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珝道:“如此说来,三哥此次入京,出息未卜。”袁琚不觉得然地笑道:“身正影不斜,有何惧哉!”

袁珝抚掌道:“我亦有此忧也。”袁琚道:“可惜你我人微言轻,亦无机遇向父皇进言。”

自入宫去见天子,天子表情甚烦,又不喜他,加上袁琚朴直不阿,言语之间稍见顶撞,天子马上大怒。他又无娘家倚仗,京中亦无报酬他言说。被天子一番斥责后,敕命出京,无奉召不得入京。

立时朝野纷繁,风雨将侵。力保太子的许氏阖府皆民气惶惑。老建国公许钊宗子战亡,另有三子——秉承建国公的二子许术、三子荆州侯许杭、四子鸿胪寺卿许林,下朝后,仍在翻云殿外跪谏,为太子讨情。从巳时跪到申时,双~腿落空知觉,还不见天子传召。目睹日头西斜,一乘轿撵从殿门而入,三子认得是老父许钊之轿,那轿撵从三人身边路过,并未停歇,直入翻云殿书房而去。

王坛见天子深陷忧思,命人将窗子翻开,谓天子道:“皇上,常言道十五的玉轮十六圆。您瞧,本日月色真好。钦天监报说如许大的玉轮每一甲子才见一回,甚为可贵。”

轿撵行至东宫,里头灯火透明,模糊有歌舞之声传出。入内来看,只见东宫大殿内,莺燕环抱,乐声萦梁。太子固执酒壶,瘫坐在位前的台阶上,摆布美女,喂酒的喂酒,送果的送果好不殷勤。太子被簇拥此中,左搂右亲,甚是不堪。

那些个起舞鼓乐的先瞥见天子,仓猝止了行动下跪叩首。太子喝得醉醺醺的,一听乐声止了,喝道:“持续唱持续跳,干吗停了?”即见了天子立于殿中,满脸愠怒,他却笑嘻嘻隧道:“父皇也来了?恰好,恰好,我与母后、四弟喝酒呢?”又当空举了举杯子,问,“母后,四弟,你们如何不喝?”

袁琚道:“我听闻廖地因清户令惹得一班人聚众谋反,被廖王所平。皇上大赞廖王之能,封赏有加啊。可我郎陈却风平浪静,无乱可平,岂不是突显不出我平乱之能而显得无能。你想廖王如何本事,在他治下还能出乱子,更何况我郎陈乃龙蛇稠浊的边疆之地!你说我是管理有方,可旁人会否说我是瞒报漏报,有欺君罔上之嫌呢?”

袁珝闻言,一时神驰,欣喜道:“三哥如此说,等清户令结束,我定带着阿雨前去。”

边唤边站起家来,好似畴前与儿子袁程捉迷藏的景象,在大殿上呼来唤去,行至殿上宝座,俄然手指座后,哈哈笑道,“本来躲在这里,叫我好找。”说着便要往座后去拉人,王坛见座后并无一人,拉住太子劝道:“殿下喝多酒目炫,哪来的小郡王?小郡王毕命多年啦。”

袁琚闻言,如有所思,半晌回神,叮咛袁珝道:“你我一样并无显赫的娘家依托,许李两家又争斗不休。太子颓废,光王志在必得,你且万事要谨慎留意。”

王坛马上命殿中人退下,本身赶至太子身前,将太子搀起。天子痛心疾首,沉声斥道:“你四弟归天,你放声大笑一点不见哀痛。现在他去不过半月,你又在此莺歌燕舞。堂堂一国太子,实在叫朕痛心。”

太子嬉笑道:“是何了局?是何了局?人生不过百年,谁都难逃一死。”言及“死”字,不免又想起本身早夭的儿子,不由哭道,“人都要死的,我的程儿也死了。程儿,程儿,你在那里?”

太子连连点头道:“胡说,胡说。他就在这里,就在东宫。我每日每夜都能见到他,每日每夜都能闻声他的声音。”说着俄然手指天子身侧道,“瞧瞧,他跑很多快。去找他皇爷爷了。”又过来扯天子衣袍。

他出京之时,袁珝相送。兄弟别离,不知何日相见,分外感概。袁珝因其遭责,不能相帮,万分自责道:“三哥,只怪小弟无能,未说得上话帮你。”袁琚道:“我本不喜都城,能平生待在郎陈最好。”见袁珝仍然面有愁苦之色,又道,“五弟,你有所不知,郎陈虽为边地,不似都城民富物盛,但人物风景不输都城。且这些年我在郎陈也算兢兢业业,百姓安居乐业,又与乌乾国边民互通友爱,也算得一方乐土。有机遇你亲身去瞧一瞧就晓得了。”

