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桓并没有答话,他只是握紧刀柄,然后沉声叮咛:“叶将军守东门,秦都尉守西门,李将军守北门。”
帝都里,七兄弟身边的凤影将军,收敛了一身的光芒与锐气,不过是一个斑斓而傲岸的女子。而现在,在这黄沙滚滚血雨纷飞的疆场上,她才是展开双翅遨游九天的凤凰,有炫美之姿仪,有五彩之华光,有灼射六合无与伦比之气势。
“盾甲!”幸存的将士大呼。
看那人,一剑便告终悍勇的北海大将!
目睹伏桓毙命,癸城内的北海兵士顿溃不成军,东军却更加英勇势不成挡,北门、西门的李、秦二将闻得动静,那里还顾得守城之命,令着麾下数百残兵逃命去了,东门的叶将军则是直接投降了。
带着一丝无解的悲悯,伏桓于癸城城楼下的黄尘里闭上了双眼。
她默立城楼,了望远方,一缕倦怠袭上心头,胸口重山相压,脑中一片茫然。
“这就是可让万军倾倒佩服的‘白凤凰’!”顾云渊掩上双目,却掩不去目中印下的那道耀目身影。
“是。”众将领命去了。
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骄阳如炽。
“是!”万军齐喝,震天动地。
目睹铁箭吼怒而过,如一道银电划破长空,万千将士齐齐举起刀枪:
笛音轻淡缠绵,仿佛是微雨天降,飘飘荡扬洒落疆场,朦昏黄胧里带出一丝微冷的哀伤,就好似是彼苍在替这些沉默着的兵士在抽泣,将心中的惊骇与哀痛和着这雨线似的笛音缓缓倾泄。半晌笛音俄然一转,变得轻隽超脱,仿佛是轻风拂过,吹开了迷蒙雨雾,吹去了忧愁哀痛,清清泠泠的,让人刹时性空心明;而后笛音又一转,倒是变得轻柔清谧,仿佛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悄悄的安抚着这些倦怠的孩子,闻者如被母亲拥于怀中,那般的暖和安然……
北军赶快撤去凯甲,举起滚木、擂石掷向云梯上的东军,又或挥动着刀剑劈向爬上城楼的仇敌。
东军终究要攻城了?!
“徐史,朕无需那些花架子场面,朕只要北海王在降与战当当选一个就是!”话音落下,弓弦作响,长箭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飞而去。
犹记当年第一次血染断剑,玉师问她可否放动手中之剑,今后还于闺阁,平平亦平坦平生。她当时看着火线持剑而立的兄长,道我要与兄长同业。玉师感喟,问便是平生血腥相伴也不悔?她的答复是抱着染血的剑走向兄长。
一场血战展开!
山岗上的人看到了飞身而来的风独影,顿回身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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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癸城守将伏桓率世人赶到城楼时,便见劈面东军已布阵以待,盔甲如银,红缨似火,气势滔天,城楼上诸将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身后诸将听得,面面相觑,皆满怀暗淡。
刹时,长剑如虹,长刀若雪,刀鸣剑啸,声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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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两军短兵相接,北军依仗天时,将爬上的东军纷繁砍落,正在现在,东军阵前忽推出一排人高的铜镜。那刻中午,恰是骄阳最炙之时,万丈金芒自高空洒落,投射在铜镜之上,那一面镜墙顿折射出明烈的强光,刺得城楼上的北军眼睛发痛,视野恍惚,纷繁扭头背身遁藏强光,又或是抬手捂目揉眼,那里还看得见爬上的东军。
