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二人挟恨,且言纣王在龙德殿,有陪侍官启驾:“费仲候旨。”天子命:“传宣。”只见费仲进朝,称呼礼毕,俯伏奏曰:“今苏护进女,已在都城候旨决计。”纣王闻奏,大怒曰:“这匹夫,当日强辞乱政,朕欲置于法,赖卿等谏止,赦归本国;岂意此贼题诗午门,欺藐朕躬,殊属可爱。明日朝见,定正国法,以惩欺君之罪!”费仲乘机奏曰:“天子之法,原非为天子而重,乃为万姓而立。今叛臣贼子不除,是为没法。没法之朝,为天下之所弃。”王曰:“卿言极善,明日朕自有说。”费仲退散已毕。

崇黑虎怒发如雷,领了三千人马,上了金睛兽,自回曹州去了。

苏护心慌,一夜未曾着枕,“幸喜未曾惊了朱紫,托赖六合祖宗庇佑,不然又是欺君之罪,如何解释。”等候天明,离了恩州驿,前去朝歌而来。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在路路程,非止一日。渡了黄河,来至朝歌,安下营寨。苏护先差官进城,用“角色”见武成王黄飞虎。飞虎见了苏护进女赎罪文书,忙差龙环出城,叮咛苏护,把人马扎在城外,令护同女进城,到金亭馆驿安设。

不言苏护进女荣归。天子同妲己在寿仙宫筵宴,当夜成绩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纣王自进妲己以后,朝朝宴乐,夜夜欢娱,朝政隳堕,章奏混合。群臣便有谏章,纣王视同儿戏。日夜荒淫,不觉工夫瞬息,光阴如流,已是仲春未曾设朝,只在寿仙宫同妲己宴乐。天下八百镇诸侯多少本到朝歌,文书房本积如山,不能面君,其命焉能得下?目睹天下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恩州驿内怪风惊,苏护提鞭毁灭灯。

看官,只因这费仲一语,将成汤六百年基业送与别人。这且不题。但言,纣王命陪侍官:“宣妲己朝见。”妲己进午门,过九龙桥,至九间殿滴水檐前,高擎牙笏,进礼下拜,口称:“万岁!”纣王定睛旁观,见妲己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不亚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玉阙。妲己启朱唇似一点樱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蔼,转秋波如双弯凤目,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口称:“犯臣女妲己愿陛下万岁,万岁,千万岁!”只这几句,就把纣王叫的魂游天外,魄散九霄,骨软筋酥,耳热眼跳,不知如何是好。当时纣王起立御案之旁,命:“美人平身。”令摆布宫妃:“挽苏娘娘进寿仙宫,候朕躬回宫。”忙叫当驾官传旨:“赦苏护满门无罪,听朕加封,官还旧职,国戚新增,每月加俸二千石,显庆殿筵宴三日,众百官丞相道贺皇亲,夸官三日。文官二员、武官三员送卿荣归故地。”苏护谢恩。两班文武见天子这等爱色,都有不悦之意,奈天子起驾还宫,无可诤谏,只得都到显庆殿陪宴。

诗曰:

那日抵暮,已至恩州。只见恩州驿驿丞访问。护曰:“驿丞,清算厅堂,安设朱紫。”驿丞曰:“启老爷:此驿三年前出一妖精,今后凡有一应过往老爷,俱不在内里安息。可请朱紫权在行营安息,庶保无虞。不知老爷尊意如何?”苏护大喝曰:“天子朱紫,岂惧什麽邪魅。况有馆驿,安得停居行营之礼!快去打扫驿中厅堂住室,毋得迟误取罪!”驿丞忙叫世人办理厅堂阁房,筹办铺陈,注香洒扫,一色清算伏贴,来请朱紫。苏护将妲己安设在前面内堂里,有五十名侍儿在摆布奉侍。将三千人马俱在驿外边环绕;五百家将在馆驿门首屯扎。苏护正在厅上坐着,点上蜡烛。苏护暗想:“方才驿丞言此处有妖怪,此乃皇华驻节之所,火食凑集之处,焉有此事?然亦不成不防。”将一根豹尾鞭放在案桌之旁,剔灯展玩兵法。只听得恩州城中戍鼓初敲,已是一更时分。苏护终是放心不下,乃手提铁鞭,悄步后堂,于摆布室内点视一番;见诸侍儿并蜜斯寂然安寝,方才放心;复至厅上再看兵法,不觉又是二更。不一时,将交三鼓,可煞捣蛋,俄然一阵风响,透人肌肤,将灯灭而复明。怎见得:

