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远靠在一张椅上,左手拎着酒壶,右手端着酒杯,唇边一抹和顺得近乎虚幻的笑容。
不管去与往,俱是梦中人。”[注○3]
“好。”南片月抬头灌下一口,然后递给华荆台,华荆台灌完递给白意马,白意马灌完递给丰极,丰极灌完递给安好远,安好远灌完递给皇逖,皇逖灌下最后一口酒,然后举坛摔于地上,“砰!”的碎裂声里,七人同时回身,径往各自的马车走去。
悲惨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三哥,你府中那么多女人中只三嫂待你最至心,今后多陪陪三嫂吧。”凤独影说。
“好。”东始修沉声应道,抬臂紧紧拥抱,然后放开她。
卯时,朝阳初升,淡淡金光自天涯洒落,大地一片光亮。
而当时候,帝都皇宫的八荒塔上,东始修负手而立,了望远处那七列越走越远的车队,满怀萧索。他的身后,立着玉言天,风吹着他的衣袍凛冽作响,远了望去,直似要乖风飞去。“为师亦要走了,你……”他悄悄叹一声,“保重。”
至辰时,典礼结束,便是七王别君离朝之刻。
在东始修的面前,七王并肩而立,他们皆头戴九旒冕冠,身着绣有八龙并日月江山的朝服,分歧的是朝服的色彩以及他们身后的旗号的色彩。皇逖身着紫色朝服,身后紫色旗号上雄狮昂立,气势慑人;安好远身着宝蓝朝服,身后蓝色旗号上大鹏展翅,仿能遮天蔽日;丰极身着玄色朝服,身后红色旗号上墨色苍兰怒放,似翩然火鸟又似腾飞烈焰;白意马身着青色朝服,身后青色旗号上一只翩翔于云间的鸿鹄;华荆台身着金色朝服,身后金色旗号上一只的獠牙瞪目标威猛貔貅;风独影身着红色朝服,身后玄色旗号上一只白凤翱于九天;南片月身着黄色朝服,身后黄色的旗号上一只锐目利爪的雄鹰。
“二哥,你今后练武别过分甚了,会伤身的。”丰极说。
那日,八人别离回到栖龙宫、缔焰宫、静海宫、极天宫、适意宫、金绳宫、凤影宫、幼月宫,由着宫人奉侍梳洗,用过早膳,然后各自换上他们极新的朝服,然后宫中画师前来为他们画下最为光辉的时候。
跟着这一声,百官便见宫门前玉言天手捧着玉盘徐行而来,他麻衣如雪,神态静远,双手捧着碧色玉盘,仿佛是神仙捧着天命自九天而来,格外的持重出尘,百官看一眼后无不垂首敛目。在玉言天身后,鱼贯跟从着七名面孔端秀的朱衣内侍,他们双手各捧一白玉盘,徐行登上六合台。
皇逖最早向天子拜别,然后便是安好远、丰极、白意马、华荆台、南片月一一上前,膜拜之际,东始修亲身搀扶,兄弟眼中俱有泪光,可都忍痛回身,最后拜别的是风独影。
夜深人静,漏转光流。
帝都里,那曾经最传奇的八人,终在这一刻各分东西。
六合台上旗号摇摆,华盖如云。
东始修再道:“玄极至尊!”
