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讲错，忙道：“秦道友莫要在乎，殿主慕名已久，渴欲一见，等见了殿主，自有分晓。
那香炉前坐着侍女二人，却己是昏昏欲睡，只在那边打盹，而在殿中书案前，正有一名素衣女子以手支颐，持卷而观。
在那冰崖之上，雪岭之巅，竟建有楼宇幢幢，楼前有块匾牌，早被冰雪覆盖，若拂去冰雪，便可见四个大字：“雪神别院”
此女身量高挑，端倪入画，身穿猩红大氅，内衬乌黑法袍。虽是从院外冰天雪地中而来，那大氅上却无一片雪花。
雪土龙哈哈大笑道：“且不谈帝困山一役，道友之才令鄙人惊为天人，刚才土中一役，更令人思来惊心。更有一桩妙事，道友无妨一听。”
许负心苦苦一笑道：“此人境地寒微，却恰美意怀百姓，岂不成笑？哪怕你与他只要一面之缘，他便肯替你舍生忘死。如果他的至好老友身陷危境，此人安知好歹，定要赴汤蹈火而来，至于敌手如何强大，权势如何熏天，他竟是浑然不睬。殿主，你说如许的人物，可不就是愚痴之人。”
雪土龙哈哈大笑道：“此人小天谋神技算无遗策，毫未曾失过手，此次定要好生笑他一回。”
许负心听到“秦忘舒”三字，忍不住芳心剧颤，手中《农经》啪地一声，已落在案上了。
雪土龙面色一沉，道：“豹侍，我好歹是雪神宫护法，职位远高于你，更何况有殿主法旨在前，你真敢抗旨不遵？”
雪土龙道：“此人算的是负心仙子运气，那判词上有云：南来赤凤惊六合，挣碎藩笼走玉龙。”
那雪土龙压抑了秦忘舒，竟比得了奇珍奇宝还要欢乐，道：“秦道友，你此来北域，实在早在鄙人的料想当中，但本日能并肩联袂，倒是一桩欣喜了。”
秦忘舒叹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莫归真奇道：“此说何意？”
莫归真似笑非笑，道：“我不信人间竟有如许的人物。”
许负心笑道：“龙涎香虽好，在负心瞧来，未免有些稠密了。若论那香气的好处，原是助民气静神怡，如果喧宾夺主，反不为美。负心大胆，插手香草两剂，略加中和，就感觉香气淡泊了些。如果殿主不喜，负心这就将他换过了。”
许负心扶案稳住身形，过了半日，方才缓缓道：“在我瞧来，那秦忘舒便是个愚痴之人。”
雪土龙笑道：“这卦辞上说的明白，负心仙子若想脱困，非得南来赤凤救援不成。负心便是那玉龙了，秦道友天然就是南来赤凤。想来负心晓得有秦道友在外，必会不远万里前来救她，这才安之若素。”
雪土龙仓猝上前来，将秦忘舒手臂揽起，笑道：“秦道友，你境地寒微，力尽被擒，就被传了出去，也不损你的威名，反倒是鄙人被道友逼得狼狈，道友今后与人言语，务必口下包涵。”
秦忘舒道：“鄙人何德何能，竟让前辈如此看中？”
雪土龙一刻也不敢放松，一起揽着秦忘舒向前，豹侍则在身侧虎视眈眈，若秦忘舒有所异动，怎能逃过她的目中华光。
本来这名素裳女子，你是许负心了。
莫归真忙摇手道：“何必换过，此香淡浓适合，亦合我性，身在此香当中不而自知，难道就是香道至妙之境？不想负心不但身负神龙之技，亦知香道。”
许负心亦笑道：“殿主才调绝世，出口成章，负心自愧不如。”
秦忘舒细辩此辞，略有所悟，口中却道：“此卦辞何解，鄙人实在不知。”
许负心并不吃惊，闲闲一笑，道：“不过是家父传下的农经罢了，何奇之有？”
雪土龙道：“令友负心仙子与盗幽虽被我掳来北域，倒是处之泰然，殿主是以惊奇，虽旁敲侧击，亦能问出以是然来。如此雪域中有位高人，与殿主半师半友，此人本是禅修之士，善于小天课之术，殿主便求此人推演一二，秦兄可知他推出何事来？”
他先前对豹侍恭敬有加，现在为了秦忘舒，却大有翻脸之势，豹侍怎敢违背，只能忍气吞声，道：“罢了，此修交给护法措置便是。”说到这里，就将细目华光再向秦忘舒罩去，秦忘舒没法抵当，只能嘿然束手。
秦忘舒道：“还请前辈道来。”
眼瞧着花豹只需扑到，便可将秦忘舒撕得粉碎，雪土龙忙道：“殿主一心招揽天下豪杰，豹侍莫伤此人。”