袁珝道:“是,三哥放心。”两人互道保重,别离而去。

袁琚听他直呼王妃闺名,又听京中人言他伉俪二人之事,听来甚睦,因而笑道:“你这小子因祸得福了。如果如太子、光王普通得宠,父皇怎会让你娶个布衣女子?”说到这里又转了语气,面露忧色道,“话说返来。京中权贵大多为许李两家姻亲,长此以往,许李两家声望赛过皇权,相互排挤、祸乱朝纲。”

天子抬眼一望,观玉轮公然大如银盘,仿佛要扑窗入怀。遂想起昔日在安王府中妻儿绕膝共赏佳月的景象。当时的太子袁瑛明秀聪明,泰王袁珏身材安康,只是年事尚小,走路还不稳,他就将他抱在怀中。可光阴荏苒,早已今非昔比。天子思及昔日景象,不由感喟道:“月还是,人难圆。”

王坛仓猝上前止住他劝道:“太子不成如此。”

天子满目悲戚,拂面叹道:“此子不成救也。”乃一扯衣袖,谓之道:“你若公然不想当这太子,便如你意。”言罢拂袖而去。行到大殿门口,忽闻声太子歌声传来,唱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清寒月色中,声音听来甚为凄楚。

天子道:“许公不必如此。许公能够前来,应知朕已等待多时。”又亲身将许钊扶起。

袁珝道:“我想父皇并不是不查。只是许李皆为建国功臣,且朝中之势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满身,不成急于一时。”

天子恨铁不成钢,怒极反笑道:“废了你?你说得如此轻松。你觉得每一名废太子都能如廖王普通?廖王有建国功劳和太后作保,你又有甚么傍身?古往今来如此多的废太子,他们是何了局你清清楚楚。”

泰王归天数今后又逢中秋。满朝文武皆为泰王守孝,三月内不成闻歌阅舞、大摆筵席。是以中秋佳节过得悄没声气。太子于泰王府一闹,那建议废太子的奏折如雪花般四周飘来。天子借端丧子之痛,多日未有上朝,只看着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发楞。

安诚王府,陆雨因覆雨剑谱被烧毁,便想将所学记录下来重新成册。这日正在房中清算,忽一道劲风扑窗而入,劈面袭来,她侧身躲过,只听“啪”一声,转眼看,身边橱柜一颗石子直钉入内、入木三分。

更漏声声,殿内秉烛,殿外暮合,许钊才从殿内出来。中秋刚过,暑气未消,三子俱已力不能支,东倒西歪,许钊心中感慨无穷,谓三子道:“古往今来帝王皆不喜受制于人,尔等跪谏形同逼宫。我许家恩宠已极,切不成恃宠而骄,还不快快退去。”

当年袁氏走投无路,投奔许钊,许钊识豪杰,惜豪杰,借兵借地予袁氏,助袁氏一统天下,功劳无人能比,是以有太祖天子赐不传而入之权,可随便出入宫廷。许钊到得书房,天子还是在,命人将许钊搀入赐座。许钊固然老态龙钟,但神态尚清,不肯归坐,只跪下请罪道:“三子愚顽莽撞还请陛下恕其不敬之罪。”

许钊已是九十高龄,早已保养天年,轰动老父,三子俱是惭愧。可这会儿跪了这好久,眼晕目炫,口干舌燥,站立不能。天子命宫人取了三乘软榻,将三人抬出宫门。门口许氏孙辈,许令冶、许令冲等早已率家人等待多时,接过肩舆谢恩而去。回至家中,众儿孙从速请郎中问药,又服侍换衣洗漱,忙至巳时末。第二日,三子不敢懒惰,又往父亲院中来请罪,时至晌午,许钊方令人传出一张字帛交予三子,三子展开看了,上书只一个:“珝”字,不由面面相觑。

翌日天子升朝,以太子不孝不悌之罪,命令废太子贬为常郊王,又借太祖天子大行二十周年祭,令本日起入皇陵为太祖天子守陵,无令不得回朝。

王坛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聚散,此事古难全。”天子道:“阴晴圆缺,悲欢聚散,确切亘古难全。昔日我与皇后,携太子和泰王月下谈笑,多么温馨。现在却只剩我与太子两个。”言罢不由心软,起家令王坛备轿。

太子却如一滩烂泥,东倒西歪地向天子笑道:“父皇对我这个太子不对劲废了我就是,我归正也不想再当这太子了。”说着举手抓头上之冠掷于地上,宝冠上玉珠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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