跟着气温的日突变暖,目睹着树木发了芽,目睹着柳条儿抽了枝,再一个眨眼间,便是桃李芳香的三月暖春。
“咚……咚咚咚咚……”
殿外等待着的龙荼听着殿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时,悄悄的启开殿门,为倒卧在地上的八人一一盖上棉被,然后又无声的关门拜别。
六合台上,玉言天捧着碧玉盘走至东始修跟前,七名朱衣内侍则捧着红色玉盘走至七王身前,八面玉盘上皆置着一面墨色铁令,阳光下闪烁着墨色光芒,这便是以采自北海海底的玄铁所铸成的八面玄令,碧玉盘上的长九寸九分,重九斤九两,白玉盘上的七面长七寸七分,重七斤七两。
而殿中,七人闻言,眼中模糊泪光鲜现。
华荆台则趴在案上,双手抱着酒坛嘟嚷道:“早晓得那些金子就不要放国库了,我们八人携了,天涯清闲去多好啊。”
其他七人亦纷繁起家,但是站在殿中,脚下如有千斤重般不能挪动。
东始修抬手自碧玉盘上取过最大的那面玄令,其正面刻有“玄极至尊”四个篆文,背面则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他双手捧令,高高举于头顶,朗朗道:“朕为玄极。”
八荒塔前的六合台上,东始修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红色龙章朝服,朝服上绣有九龙并日月江山,他高矗立立于台上,金色的阳光洒落一身,周身盈溢着顶天登时的帝王气势。
皇逖抱着酒坛一向灌着,时不时说一句:“今后没我看着,你们可都不要惹事了。”
盟誓以后,七王起家,与帝共饮血酒,然后便是赐冠、赐服、赐印等一系列典礼。
七王华贵严肃的车驾出了宫门,一起上引得很多的百姓围看、相送,一向送出了城门。
一坛一坛的美酒饮下,饮到半夜,酒量极佳的八人也都是醉眼昏黄了,一个个躺着的坐着的倚着的,醉态各别。
重重灯影,八人鱼贯穿越重重宫阙。
最小的南片月倒在长案下,胸前抱着一团被子喃喃着:“今后再也没人欺负我了……真好……真好……”嘴里说着“真好”的人,脸却皱成苦瓜样,满脸的哀伤。
在这满目翠绿,各处红花的春日,帝都皇宫里、将军府里,上高低下都无踏春赏花之心,只因拜别期近,太仪府选定的七王离朝之日便定在了三月初六。
而后“玄极令”与封王圣旨同存于凌霄殿中,作为天子的意味,而七面“玄枢令”则作为王室的意味,由七国代代相传。
七王拜别后,七州国相别离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拜别天子,然后跟从七王车驾离宫出城。
风独影自杜康手中接过一酒坛,率先灌下一大口,然后递给南片月,“喝完这坛酒,我们各自保重上路。”
白意马坐得端端方正的,喝一口酒便自言自语一句:“这酒不苦,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丰极则盘膝坐在长案前,右手支颐,左手抱坛,目光悄悄望着空中,脸上甚么神采也看不出。
七人已将朝中政务与继任者交代,各府主子则早早清算筹办着行装。
三月初五,天子召七王入宫,是夜八人于凌霄殿彻夜达旦痛饮。
东始修笑了,笑得苦楚,迷含混糊里还是伸过手抚着已自顾舒畅的枕在他膝上的脑袋,喃喃念着,“凤凰儿……凤凰儿……”
风王车驾以后的一辆马车里,久遥撩开窗帘,看着道旁仓促掠过的树木,听着风中传来的哀吟,忍不住呢喃一声:“生离与死别,俱为人生之痛,可若能挑选,我愿与族人平生天涯永隔,以换久罗山上的万千生命。”
“好!”六人满怀冲动,朗声喝去离愁别绪,举头跨步而出。
当马车缓缓驶远,一缕笛音随风而起,在六合间幽幽飘零,沉郁而苦楚,仿佛天涯马啸,模糊高空雁鸣,让人听着柔肠百结,黯然魂断。
出了城再驶出十里,便到了折柳亭。
“朕与七王(臣等与陛下)同心同德,共匡东室,共理天下,以保百姓太安然康!”八人齐声诵道。
朝服与旗号的色彩便决定了今后帝室以红色为尊,皇国以紫色为尊,宁国以蓝色为尊,丰国以玄色为尊,白国以青色为尊,华国以金色为尊,风国以红色为尊,北国以黄色为尊。
远远的更声传来,惊醒了殿中人。