至八月六日,风独影与东始修两路雄师会于玹城,以合围之势围住了北海的王都。
滑轮转动,吊桥缓缓放下。
七月一日,风独影攻破邩城。
“让开!”一声清喝响起。
她并不悔当初的挑选,更不悔平生所为。
“站住!”风独影再次出声,可山岗上的人却不再回顾,亦未曾停顿,而是跨上大雕。
此人是偶尔路过?还是……
六月二十四日。
也在那刻,东军阵前,东始修举高臂膀,目望癸城。
当时候,在东军的火线,远远的山坡上,一人独立,眺望城楼之上。
鼓声隆隆,号角长鸣。
“将军,东军这是要攻城了,可……可我们的援兵还没到。”有将领忧心忡忡。要求援兵的信早就收回了,可几天畴昔,援兵至今未有动静。
她立在山岗上,气味微喘,目望一人一雕飞过长空,飞过明月,渐飞渐远,终是消逝于茫茫夜色里。
或许在蒙成内哄的那一刻起,就已必定了本日之局,又或许在更早之前,当他们的大王于王宫大殿前放下豪言壮语要征服他朝膏壤之刻,便埋下了亡国之祸。
攻破癸城后,东军稍作休整,于六月二十七日分两路启程。一起由风独影领兵,向东而行,一起由东始修领兵,向西进发,两路雄师采分兵夹攻之势,持续北海征途。
比及风独影跃至山岗上,玄雕已驮着那人飞上半空。
这一战,固然东始修说了要正面强攻,但他亦清楚,已无退路挟破釜沉舟之决计的伏桓必是死守,那样,即算他能拿下癸城,必也会丧失惨痛。
七月十一日,风独影抵颧城,守将开城投降。
“儿郎们,与朕取下癸城。”那语气非常平常,那声音亦不昂扬,可当那手悄悄挥下,自有君临天下之王者气势。
“不好!快!盾甲!”伏桓一声大喝。
亦因这一战,后代评伏桓其人“名不符实在”,独一对得起他名将称呼的是他的灭亡,死在名将中名将的“凤王”风独影剑下,后代之人以为这于他,是一项殊荣。没有人晓得,当年,当长剑划破咽喉,当伏桓自高空跌落,他脑中闪过的动机只是:人间怎会有如许的女子,杀人如折花,了恐惧色。
不管她这平天生立多大的功业,不管今后史乘给她多高的评价,这些都抹不去她身上的罪衅,她的手上沾满着洗不净的鲜血,她的剑上缠绕着无数亡魂,这平生,杀孽如山之重,亦如影随行。
飞至山岗下时,笛曲恰好停止。
已有百年乱世,而后可有百年承平相报?
“放箭!”数百床强弩再次射出麋集铁箭,城楼上的北军又倒下一片。
很快,城楼竖起了坚固的盾甲,北军一个个都躲在铁墙以后。而在射出第一批弩箭之时,东军早已抬着云梯在铁箭的保护下冲向了城前,现在见北军满身都躲入盾甲以后,东军立即将云梯架上了城楼,如银蚁般敏捷爬上城墙。
“嘎!”玄雕振翅飞起。
落日如同崇高华丽的舞者,在无伦的盛舞以后挽着华艳的彩衣,翩然投入西天的度量,然后弦月如同高傲矜持的仙子,披着银纱羽衣,挥洒着清辉寒光,冉冉自天涯而来。
目睹城门破开,可城楼上伏桓还是稳若铁塔,手起刀落,必是头颅滚地,那等悍勇,顿令那些慌乱的北军兵士定了心神,一个个勇气大增,挥刀杀去,很快的,爬上城楼的东军兵士竟被砍倒半数,城墙被染成殷红,更有一道道血流顺着墙壁蜿蜒而下。
那喝声在六合间荡起隆隆反响,仿能撼天动地,直震得玹城之上民气惶惑。
只闻方才笛音,倒好似独为癸城吹奏,只为安抚着大战后怠倦麻痹的兵士与逝去的英魂。
当日,东军安营于玹城百丈外。
七月八日,东始修攻破佃城。
七月十二日,东始修抵夽城,却发明是一座空城,守将早已率众流亡。
但是……如许的女子,在那一片华耀的光芒以后,常常掩着累累伤痕。
兵士们在清算着疆场,捡起那些折断的刀剑,拾起那些无主的断肢,抬起那些逝去的火伴与仇敌……每小我都是沉默的做着统统,癸城上空覆盖着一股沉甸甸的凝重。
“呜!呜!呜……”
看那人,挥手间便劈裂了锋利长刀!
“威!威!威!”
