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早睨视了王旆一眼,打断了他的言语:“贤弟,现在晋阳的兵力固然亏弱,但每座城门的五六百名守军还是有的。你就这么必定我们能夺下城门?这硬骨头可不好啃啊!何况匈奴雄师十倍于晋军,明rì大肆攻城,本就如摧枯拉朽普通……夺门虽是大功,却不是奇功!”

池早这条老狐狸先前故作奸佞之态,骗的了谁?莫非他真的情愿与城偕亡么?对于大师族来讲,如何确保家属的持续,才是最首要的吧。他说了半天,为的不过是匈奴人对池氏家属前程的承诺罢了。

眼看池早的面sèyīn晴不定,高怀又道:“刘和殿下文武双全,不但用兵如神,兼且jīng通经史、雅擅丹青书法,便是在汉人间产业中也属佼佼者。更何况,刘和殿下气度恢弘,用人不疑,此信足堪左证。兄长,这等人物,岂不堪于那昏庸无能的晋室诸王?”

晋阳城东的连缀宅邸中,一灯如豆,明灭不定。灯光下映出几张yīn沉的面庞。

“晋阳军现有能战之兵,绝大部分都已安插在城墙沿线,而城内几近没有后备兵力,至为空虚。因此,我们四家能够一举拿下刺史府,擒拿令狐盛等一应官员将佐。没了中枢的批示,各座城门的晋军必定不战自败;如果上天眷佑,说不定我们能抢在匈奴人攻城之前就迫降晋阳……这才是足以调换举族繁华的奇功!”

池早将素帛完整翻开,轻声念叨:“jiān凶篡逆,古已有之;悬首蒿街,会当偶然。今孤王奉疆场之任,举节钺之威,引虎骑千群,长驱而取大郡,此义士建功之刻,良臣报效之秋,可不勖哉!今中都令池、阳曲令田、晋阳令王、京陵长高档,诚恳宿著、协同嘉谋,解孤之忧,孤心极慰。必不吝爵赏,兼以牧、守之任相托,以酬殊勋。凡诸畏逼事屈抗命者,一无所问。”

眼看池早只是踌躇,田盛嗤笑道。“若伯父果然不yù与匈奴联袂,为何先前要受那汉国的官职?现在再来瞻前顾后,未免迟了!”

池早眼中jīng芒一闪,伸手点了点舆图上晋阳城的中间位置:“不必等候匈奴人的行动,我们彻夜就起兵,攻陷刺史府!”

他手按案几,身材前趋道:“兄长,大单于刘渊自称汉王,以绍修汉室为号令,所谋者大,绝非戋戋并州罢了。中都池氏乃黄帝贵裔、殷商先人,家属连绵千载,是高门也。却因恶了本州大中正,数十年来屈身于村社。莫非,兄长就不想抓住这个鱼跃龙门的机遇么?”

王旆道:“此乃匈奴信使携来的蜡丸手札,乃左贤王刘和殿下亲笔所书,足见诚意。”

()两个时候以后,已到了夜间。夜sè深沉如墨,晋阳城里刁斗森严,氛围非常凝重。

其他三人一同惊问道:“何谓奇功?”

“也罢!也罢!”池早木然呆坐了半晌,终究长叹一声。他挺直了身躯,咬牙道:“你们筹算如何行动?”

青袍人名唤池早,乃太原国中都人,他的家属虽非着名的高门,却也是人丁畅旺的豪族大姓。越石公出镇并州今后,迁徙各地大姓至晋阳居住,池氏也举族来到晋阳。

被唤作兄长的,是个方脸的青袍中年人。这青袍人沉吟道:“二位贤弟,非是老夫柔嫩寡断,实在是事关严峻。太原王氏一族根深叶茂,王贤弟你这支脉与匈奴人来往,不过是狡兔三窟之计,纵有折损也于大局无碍。我中都池氏是小家小户,事有不谐,但是全族颠覆的了局啊……”

“这是……”池早眼中贪婪地神sè明灭,惊奇地问道。

池早言语一滞,正要辩驳,王旆沉声道:“我等何必作口舌争论,还请兄长先看看此物吧!”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另一名黄脸的文士也劝道:“是啊,兄长,你这般踌躇,如何能图大事?”

但别人不晓得的是,中都池氏与阳曲田氏、晋阳王氏、京陵高氏四家与匈奴素有来往,乃至都接管过匈奴汉国所授予的处所官职。只不过他们行事极其隐蔽,将越石公麾下的将佐官僚都瞒过了。现在,池早与其他三家属长:那青年田盛、长须大汉王旆、黄脸文士高怀夤夜秘会,正在商讨匈奴密使入城,令他们里应外合攻破晋阳之事。只是池早在关头时候摆荡,令其他三人非常不耐。

须知四姓豪族当中,以池氏最为人多势众,故而左贤王刘和的帛书当中将池氏一族放在四姓豪族之首,事成以后论功行赏,少不得方伯之位。既然刘和以左贤王之尊亲笔承诺,这故乡伙便按捺不住情感,要亲身脱手了。

“若伯父执意不肯互助……嘿嘿……当前的局势不须多说,匈奴雄兵数万就在城外虎视眈眈,明rì城池一破,玉石俱焚。只怕此后就没有中都池氏这一说了……”田盛寒着脸加了一句,又被王旆拉着胳臂退后。

又有第三人插言道:“池族主,到了这时,莫非你还想置身事外不成?”

“兄长究竟待要如何,还请尽快定夺吧!”一名长须大汉焦心肠说道。

青袍人不由怫然:“田盛,我自与你王世叔、高世叔商讨,小儿辈休得胡言。若老夫成心置身事外,彻夜就不会来你田府。”

那叫做田盛的青年人背负双手从房间的yīn影处走出,冷冷隧道:“此是非常之时,伯父休怪我无礼。若伯父决计置身事外,嘿嘿,只怕彻夜离不得舍间。”

王旆取出一幅晋阳的舆图铺在案几上,抬高了嗓音:“池族长,你来看,我们四家尽力动员jīng锐敢战的部曲,合计不会少于四百人。凭这四百人,又是有默算偶然,篡夺一座城门起码有七成掌控。我们只要在明rì匈奴雄师攻城之时拿下一座城门,放匈奴雄师入城,就是大功一件……”

池家的部曲不管是数量还是jīng锐都在其他三家之上,池早本人更是深藏不露的人物;要做大事,正须他尽力施为!

“你……”青袍人霍然立起,刚一张口,又寂然坐了下来。他倒并不是惊骇这暴躁青年的威胁,池、田两族数代交好,这份交谊不是毛头小子呼喝几声能撼动的:“唉,我池族固然宦途倒霉,却毕竟是忠孝传家的中原大族,而那些匈奴人秉xìng凶暴,又粗鄙无文、毫无信义可言。迫于时势与他们来往倒也罢了,若与他们联袂,只怕是与虎谋皮啊。”

王旆与高怀、田盛相互对视一眼,暗自嘲笑。

这是一副素帛,被工致地几次折叠为小块,翻开今后约莫尺许见方。池早定神看去,但见帛上笔墨淋漓,写着很多字。只看书法,便觉气韵活泼流利,笔划间锋芒毕露、意态飞扬,实不下于池早平生所见的任何一名名家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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