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着慌,赶紧高叫:“父亲,孩儿知罪了。”哪吒口内虽叫,心上实是不平,只是悄悄切齿,自思道:“李靖,你长远带着道人走!”道人唤李靖曰:“你且跪下,我秘受你这一座金塔。如哪吒不平,你便将此塔祭起烧他。”哪吒在旁,只是悄悄叫苦。道人曰:“哪吒,你父子今后敦睦,久后俱系一殿之臣,帮手明君,成其正果,再不必言其前事。哪吒,你归去罢。”哪吒见是如此,只得回乾元山去了。李靖跪而言曰:“老爷广施品德,解弟子之危厄,叨教老爷,高姓大名?哪座名山?那边仙府?”道人曰:“贫道乃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是也。你修炼未成,合享人间繁华。今商纣失德,天下大乱,你且不必仕进,隐于山谷当中,暂忘名利。待武周发兵,你再出来建功立业。”李靖叩首在地,回关隐迹去了。——道人原是太乙真人请到其间磨哪吒之性,以认父之情。厥后父子四人,肉身成圣,托塔天王乃李靖也。先人有诗曰:

此是哪吒二次出世于陈塘关。后子牙下山,正应文王羑里七载之事。不知后节何如,且听下回分化。

黄金培养小巧塔,万道光芒透九重。

藉问安居何地?白云深处为家。

李靖看时,见一道童,顶着(上髟下狄)巾,道袍大袖,麻履丝绦,来者乃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门徒木吒是也。木吒曰:“父亲,孩儿在此。”李靖看时,乃是次子木吒,心下方安。哪吒驾轮正赶,见李靖同一道童发言。哪吒落下轮来。木吒上前,大喝一声:“慢来!你这孽障好大胆!子杀父,违逆乱伦。早早归去,饶你不死!”哪吒曰:“你是何人,口出大言?”木吒曰:“你连我也认不得!吾乃木吒是也。”哪吒方知是二哥,忙叫曰:“二哥,你不知其详。”哪吒把翠屏山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这个是李靖的是,是我的是?”木吒大喝曰:“胡说!天下无有不是的父母!”哪吒又把“剖腹、刮肠,已将骨肉还他了,我与他无干,另有甚么父母之情!”木吒大怒曰:“这等孝子!”将手中剑望哪吒一剑砍来。哪吒枪架住曰:“木吒,我与你无仇,你站开了,待吾拿李靖报仇。”木吒大喝:“好孽障!焉敢大逆!”提剑来取。哪吒道:“这是大数造定,将生替死。”手中枪劈面交还。轮步交集,弟兄大战。哪吒见李靖站立一旁,又恐走了他,哪吒性急,将枪挑开剑,用手取金砖望空打来。木吒不防备,一砖正中后心,打了一交,跌在地下。哪吒登轮来取李靖。李靖抽身就跑。哪吒叫曰:“就赶到海岛,也取你首级来,方泄吾恨!”李靖望前飞走,真似失林飞鸟,漏网游鱼,莫知东南西北。往前又赶多时,李靖见事不好,自叹曰:“罢!罢!罢!想我李靖宿世不知何为孽障,导致仙道未成,又生出这等冤愆。也是合该如此,不若本身将刀戟刺死,免受此子之辱。”正待脱手,只见一人叫曰:“李将军切不要脱手,贫道来!”信口作歌,歌曰:

话说哪吒瞥见一道人站立山坡上,又不见李靖。哪吒问曰:“那道者可曾瞥见一将畴昔?”天尊曰:“方才李将军进我云霄洞里去了。你问他怎的?”哪吒曰:“道者,他是我的仇家。你好好放他出洞来,与你干休;若走了李靖,就是你替他戳三枪。”天尊曰:“你是何人?这等狠,连我也要戳三枪。”哪吒不知那道人是多么人,便叫曰:“吾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徒哪吒是也。你不成小觑了我。”天尊说:“自未曾闻声有甚么太乙真人门徒叫做哪吒!你在别处撒泼便罢了,我这地点撒不的野。若撒一撒泼,便拿去桃园内,吊三年,打二百扁拐。”哪吒那里晓得好歹,将枪一展,就刺天尊。天尊抽身就往本洞跑,哪吒踏轮来赶。天尊转头,瞥见哪吒来的近了,袖中取一物,名曰“遁龙桩”,别名“七宝弓足”,望空丢起。只见风生四野,云雾迷空,播土扬尘,落来有声,把哪吒昏沉沉不知南北,黑惨惨怎认东西,颈项套一个金圈,两只腿两个金圈,靠着黄澄澄金柱子站着。哪吒及睁眼看时,把身子动不得了。天尊曰:“好孽障!撒的好野!”唤金吒:“把扁拐取来!”金吒忙取扁拐,至天尊面前禀曰:“扁拐在此。”天尊曰:“替我打!”金吒领师命,持扁拐把哪吒一顿扁拐,打的三昧真火七窍齐喷。天尊曰:“且住了。”同金吒进洞去了。哪吒暗想:“赶李靖到未曾赶上,倒被他打了一顿扁拐,又走不得。”哪吒切齿深恨,没何如,只得站立其间,气冲牛斗。看官,这个是太乙真人明显送哪吒到此磨他杀性。真人已知此情。

作歌者乃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手执拂尘而来。李靖瞥见,口称:“教员救末将之命!”天尊曰:“你进洞去,我这里等他。”少刻,哪吒雄赳赳、气昂昂,脚踏风火轮,持枪赶至。瞥见一道者,怎生模样:

不是燃灯施法力,天教父子复相从。

哪吒正烦恼时,只见那壁厢大袖宽袍,丝绦麻履,乃太乙真人来也。哪吒瞥见,叫曰:“师父!望乞救弟子一救!”连叫数声,真人不睬,径进洞去了。有白云童儿报曰:“太乙真人在此。”天尊迎出洞来,对真人联袂笑曰:“你的门徒,叫我经验。”他二仙坐下。太乙真人曰:“贫道因他杀戒重了,故送他来磨其真性;孰知果开罪于天尊。”天尊命金吒:“放了哪吒来。”金吒走到哪吒面前道:“你师父叫你。”哪吒曰:“你明显的何如我,你弄甚么障眼法儿,把我动展不得?你还来消遣我!”金吒笑曰:“你闭了目。”哪吒只得闭着眼。金吒将灵符画毕,收了遁龙桩;哪吒急待看时,其圈、桩俱不见了。哪吒点头道:“好,好,好,本日吃了无穷大亏,且进洞去,见了师父,再作措置。”二人进洞来。哪吒瞥见打他的道人在左边,师父在右边。太乙真人曰:“过来,与你师伯叩首!”哪吒不敢违拗师命,只得下拜。哪吒道:“谢打了。”回身又拜师父。太乙真人叫:“李靖过来。”李靖倒身下拜。真人曰:“翠屏山之事,你也不该心量局促,故此父子参商。”哪吒在旁只气的面如火发,恨不得吞了李靖才好。二仙早解其意。真人曰:“从今父子再不准犯颜。”叮咛李靖:“你先去罢。”李靖谢了真人,径出来了。就把哪吒急的敢怒而不敢言,只在中间抓耳揉腮,长叹短叹。真人暗笑,曰:“哪吒,你也归去罢。好生看管洞府。我与你师伯下棋,一时就来。”哪吒闻声此言,心花儿也开了。哪吒曰:“弟子晓得。”忙忙出洞,踏刮风火二轮,追逐李靖。往前赶有多时,哪吒看是李靖前边驾着土遁,大呼:“李靖休走,我来了!”李靖瞥见,叫苦曰:“这道者可为讲错!既先着我来,就不该放他下山,方是为我。今没多时,便放他来赶我,这恰是为人不终,怎生何如?”只得往前逃脱。

双抓髻,云分霭霭;水合袍,紧束丝绦。仙风道骨任清闲,腹隐很多奥妙。玉虚宫元始门下,群仙首曾赴蟠桃。全凭五气炼成豪,天皇氏修仙养道。

父子二人战在山岗,有五六十回合。哪吒这一回被李靖杀的汗流满面,遍体生津。哪吒抵挡画戟不住,暗自深思:“李靖原杀我不过,方才这道人啐他一口,扑他一掌,此中必然有些原故。我有事理:待我卖个马脚,一枪先戳死道人,然后再拿李靖。”哪吒将身一跃,跳出圈子来,一枪竟刺道人。道人把口一张,一朵白莲花接住了火尖枪。道人曰:“李靖,且住了。”李靖传闻,急架住火尖枪。道人问哪吒曰:“你这孽障!你父子厮杀,我与你无仇,你怎的刺我一枪!倒是我白莲架住,不然我反被你暗害。这是何说?”哪吒曰:“先前李靖杀我不过,你叫他与我战,你为何啐他一口,掌他一下。这清楚是你弄鬼,使我战不过他。我故此刺你一枪,以泄其忿。”道人曰:“你这孽障,敢来刺我!”哪吒大怒,把枪展一展,又劈脑刺来。道人跳开一旁,袖儿望上一举,只见祥云环绕,紫雾回旋,一物往下落来,把哪吒罩在小巧塔里。道人双手在塔上一拍,塔里火发,把哪吒烧的大呼“饶命”。道人在塔外问曰:“哪吒,你可认父亲?”哪吒只得连声承诺:“老爷,我认是父亲了。”道人曰:“既认父亲,我便饶你。”道人忙收宝塔。哪吒睁眼一看,浑身高低,并莫有烧坏些儿。哪吒暗思:“有这等的异事!此道人真是弄鬼!”道人曰:“哪吒,你既认李靖为父,你与他叩首。”哪吒意欲不肯,道人又要祭塔;哪吒不得已,只得忍气吞声,低头下拜,另有不忿之色。道人曰:“还要你口称‘父亲’。”哪吒不肯承诺。道人曰:“哪吒,你既不称‘父亲’,还是不平。再取金塔烧你!”

田野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

却说李靖被哪吒赶的上天无路,上天无门。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山岗上有一道人,倚松靠石而言曰:“山脚下但是李靖?”李靖昂首一看,见一道人,靖曰:“师父,末将便是李靖。”道人曰:“为何仓猝?”靖曰:“哪吒追之甚急,望师父垂救!”道人曰:“快上岗来,站在我前面,待我救你。”李靖上岗,躲在道人以后,喘气不决,只见哪吒风火轮响,看看赶至岗下。哪吒瞥见两人站立,便嘲笑一番:“莫非这一遭又亏损罢!”踏着轮往岗上来。道者问曰:“来者但是哪吒?”哪吒答曰:“我便是。你这道报酬何叫李靖站立在你前面?”道人曰:“你为何事赶他?”哪吒又把翠屏山的事说了一遍。道人曰:“你既在五龙山讲明了,又赶他,是你失期也。”哪吒曰:“你莫管我们。本日定要拿他,以泄我恨!”道人曰:“你既不肯”,便对李靖曰:“你就与他杀一回与我看。”李靖曰:“教员,这牲口力大无穷,末将杀他不过。”道人站起来,把李靖一口啐,把脊背上打一巴掌,“你杀与我看。有我在此,无妨事。”李靖只得持戟刺来,哪吒持火尖枪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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