“咚!咚!咚……”
《东书?本纪?威烈帝传》记:元鼎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帝率军攻破癸城,守将伏桓毙于凤影将军剑下。
“快!”东军趁此机遇,敏捷爬上了城楼,比及北军反应过来时,面前已尽是银甲霍霍的东军,刹时便是刀光剑影,浴血厮杀。
护城河前的风独影瞻仰城楼一眼,然后再次腾空跃起,半途中足尖在城墙上一点,身形便飞至城楼,人未落下,凤痕剑已挥出,刹时便是数名北军倒下,而她的目标并不是这些北海兵士,身形再次跃起,直往伏桓飞去。
因而,吊桥放下一半时卡在了半空,推着撞车已冲到了护城河前的东军顿只能望河止步。
那是九天之凤,那是飞天之舞!
震耳鼓鸣惊破了癸城外数日来的温馨。
城楼上有兵士窥得墙下动静,顿大呼:“快!撤甲!东军攻上来了!”
“为将者,马革裹尸,壮哉!”伏桓喃喃一语。
七月七日,风独影攻破壇城。
此人是谁?为安在此吹笛?
“嘎!”一声清澈的鸟鸣响起,然后一只玄色大雕自夜空飞掠而来,刹时便至山岗。
因而大东两路雄师挟浩然不成抵挡之势向北海进发,而北海之守将,要么城破殉城,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举城投降,大东铁骑攻城掠地,势如破竹……短短一月内,便已攻占北海大半城池。
东始修闻言看了徐史一眼,手一抬,龙荼即捧笔上前,他接过笔,顺手从披风上撕下一块,就以龙荼的背为案,挥笔而下,便是龙飞凤舞一行大字。写好了,提着顶风一展,右手再伸,龙荼即奉上了弓箭,拉开长弓时,他转首看了一眼徐史,道:“二十万铁骑已直逼北海王都,天生派头还需彰显?灭国期近,莫非北海王还不知朕之威?”
大战以后的癸城,触目所及,是横陈的尸首,是散落的盔甲,是凝固的鲜血。
正在这时,蓦地一缕清澈的笛音飘来,淡淡的却在这沉默死寂的疆场上分外清楚,一时统统人无不惊奇。
伏桓守在南门。劈面的东甲士数远在他们之上,而援兵……他们那里还能有援兵,北海倾国而出的本筹算一扫东朝的最精锐的十二万雄师便在这里,现在镐、僰被破,八万已去,只余癸城这四万人马。这是最后的但愿,他愿以死相拼,只求守住国门,只是……当目光落在那威武雄浑的东军阵前,便止不住身材里的一阵阵凉意。
“守住闸楼!”伏桓一声大喝,飞身冲进了闸楼,手起刀落,将放桥的东军兵士砍倒,随即踢过一柄刀卡住滑轮。
昂首望去,高高的山岗上立着一道身影,苗条矗立,洁白如玉的月轮悬于其身后墨绸似的夜空上,便仿佛那人是立于月中,天青色的衣袂于夜风中飞扬,朗澈如碧汉,虽因间隔远看不清面孔,可风神卓然,俨若天人。
“不准逃!不准退!杀!”
