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欺师灭祖，悖伦忘义，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你没有份吗？教不严师之惰，你有留在我身边把我教好吗？
《无极功》平心静气，凡修行者超出了关卡，自此不说七情俱灭，也是心如止水难见喜怒的。端清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把本身活得像一座冷硬的石像，已经好久没有透暴露如许伤害的气味，就如利剑即将出锋时的杀机半露。
他太体味慕清商，对方那么和顺君子的人，哪怕是被功法铸就了一身外壳，到底不是天衣无缝，特别那人的心结软肋就在于本身本身。
可他自始至终连神采都没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赫连御内心缓慢考虑，嘴唇一勾，计上心头，更加猖獗。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谁都叫不醒装睡的人，天然也没人能压服不听话的人。
赫连御向来不肯做一个孤家寡人，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冷酷如冰的道长，森寒点血的眼眸，一斩无回的剑。
赫连御俄然怕了。
说话间，他仅存的左手冒死挥动，硬生生把铁链往前拉拔了一截，用力拽住了端清的衣领，后者也没有禁止。
除却不堪回顾的幼年，他已经很多年没怕过甚么，却在这一刻从背后升起了难以压抑的惊悚惊骇，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几近要冰封满身血液。
“不、不成能！你骗我……慕清商！你在骗我！”
赫连御为他这双眼睛愣了半晌，恍忽间回到了渡厄洞内血战那夜和本身被擒之时的画面――
守在囚室外的十一人见到端清出来，下认识地退了一步，同时握紧了本身的兵器，此中一人张口欲言，却被火伴死死拽住。
太上忘情者，眼中众生皆划一无差，他可还会对谁另眼相待？还会对谁生出杀机？
不管哪一种能够，都是可乘之机。
暴戾之气来得俄然，倒是陌生又熟谙，仿佛本该属于本身的一部分终究从囚笼解禁，凶兽破封而出，肆意号令，张牙舞爪。
“道长，您……”
“我娘拿命换给你自在，代价是她和我的平生！你时隔多年，带着一身荣光重回迷踪岭，成了连家主都要高高捧着的朱紫，我却连看你一眼都没资格……就连你收我为徒，还是我义母拿性命搏来的，你凭甚么高高在上，你凭甚么……你凭甚么，不管我？”
“你觉得……如果没有他那句承诺，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我但愿阿商，永久是你这般的模样，莫失，莫忘……”
那伤疤只要寸长，窄得像一条线，但是它离心脏不到寸许，衬着端清惨白的肤色，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这是《无极功》“忘情境”的出境总纲，于十三年前被纪清晏耳提面命地灌进端清脑筋里，成为他十三年事月的缩影，不像糊口，更像是一场冗长的苦行。
端清目光一扫，看到少了一人也没多言，心知对方是听到了这些话按耐不住，吃紧忙忙去告诉色见等人去了。
赫连御目龇剧裂，几近是咬牙切齿地问：“你……他……你们到底……”
赫连御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挖进肉里，血从指缝间滴落下来，在地上溅开不祥的红色。
“你……甚么意义？”
赫连御抱住的浮木突然断裂。
“他收你为徒的第一天，我就提示过你是只白眼狼，不会戴德，只会贪得无厌，迟早会反噬。”端清垂动手臂，向来安静的声音带上一丝寒意，不非常较着，却刻骨极深，“可惜，他不信。”
“没了”两个字从端清口中说出，轻飘飘毫无重量，比一缕风还要空无下落，但是它吹走了过往多年的旧事微尘，顷刻间弥散天涯，灰飞烟灭。
赫连御只感觉本身的喉咙差点被他生生掐断，但是这痛苦比不过这两句话来得更震惊，他挣扎着抬开端，看着那始终稳定的神情。
端清虚虚按了按那枚旧伤，道：“我想过他不得好死，想过你翻脸无情，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太快，更没想到你被他教出本领，这一剑倒是偷袭而发……自那以后，他就没了。”
“另有顾欺芳，呵呵，顾欺芳算甚么？她一个粗鄙卑贱的女人，你能和她结白首之礼，却要把我一颗心扔在脚底下不闻不问！我能跟你合修共进，你却宁肯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自废武功也要跟她长相厮守，呵呵呵……现在她死了，死得好，你做孤家寡人，谁也得不到，好极了！”
