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入羑里城,先登殷纣台。

成汤社稷成残烛,西伯江山若茂林。

且说任务官回朝复命。纣王在显庆殿与费仲、尤浑弈棋。摆布侍驾官启奏:“任务候旨。”纣王传旨:“宣至殿廷回旨。”奏曰:“臣奉旨将肉饼送至羑里,姬昌谢恩言曰:‘姬昌犯法当死,蒙圣恩赦以再生,已出望外;今皇上受鞍马之劳,犯臣安闲而受鹿饼之赐,圣恩浩大,感刻无地!’跪在地上,揭开膳盒,连食三饼,叩首谢恩。又对臣曰:‘犯臣姬昌不得面睹天颜。’又拜八拜,乞任务传达天廷。今臣回旨。”纣王听使臣之言,对费仲曰:“姬昌素有重名,善演天赋之数,休咎有准,祸福无差;今观本身子肉食而不知,人言可尽信哉!朕念姬昌七载羁囚,欲赦还国,二卿意下觉得如何?”费仲奏曰:“昌数无差,定知子肉。恐欲不食,又遭搏斗,只得勉强忍食,觉得脱身之计,不得已而为之也。陛下不成不察,误中奸计耳。”王曰:“昌知子肉,决不肯食。”又言:“昌乃大贤,岂有大贤忍啖子肉哉。”费仲奏曰:“姬昌外有虔诚,内怀奸滑,人皆为彼瞒过,不如且禁羑里;似虎投圈套,鸟困雕笼,虽不殛毙,也磨其锐气。况今东南二路已叛,尚未慑服;今纵姬昌于西岐,是又添一患矣。乞陛下念之。”王曰:“卿言是也。”此还是西伯侯灾害未满,故有谗佞之阻。有诗为证:

明珠白璧共黄金,暗进朝歌贿佞壬。

羑里城中灾未满,费尤在侧献谗言。

且说太颠、闳夭扮做经商,暗带礼品,星夜往汜水关来。关上查明,二将进关。一起上无词,过了界牌关,八十里进了穿云关,又进潼关,一百二十里又至临潼关,过渑池县,渡黄河,到孟津,至朝歌。二将不敢在馆驿安住,投客店歇下,悄悄清算礼品。太颠往费仲府下书;闳夭往尤浑府下书。

操琴除妖妇,瞬息怒心推。

游魂一点归那边,青史名标是等闲。

姬昌作毕,摆布不知姬伯苦衷,俱冷静不语。话未了时,任务官到,有旨意下。姬伯缟素接旨,口称:“犯臣极刑。”姬昌接旨,开读毕,任务官将龙凤膳盒摆在右面。任务曰:“主上见贤侯在羑里久羁,圣心不忍。昨日圣驾幸猎,打得鹿獐之物,做成肉饼,特赐贤侯,故有是命。”姬昌跪在案前,揭开膳盒,言曰:“圣上受鞍马之劳,反赐犯臣鹿饼之享,愿陛下万岁!”谢恩毕,连食三饼,将盒盖了。任务见姬昌食了子肉,悄悄叹曰:“人言姬伯能知天赋神数,善晓休咎,本日见子肉而不知,速食而甘美,所谓阴阳休咎,皆是虚语!”且说姬昌明知子肉,含忍苦痛,不敢哀痛,勉强精力对任务言曰:“钦差大人,犯臣不能躬谢天恩,敢烦大人与昌传达,昌就此谢恩便了。”姬伯倒身下拜,“蒙圣上之恩光,又普照于羑里。”任务官回朝歌。不题。且说姬伯思子之苦,不敢哭泣,悄悄作诗叹曰:

西岐卑职散宜生顿首百拜致书于上大夫费公恩主台下:久仰大德,未叩台端,自愧驽骀,无缘执鞭,胡想殊渴。兹启:敝地恩主姬伯,冒言忤君,罪在不赦。深感大夫垂救之恩,得获生全。虽囚羑里,实大夫再赐之余生耳。不堪光荣,其外又何敢望焉。职等因僻处一隅,未伸衔结,日夜只要望帝京遥祝万寿无疆罢了。今特遣大夫太颠,具不覥之仪,白璧二双,黄金百镒,表里四端,少曝西土众士民之微忱,幸无以不恭见罪。但我主公以衰末残年,久羁羑里,情实可矜;况有倚闾老母,季子孤臣,无不日夜悬思,企图再睹,此亦仁人君子所共怜念者也。恳祈恩台大开慈隐,法外施仁,一语回天,得赦返国,则恩台德海仁山,西土众姓,无不衔恩于世世矣。临书不堪悚栗待命之至!谨启。