二八娇容今已丧,错看妖魅当亲生。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色纳狐狸友琴瑟,政由豺虎逐鸾凰。

话说宜生接了回书,竟往西岐。不题。且说崇黑虎上媒介曰:“仁兄大事已定,可作速清算行装,将令爱送进朝歌,迟恐有变。小弟归去,放公子进城。我与家兄出兵返国,具表先达朝廷,以便仁兄朝商赔罪。不得又有他议,致生祸端。”苏护曰:“蒙贤弟之爱,与西伯之德,吾何爱此一女而自取灭亡哉。立即办理无疑。贤弟放心。只是我苏护止此一子,被令兄囚禁行营,贤弟可速放进城,以慰老妻悬望。举室戴德不浅!”黑虎道:“仁兄宽解,小弟出去,立即就放他来,不必顾虑。”二人相互相谢。

剑佩风随凤池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出城,行至崇侯虎行营。两边来报:“启老爷:二老爷已至辕门。”侯虎急传令:“请!”黑虎进营,上帐坐下。侯虎曰:“西伯侯姬昌好生可爱!今按兵不举,坐观成败。昨斥逐宜生来下书,说苏护进女朝商,至今未见回报。贤弟被擒以后,吾日日差人探听,心甚不安。今得贤弟返来,不堪万千之喜!不知苏护果肯朝王谢罪?贤弟自彼处来,定知苏护端的,幸道其详。”黑虎厉声大呼曰:“长兄,想我兄弟二人,自鼻祖一脉,相传六世,俺弟兄系同胞一本,古语有言:‘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愚有贤。’长兄,你听我说:苏护反商,你先领兵挞伐,故此损折军兵。你在朝廷也是一镇大诸侯,你不与朝廷干些功德,专诱天子近于佞臣,故此天下大家怨恶你。五万之师总不如一纸之书,苏护已许进女朝王谢罪。你折兵损将,愧也不愧?辱我崇门。长兄,从今与你一别,我黑虎再不会你!两边的,把苏公子放了!”两边不敢违令,放了全忠。全忠上帐谢黑虎曰:“叔父天恩,赦小侄再生,顶戴不尽!”崇黑虎曰:“贤侄可与令尊说,叫他速清算朝王,毋得迟滞。我与他上表,传达天子,以便你父子进朝赔罪。”全忠拜谢出营,上马回冀州。不题。

天子升殿,百官朝贺毕。王曰:“有奏章者出班,无事且散。”言未毕,午门官启驾:“冀州侯苏护候旨午门,进女请罪。”王命:“传旨宣来。”苏护身服犯官之服,不敢冠冕衣裳,来至丹墀之下俯伏,口称:“犯臣苏护,极刑!极刑!”王曰:“冀州苏护,你题反诗午门,‘永不朝商’,及至崇侯虎奉敕问罪,你尚拒敌天兵,破坏命官军将,你有何说,今又朝君!”着陪侍官:“拿出午门枭首,以正国法!”言未毕,只见丞相商容出班谏曰:“苏护反商,该当正法;但前日西伯侯姬昌有本,令苏护进女赎罪,以完君臣大义。今苏护既尊国法,进女朝王赎罪,情有可原。且陛下因不进女而致罪,今已进女而又加罪,甚非陛下本心。乞陛下怜而赦之。”纣王踌躇不决,有费仲出班奏曰:“丞相所奏,望陛下从之。且宣苏护女妲己朝见。如果面貌出众,礼度幽娴,可任役使,陛下便赦苏护之罪;如不称圣意,可连女斩于市曹,以正其罪。庶陛下不失期于臣民矣。”王曰:“卿言有理。”