东军策动守势,北军严阵以待。
看那人,剑光炽烈如日。
山岗上的人闻声回顾,莹莹月华勾画出半张侧容,遥眺望去,那眉眼弧线模糊了解,飞纵中的风独影瞟得,顿心神震惊,真气一散,身形便往下坠去,她赶快收敛神思,借着下坠之势飞落树梢,然后再次提气跃起。
极目望去,城外远处的山岗上模糊绰绰一道人影,她心念一动,几近是未加思考便飞身而起,往山岗飞去,一起笛音袅袅,就如同摇篮曲最后的尾音,淡淡的自梦中远去。
她情愿身犯杀孽,她情愿死入炼狱。
是以,当癸城里的北军长弓如满月,刀剑出鞘若霜雪,滚木擂石堆满城头时,劈面的东军却并没顿时冲过来,而是阵前推出了数百床强弩。
“射出箭书:雄师三日不攻城,是降是战,望北海王慎重。”东始修高踞顿时遥指玹城。
“站住!”风独影再次腾空跃起,径往山岗上飞去。
同时,东军阵前一声冷喝“放箭!”,刹时铁箭飞射,纷繁如疾雨,落向癸城城楼。城楼上的北军遁藏不及,顿一阵“啊呀!”惨叫,血花溅起,死伤大片。
风独影肃立城楼,冷静望着这统统,淡月疏星里,她的身影显得矗立却孤峭,仿佛凤凰独立高崖。
“陛下且慢。”一旁随军的侍中徐史打顿时前,“现在我朝胜局已定,北海孤城一座。陛下御驾亲征至此,何行箭书,当派使臣携诏堂堂正正入城,由北海以百米锦仗之仪接书,才显陛下之圣君风采,亦彰我天朝泱泱大国之派头。”
山岗上,风独影瞻仰夜空,星月明灿,心头欣然失落。
想起方才瞥见的那一眼,虽则恍惚,那端倪却仿佛在那里看过。这人间,笛曲能吹得如此动听者,她独一能想到的是四哥丰极,可四哥远在帝都,并且他又怎会避而不见?
七月三日,东始修攻破坪城。
徐史愣了愣。
自那一刻起,她便已清楚,她是一个杀人者!
而冲上了城楼的东军杀倒仇敌后,即冲进了闸楼,放下了吊桥。
……
看那人,奔腾半空。
中午,“咚!咚!咚!”
“本将北海伏桓。”伏桓朗声大喝。
“叮!”目睹剑光袭来,伏桓赶快举刀一档,剑光散去之际,只瞥见一双冰亮如星凛烈如焰的眼睛。
只是……何时才是绝顶?
固然攻城获得大胜,只是内心,却难有一丝胜者的高傲与欢乐。
城下的铜镜亦在当时撤下了,阵前令旗挥下,多量东军推着撞车冲向了城门。
“本将风独影。”那声音清如凤鸣,在这喊杀震天的疆场上,还是清楚入耳。
……
他现在在此,不过尽人臣之本份,却有力回天。
数百年后,号为“剑笔”的闻名史家昆吾淡在他的《论大东百战》中点评大东征北海这三城之战时,阐发了北海惨败之启事:起首大局倒霉,北海先是落空联盟蒙成的联兵,而后又率先出兵给了大东大义名份;而后是兵力不敌,大东之兵力足胜北海八万不足;再次则是应对大东来势汹汹的北伐战略恰当,其一味采纳守势,失了锐气,又将十二万雄师分守三城,导致兵力分离,若能集十二万雄师于一城与大东相抗,定不至败得如此之快;最后则是统帅不敌,伏桓虽在北海被称为名将,但北海内有二十余年的安宁,外亦不过与东、蒙一些小摩擦,纵观伏桓平生所历,远不能与自乱世腥风血雨中走来的东始修与风独影比拟。
撞车敏捷推过吊桥,“砰!砰!砰!砰!”传来城门撞击的巨响,不一会儿,“霹雷!”一声,城门撞破,铁骑顿如潮涌,攻入癸城。
咔!咔!咔!
而伏桓的败亡,对于北海的打击却几近是致命的。
那一刻,癸城高低无不沉浸于笛曲当中,那笛曲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木然者闻之垂垂神情温和,怠倦者闻之垂垂神采安祥,悲怆者闻之垂垂神态淡宁……便是刚毅如风独影亦为笛曲所憾,心驰神驰,耳闻笛音渐趋轻淡,已知笛曲欲终,不由循声环顾。
刹时东军如潮流豆割,暴露中间一条空道,一骑如银箭驰过,刹时便冲到了护城河前,然后便见马背上那人腾空奔腾,金灿的凤羽在空中飘舞,放开一道华幕,在万军冷傲之际,削铁如泥的凤痕剑出鞘,顿时剑光如银虹贯天,“叮!叮!”两声,索链断裂,吊桥“砰!”地落下,击起丈高的黄尘,却不能掩半空那道丽影。
这有如天国的疆场,这些悲惨死去的兵士,这鲜血染红的大地……这统统何时才气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