不说纣王不赦姬昌,且说邑考从人已知纣王将公子醢为肉酱,星夜逃回,进西岐来见二公子姬发。姬发一日升殿,端门官来报:“有跟从公子往朝歌家将候旨。”姬发听报,传令旨,宣从人到殿前。从人哭拜在地,姬发慌问其故。来人启曰:“公子往朝歌进贡,未曾到羑里见老爷,先见纣王。不知何事,将殿下醢为肉酱。”姬发听言,大哭于殿廷,几近断气。只见两边文武当中,有大将军南宫适大呼曰:“公子乃西岐之幼主,今进贡与纣王,反遭醢尸之惨。我等主公遭囚羑里,虽是昏乱,吾等另有君臣之礼,不肯有负先王;今公子无辜而受搏斗,痛心切骨,君臣之义已绝,纲常之分俱乖。今东南两路苦战多年,吾等奉国法以守臣节。今已如此,何不统两班文武,将倾国之兵,先取五关,杀上朝歌,剿戮昏君,再立明主。正所谓定祸乱而反承平,亦不失为臣之节!”只见两边武将听南宫适之言,时有四贤、八俊: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西伯侯有三十六教习子姓姬叔度等,齐大呼:“南将军之言有理!”众文武切齿咬牙,竖眉睁目,七间殿上,一片吵嚷之声,连姬发亦无定主。只见散宜生厉声言曰:“公子休乱,臣有事奉启!”发曰:“上大夫今有何言?”宜生曰:“公子命刀斧手先将南宫适拿出端门斩了,然后再议大事。”姬发与众将问曰:“先生为何先斩南将军?此理何说?使诸将不平。”宜生对诸将言曰:“此等乱臣贼子,陷主君于不义,该抢先斩,再议国事。诸公只知披坚执锐,一勇无谋。不知老迈王克守臣节,硁硁不二,虽在羑里,定无牢骚。公等冒昧胡为,兵未到五关,先陷主公于不义而死,此诚何心。故先斩南宫适,而后再议国事也。”公子姬发与众将听罢,个个无言,冷静不语。

且说费仲抵暮出朝,归至府第无事。守门官启老爷:“西岐有散宜生差官下书。”费仲笑曰:“迟了!着他出去。”太颠来到厅前,只得施礼拜见。费仲问曰:“汝是甚人,夤夜见我?”太颠起家答曰:“末将乃西岐神武将军太颠是也。今奉上大夫散宜生命,具有表礼,蒙大夫保全我主公性命,再造洪恩,高深莫极,每思毫无尺寸相补,以效涓涯,今特差末将有书投见。”费仲命太颠平身,将书拆开旁观。书曰:

若无西地宜生存,焉得文王返故园。

幼年忠良空惨切,泪多时雨只潸潸。

不无黄白开活路,也要青蚨入锦缠。

可惜青年客,魂游劫数灰!

慢道财神通鬼使,公然世利动听心。

南宫适亦无语低头。宜生曰:“当日公子不听宜生之言,本日果有杀身之祸。昔日大王往朝歌之日,演天赋之数,‘七年之殃,灾满难足,自有荣归之日,不必着人来接。’言犹在耳,殿下不听,致有此祸。况又失于办理,今纣王宠任费、尤二贼,临行不带礼操贿赂二人,故殿下有丧身之祸。为今之计,不若先差官一员,用重赂私通费、尤,使表里呼应;待臣修书,诚心要求。若奸臣纳贿,必在纣王面前以好言解释,老迈王天然还国。当时修德行仁,俟纣恶贯盈,再见天下诸侯共伐无道。兴吊民讨伐之师,天下天然呼应。废去昏庸,再立有道,民气悦服。不然,徒取败亡,遗臭后代,为天下笑耳。”姬发曰:“先生之教甚善,使发顿开茅塞,真金玉之论也。不知先用多么礼品?所用何官?先生当明以告我。”宜生曰:“不过用明珠、白璧、彩缎表里,黄金、玉带,共礼二分:一分差太颠送费仲;一分差闳夭送尤浑。使二将星夜进五关,扮做商贾,暗进朝歌。费、尤二人若受此礼,大王不日返国,天然无事。”公子大喜,即忙清算礼品。宜生修书,差二将往朝歌来,有诗曰:

孤身抱忠义,万里探亲灾。

孰知几次原无定,悔却吴钩错倒捻。

自古权奸只爱钱,构成机彀害忠贤。

诗曰:

姬伯作毕诗,不觉忧忧愁闷,寝食俱废在羑里。不题。

一别西岐到其间,曾言不必渡江关。

不是宜生施妙策,天教殷纣自成擒。

只知进贡朝昏主,莫解迎君有犯颜。

成已不知遗国恨,遗灾哪问有家筵。

且言西伯侯囚于羑里城,即今河北相州汤阴县是也。每日闭门待罪,将伏羲八卦变成八八六十四卦,重为三百八十四爻,内按阴阳动静之机,周天刬度之妙,后为“周易”。姬伯闲暇无事,闷抚瑶琴一曲,蓦地琴中大弦忽有杀声,西伯惊曰:“此杀声主何怪事?”忙止琴声,慌取款项占一课,便知分晓。姬伯不觉堕泪曰:“我儿不听父言,遭此碎身之祸!本日如不食子肉,难逃杀身之祸;如食子肉,其心何忍!使我心如刀绞,不敢哀号。如泄此机,我身亦自难保。”姬伯只得含悲忍泪,不敢出声,作诗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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