天下荒荒起疆场,致生谗佞乱家邦。

当时权臣费仲、尤浑见苏护又不先送礼品,叹曰:“这逆贼,你虽则献女赎罪,天子之喜怒不测,凡事俱在我二人装点,其存亡存亡,只在我等把握当中,他全然不睬我等,甚是可爱!”

且言崇侯虎愧莫敢言,只得清算人马,自回本国,具表请罪。不题。

甘心亡国为污下,博得人间一捏香。

次日天子登殿,钟鼓齐鸣,文武侍立。但见:

非干虎啸,岂是龙吟。淅凛冽北风劈面,清冷冷恶气侵人。到不能着花谢柳,多埋没水怪山精。悲风影里露双睛,一似金灯在惨雾当中。黑气丛中探四爪,浑如钢钩出紫霞以外。尾摆头摇如狴犴,狰狞雄猛似狻猊。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秋色晓苍苍。

次日,点三千人马,五百家将,整备毡车,令妲己打扮启程。妲己闻命,泪下如雨,拜别母亲、长兄,委宛哀号,百千娇媚,真如笼烟芍药,带雨梨花。母女怎生割舍。只见摆布侍儿苦劝,夫人方哭进府中,蜜斯也含泪上车。兄全忠送至五里而回。苏护压后,保妲己进步。只见前面打两杆朱紫旗幡,一起上饥餐渴饮,朝登紫陌,暮践尘凡,过了些绿杨古道,红杏园林,见了些啼鸦唤春,杜鹃叫月。在路路程非止一两日,逢州过县,渡水登山。

忠告不听商容谏,逆语惟知费仲良。

苏护被这阵怪风吹得毛骨耸然,心下正迷惑之间,忽听后厅侍儿一声喊叫:“有妖精来了!”苏护传闻后边有妖精,仓猝提鞭在手,抢进后厅,左手执灯,右手执鞭,将转大厅背后,手中灯已被妖风毁灭。苏护急回身,再过大厅,急叫家将取进灯火来时,复进后厅,只见众侍儿镇静无措。苏护急到妲己寝榻之前,用手揭起幔帐,问曰:“我儿,方才妖气相侵,你曾见否?”妲己答曰:“孩儿梦入耳到侍儿喊叫‘妖精来了’,孩儿急待看时,又见灯光,不知是爹爹前来,并未曾瞥见甚么妖怪。”护曰:“这个感激六合庇佑,未曾惊吓了你,这也罢了。”护复安抚女儿安眠,本身巡查,不敢安寝。不知这个回话的乃是千年狐狸,不是妲己。方才灭灯之时,再出厅前获得灯火来,这是多少时候了,妲己灵魂已被狐狸吸去,死之久矣;乃借体成形,利诱纣王,就义他斑斓江山。此是天数,非人力所为。有诗为证:

单言苏全忠进了冀州,见了父母,相互感慰毕。护曰:“姬伯前日来书,真是救我苏氏灭亡之祸。此德此恩,何敢有忘!我儿,我想君臣之义至重,君叫臣死,不敢不死,我安敢惜一女,自取败亡哉。今只得将你妹子进往朝歌,面君赎罪。你可权镇冀州,不得肇事扰民。我不日就回。”全忠拜领父言。苏护遂进内,对夫人杨氏将“姬伯来书劝我朝王”一节细说一遍。夫人放声大哭。苏护再三安抚。夫人含泪言曰:“此女生来娇柔,恐不谙侍君之礼,反又惹事。”苏护曰:“这也没何如,只得听之罢了。”伉俪二人不觉感慨一夜。

池边弱柳看重琐,百转流莺绕建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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