房廖慎家的，因她不再跟前，一问才晓得是殿下叫了她来问话。我便想着，殿下这头怕是有甚么要服侍的，那我天然也不便闲着。殿下尽管叮咛就是，我来奉侍也是一样的。”
“她人呢，马上传了过来，就说我有事要找她。”
正想着，余光一瞥，发觉有人正望向本身。她转过脸，元成已悄悄站在她身侧，对她极轻的摇了点头。
长公主寿宴本没有梁氏甚么事，她身份够不上，天然也不会有人请她前来。现在正门走不得，只好从角门入府，人还没走进，隔着老远，先笑容满面的扬声说着，“给殿下道贺，殿下本日辛苦了。”
天子出巡，虽说早叮咛太轻车从简，还是免不了随扈甚众。跟着导乐声渐近，銮驾卤薄逶迤而来。天子甫一落轿辇，先赶上几步，一把扶起正欲伏地叩首的长姐。
楼襄不动声色的挥挥手，“非常不必了。她是犯了事，被我押起来，留待晚晌再措置。姨娘身子不适，那就早些归去歇着罢。”
楼襄明白她为何呈现，肃着一张脸，淡淡问，“姨娘这会子来做甚么？”
有之前那一番交道打底，楼襄对元成已极有好感，点了点头道，“甚么事情奇特？你且说出来听听。”
果然没冤了梁氏，她确实是借着这由头用心来恶心人的。
楼襄哼了声，“姨娘说的？老爷爱这出戏？你可听细心了，今儿是长公主寿宴，不是老爷做寿！何况，你来长公主府原是为人手不敷帮手的，叮咛甚么，你尽管照做就是，谁许你擅作主张超出元成，倒跑去问姨娘的？”
浑身高低一阵气闷，她遐想起畴前的桩桩件件，顿时有种不想再姑息放纵的决计。
有力笑笑，还能回应些甚么？只是女人就该活得忍气吞声？就算贵为金枝玉叶又如何，说破天，为和小妾争闲气，即便争赢了，也是全无光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