搀刮风独影,东始修肝肠欲断,想着自抱过襁褓中的她后,一转眼间便是二十多年畴昔,她是他的心头珍宝,她是他的射中之重,如若能够,他想平生守着她,护着她,但是……他扶着她的肩膀,紧紧的,难舍罢休,“凤凰儿,大哥今后不在身边,你……”说至此,只觉胸膛裂痛,再是说不下去了。
“四哥,你今后别事事责备,那样只会苦了本身。”白意马说。
风独影心境冲动,眼中又酸又热,垂首悄悄倚在兄长胸前,轻声道:“大哥,我在青州会好好的,以是你在帝都也要好好的,我们都要活一百岁。”
“小八,你今后想哭了想闹了就写信给哥哥姐姐,别忍着,也不要去闹严国相。”华荆台说。
风独影已醉得抱不起酒坛,以是她呵呵一笑,倒在东始修膝边,“不要,年老是这世上最亲最首要的人,以是不能是其他的人。”
当中赤红如霞的华盖前东始修肃立如山,他的身后红色苍龙旗在半空上顶风飞展。
苦衷同流落,生涯共苦辛。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一曲结束,一道如玉鸣般美好的嗓音附着那袅袅而逝的笛音,随风入耳:
东始修起家,缓缓的开口,“该去筹办了。”许是因为才醒,声音干涩沙哑,刺耳至极。
那夜,八人俱醉,然后皆倒在殿里沉甜睡去。
“七妹,你今后做人做事偶尔也低一转头,不然要亏损的。”皇逖说。
台下广场,文武百官肃立,然后跟着内侍一声高呼“七王辞朝”,然后从宫门前一向铺到六合台的朱色毯上,皇逖、安好远、丰极、白意马、华荆台、风独影、南片月七人并肩缓缓行来,百官不约而同目视七王,看他们雍容严肃的登上六合台。
“赐令!”太仪朗声道。
暖春三月,云湖畔垂柳丝丝,东风里仿似青纱飞舞,曼妙动听,折柳亭前桃花正灿,满树满枝如云蒸霞煮,清丽无双。本是画图般的美景里,却因着离情依依,而凭添凄色哀情。
“吱嗄!”一声,大殿开启,殿外宫灯投射,敞亮的光芒衬得门口耸峙的身影格外的伟岸高大。“我是你们的大哥,长兄如父,你们拜我道理当中,可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有资格受你们的膜拜。”一语说完,东始修即踏步而去。
东始修没有出声,也没有转头,只是悄悄的定定的望着火线。因为他晓得,即算转头,亦留不住要分开的人。
过完了年,再立了春,气候便不再那么的酷寒。
东始修看一眼弟妹,然后抬步往殿门走去。颠末皇逖时,皇逖轻声道:“大哥,立一名皇后吧。”他但愿他的兄长不要平生念着一个永不成得的人而忧苦一世。
七人各说各话,到了话尾已各自哽咽。然后跟着“啪!啪!”数声鞭响,七列车队便往七个方向驶去。
而窗前的软毯上,东始修倚着圆窗半卧半坐着,半醉半醒间,他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不如何实在:“凤凰儿,做大哥的皇后好不好?”
“这一世,我们都只是兄弟,而非君臣。”安好了望着东始修远去的背影悠悠道,回眸环顾兄、弟、妹,浅浅的和顺一笑,“我们八人必是泰初绝今之辈,何作此后代神态,我们走吧。”
“六弟,你今后别守着那些金子舍不得用,不然身后只能留给别人用多不划算。”安好远说。
走在最后的是丰极微风独影,踏出殿门之际,风独影侧首看一眼并肩而行的丰极,然后自怀中取出一物,“四哥,本年你的生辰我们兄妹是没法相聚了,这块玉……便当寿礼。”
一弯墨色的玉月,在灯下闪着幽幽光彩。
丰极一见,顿心头一窒。他岂会不知此为何物,那依托着他隐密心机的一轮璧月终是分离,今后天各一方。“多谢七妹。”他伸手接过,抬首,便见天幕上冰轮洁白,疏星淡雅,本是良辰美景,倒是断肠时分,一时悲楚难禁,握着墨玉脚下沉重,这“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来岁那边看”的怅憾必是长伴平生。[注○2]
“五哥,你今后可不能对别人也跟对我们一样好,这世上豺狼很多。”南片月说。
折柳亭前,七王下车。
“玄枢至忠!”七王同声。
五更已至,拜别期近。
七王自朱衣内侍捧着的白玉盘上取过七面玄令,双手捧于头顶,然后屈膝跪于东始修身前,朗朗道:“臣为玄枢。”
驶往西南边向的马车里,风独影听到“苦衷同流落,生涯共苦辛”时,忍不住抬手掩目,左手紧握成拳,渐渐的一道血线自指缝里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