“你……”赫连御晦涩地问道，眼睛里猝然亮起一线猖獗的光，“你，到底是谁？”
赫连御不明白，也不甘心，但是没等他想好对策，就灵敏地从端清这短短两句话里嗅出了非常的味道。
端清没有再多费口舌。
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打偏，紧接着喉头一紧，脖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卡住，千言万语戛但是止，不得不抬头看着端清。
他花了心力低伏逞强，用陈情旧事经心编织出一张网子，就是想要用这些事进一步乱端清的心境，哪怕一丝半点的浮动，都会在这紧急关头变成大祸。
“闭、闭嘴……”
端平悄悄地看他发疯，目光冷冷的，眼睛里仿佛包含了很多，又仿佛甚么都没有。
一股杀意从胸中满盈开来，就像鲜血汇入水碗，寡淡的白水被悄悄无声地染成红色，从心底一起攀爬上来，染红了端清的眼睛。
他曾经甘之如饴，现在却突然感遭到了怠倦和腻烦，正如少时闻声的那句话――“恶鬼就算披上人皮，也活不成人样。”
伴跟着裂帛之声，道袍和中衣都被扯开，赫连御的目光亟不成待地在他胸膛上搜索，如愿在靠近心口的处所看到了一道陈年伤疤。
他不成置信地看着端清，那双眼里满盈开不祥的赤色，如风云翻覆高山起，又在瞬息间止息，仿佛冬眠已久的凶兽从囚笼里暴露虎伥，倒是一闪即逝。
他俄然感觉累。
说到此处，赫连御狠恶地咳嗽了几声，继而失心疯一样笑了起来：“你明显承诺了她们，要照顾好我，教我一身武功才学，护着我至死方休……你在我娘坟前指天歃血发的誓，还记得吗？我入你门下之时，你许的信誉，还在吗？！
屏嗅味，抑七情，持身正，淡尘凡。
心头一向被能够忽视躲避的处所终究透暴露来，却早已经烂成了浮泛，只剩下吼怒的风。
他的手被端清拂开，道长拢了衣衫起家，看着赫连御突然惨白的神采：“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猜不出本相，只是你一向不敢沉思细想，不敢承认是本身错了。”
自当时便盘绕心中的惊奇在这一刻再度闪现，这一次赫连御蓦地生出一个猜想，他盯着端清那双分歧平常的眼睛，渐渐地，嘴角不受节制地上扬。
声声控告，句句指责，赫连御半点没压抑本身的声音和情感，门外武者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一时候也心下掀起滔天巨浪。端清听到了内里低如蚊呐的窃保私语，却一点也不在乎，直到赫连御高耸地嘲笑出声――
但是端清的反应太安静冷酷了，独一算得上逆鳞的处所，是他刚才出言辱及顾欺芳。
“慕清商，当年江湖上都敬你言出必行、至诚至信，说你武功高能品德出众，是天下无双之人！”赫连御寒声道，“但是，若无赫连氏，你是连出世活命的机遇都没有！若无我娘，你早就被养成了废料困死在方寸之地！成果你跟着肃青一走了之，我娘被你连累沦为舞姬，平生苦楚，惨活结束！我本该是家主之子，却成了没爹的杂种，谁都能踩我一头！而你，如果没有你，这统统本不该如许！”
头疼越来越短长，自今岁春季出关后便间或作怪的内息在丹田和心脉乱走，端朝晨在十三年前就晓得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赫连御见到它，就像即将灭顶的人抱住最后一块浮木，但是没等他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端清就开口答了话：“你们，都叫我慕清商。”
那样克己疏情的功法，唯有在两种环境下才会呈现如许的状况，一是进阶的瓶颈关头，二是表情摆荡不复浑然，分裂了一线裂缝，才会让情感外泄。
近在天涯，赫连御终究看清了那双凝血似的眼睛，瞳孔一缩，喉头耸动却连吞一口水都难，青筋从脖颈一起攀爬上太阳穴，暴突欲破。
他就像个疯子，只是再无张狂，只要疯颠。
赫连御冒死点头，喉咙里收回“咯咯”的怪响，仿佛病笃挣扎的困兽在嘶吼，五指松了又紧，扯得铁链铿锵作响，在肩臂上摩擦出紫红淤狠，仿佛要破皮勒进骨肉里去。
久违的热意在血脉间缓慢游走，皮骨之下仅剩的腐败唯故意中一线，《无极功》在体内主动运转，仿佛冰与火在心脑之间角力。电光火石间，有甚么东西从他怀中掉了下来，收回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惊雷闪电在耳边炸开，端清猝然想起了梦中红衣女子附在耳边满怀忧愁的低语――
在大脑充血得几乎要炸开之前，端清蓦地松开手，看着赫连御狠恶咳嗽，冷然道：“赫连御，都说‘可爱之人必有可悯之处’，但这句话对慕清商有效，我却向来尽管是非对错，不听凭何抵赖，是以你说的这些……对我，都无所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