许负心道：“人间之道，一法通而百法通，农桑之道与香草本无多大辨别。”
豹侍见到秦忘舒身上凤火将尽，立时拔转豹头，含着胸中一口肝火，就向秦忘舒扑来，坐下花豹更是着恼，爪中锋芒尽出，数点寒光映着雪光，端得是耀陌生寒。
许负心淡淡一笑，道：“雪莲虽好，只怕贻祸无穷，归至心中当然欢乐，负心倒是罪孽深重。”
莫归真听到这话，半晌沉默，二人相对无言，唯见窗外雪落无声，殿中香气环抱。
莫归真笑而不言，忽道：“在负心瞧来，那秦忘舒究竟是个如何的人物？”
就听她口中轻声念叨：“南地宜稻，此地宜麦，若稻麦遍种天下，人间定无饥荒之忧，只可惜雪域绝寒，如何得一阵好风，吹得雪消千尺。”念到此处，就将一双秀眉微微轩起。
本来这白衣女子就是北氓神女莫归真。
若再向前数千里，则会平空生出一道强大禁制，非天瑶池地修士难以超越，只因超出此线，就算是外洋大修界域了。
白衣女子笑道：“这书上笔墨我字字识得，汇到一处，倒是一句不知，在我眼中，可不就是奇书？”
秦忘舒见此景象，不由暗自感喟，他自修归藏以来，灵气丝丝不断，绝无匮乏之虞，又从野人处学来吸纳寒气中灵气的法诀，但不管身周灵气如何充分，也禁不住凤火燃烧。
只因再往北去，固然瞧来还是雪原茫茫，实在已无陆地，如果掘冰千尺，便可见到海水涌将上来。那雪原冰山，不过是立在海上罢了，说是天之绝顶，倒也不算错了。
莫归真缓缓拾起此经，秀眉一挑，道：“负心，我的题目你怎地不肯答复。”
现在豹侍将华光收起，但秦忘舒手臂既被雪土龙揽住，就算真玄规复，又如何能摆脱。二人的境地差别在这类局面下，最能表现。秦忘舒纵是不平，也是无可何如了。
忽地伸鼻一嗅，道：“好香，好香，怎地我就去了数日，这炉中龙涎香又生出窜改来，想来必是负心手笔了。”
莫归真笑道：“那里是我作的，只因雪域神龙亦喜香道，有一日见他案头写就此诗，这才记下了，正幸亏负心面前矫饰。”
莫归真鼓掌笑道：“雪岭别院窗前，静坐消此尘缘，即将无穷情意，寓此一炉卷烟。”
莫归真便将许负心肩头一揽，伴着许负心坐下了，道：“便为了负心，纵是让我百八十年不见神龙，我也是心甘。刚才我自冰火岭前程经，瞧那千焰雪莲已生出千万朵花苞来，可见负心亦不负我。”
许负心心中一动，道：“殿主邀得谁来？”
便在此时，一名女子悄悄入殿，两名香炉旁的侍女霍但是醒，瞧见那女子，倒是吃了一惊，正要上前参拜，那女子却摇了摇手。
许负心道：“本来雪域神龙亦具雅怀，现在却因负心之故，令贤伉俪分处两地，实负心之过矣。”
却说极北城北面千里之地，有雪崖万丈，矗立入云，那崖上被人以朱砂刻就四个大字，是为“天之绝顶。”
秦忘舒道：“既是天课，天然难测。”
许负心道：“我原是不信，但殿主既在我面前道出‘秦忘舒’三字，我也只能信了。”说到这里，两行清泪无声而落。
秦忘舒暗道：“这卦辞竟将负心比做玉龙，负心固然身负神农之技，造化之功，却怎地倒是玉龙？“百思而不得其解。苦苦笑道：”只可惜鄙人行差步错，失手被擒，不但有失负心雅望，亦令神女那位高人老友贻笑风雅。”
院外虽是北风吼怒，雪大如席，那院中倒是暖和如春。于偏殿一角，置香炉一座，有香气氤氲而出。此香清爽淡雅之极，人若置身此中，则是浑若不觉，但如果离院而去，方知衣上暗香多日亦未曾去矣。
豹侍道：“不诛此修，怎解我心头之恨。”
那女子脱下大氅，两名侍女仓猝接了，白衣女子便悄悄走到观书女子身上，忽隧道：“负心妹子，又在瞧甚么奇书？”
现在真玄将尽，凤火难燃，此战已是绝无胜机可想。
过了很久，莫归真缓缓隧道：“负心，我晓得邀你来此，实在委曲你了，是以我便邀得一人来此，或可一解负心之心中忧。”
这话一来恭谨，二来表示秦忘舒虽是被擒，但绝非穷途末路，此中招揽之意不言自明。
第429章故交不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