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操虽是武人出身,在鲜卑拓跋氏麾下却以文资用事,一方面代表朝廷与诸部酋长折冲行政,另一方面也为拓跋部草拟各项轨制典章。借着这两项权柄,他在北疆草原数十年辛苦运营,才从如狼似虎的鲜卑部落中堆积起这支小小的晋人权势;仅仅在这濡源一带,几近家家户户都受过他的恩德,不知多少人仰赖他的尽力而得保全性命。他在流民中的声望并非源自于武力,更不是源于力微、猗迤两代大单于的重用,而是依托许很多多流民发自内心的感激和依靠。

何云年青气盛,夙来对陆遥爱护之至。听得卫雄的言语,若不是碍于场面,几近立即就要拔刀去砍了。他踏前一步,将要怒喝,却被陆遥伸手搭在肩头。

卫雄却并不急着向陆遥见礼。他犹疑地看了看那浅笑着向他点头表示的年青人,又看看他身后数名神情剽悍的卫士,有些警戒。过了半晌,干脆皱眉道:“叔父,草原上的事,引入晋室的官儿来何为?朝廷抵不得半点用处!”

卫操以半官方的身份投入拓跋部,数十年来,宗族世人倒也未曾与朝廷断了联络。但近年以来,朝廷行事日渐不堪,乃至于鲜卑人娇纵难制;流入草原的百姓带来的也都是晋室昏庸的事迹。卫雄身在异域,放眼望去只要一片滚滚季世之像,不由得他对大晋朝廷的敬意日渐消磨。究竟上,在濡源的晋人流民首级底子就没有谁对大晋朝廷抱有等候,卫操潜出濡源以外,本来求援的工具也并非代郡军,这却不敷为外人道了。

卫雄自幼丧父,六岁时就跟着叔父卫操搬家草原。两人数十年风雨同舟,不知共同扛过了多少艰危困苦,相互豪情深厚,实在胜似父子。这些天来,卫雄一方面率军扼守濡源与胡儿死战,另一方面却经常揪心南下求援的卫操安危如何,现在眼看卫操无恙返来,这份欢乐实在难以言喻。

在那老卒手指的方向,一队骑士正从土坡后渐渐地兜转过来。卫雄看得清楚,为首那浅笑着向他挥手表示的,恰是他的叔父、晋人流民首级卫操。

而与此同时,固然死守在堡垒中的流民们并不晓得外界局势如何,但只消瞥见卫操的身影,大家都变得高兴万分。整座堡垒中一片欢娱,到处都有人高呼着:“君侯返来了!德元公返来了!”

他顿了顿,持续道:“我又传闻,那叱罗部接连东部鲜卑段部和宇文部,数万雄师随时兵临濡源;段部、宇文部,都是北疆豪强,麾军所向势如泰山压卵。我等兵力微小,料来难以抵挡,唯有决死相拼罢了……中间又将何故应对?”

卫雄是纯粹武人道子,又是在北疆发展起来的,言辞涓滴都不委宛,内心想的甚么,脱口便说。但如许说话,未免过分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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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雄带领部下与鲜卑普六茹部苦战多场,直属的兵力丧失极大,到这几日里,就连例行的标兵哨探都不如何派出了,归正己方只需龟缩在地形庞大的濡源深正法守堡垒,鲜卑人来了开打便是。他却实在没有想到,前阵子冒着庞大伤害潜出求援的卫操,竟已返来了!

“呃……”陆遥愣了愣神,转过身去看看卫操,再看看四周的卫士们。

陆遥止住何云,沉声道:“就教,草原上有何事是大晋的官员抵不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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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严格来讲,自从咸宁年间幽州刺史卫瓘入朝为尚书令今后,大晋朝廷对北疆各族便日渐失控,不然卫氏宗族在北疆的运营也不至于艰苦如此。何况现在晋人流民死守濡源,几近山穷水尽的地步。卫雄回声道:“现在拓跋鲜卑内哄,本来的从属部落相互攻战,急于扩大权势,坝上草原到处烽烟,晋人保存维艰,中间何故有助于彼等?那鲜卑叱罗部和普六茹部最为凶悍,领兵攻打濡源非止一日,我们与之死斗数日,难以取胜。这局面却不知中间若那边理?”

将各路兵力安排安妥以后,陆遥亲身与卫操一起赶赴濡源,随行的只要何云等数人罢了。或有劝说陆遥多领扈从以备万一的,陆遥只打趣道:“胡儿虎视眈眈之下,德元公尚能庇荫晋人百姓于濡源;现在坝上廓清、鲜卑束手,莫非你们担忧德元公反而庇荫不了我等戋戋几人么?”

世远是卫雄的字。这二字,还是昔日成都王处置中郎田思出使草原时为卫雄起的。只不过平时里真是可贵一用。

这番话不但表现了对卫操的尊敬,更表现了对他的绝对信赖;言语传到卫操耳中,饶是以他的经历丰富,也不由深受打动。一行人前去濡源的途中,他对陆遥更加恭敬,模糊以部属对下级的礼节相待。

“好!我很好!”卫操高低打量着周身铁甲浴血的卫雄,不消问,都晓得这位卫氏宗族中首屈一指的懦夫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战役。他拍了拍卫雄的肩膀:“世远,辛苦你了!”

莫非鲜卑人已经退走了?庞大的高兴顿时充满了卫雄的胸臆,他等不及开启堡垒的大门,单手一按寨墙的边沿,壮硕如熊的身躯顿时翻跃而过,哈哈大笑着迎向前去。

可谁也没想到,风尘仆仆地达到濡源,见到的第一人、这凭借于胡族的戋戋流民首级,竟敢对大晋朝廷高官、实际掌控坝上草原的将军出言不逊!卫操顿时满面难堪神采,侍立在另一边的陆遥部下卫士们更是勃然大怒。

陆遥率军击败幽州军今后,一日以内,就有二十余名大小部落的酋长卑躬屈膝地赶来投奔,坝上草原的情势至此底定。陆遥将这些酋长留在虎帐中,好吃好喝的欢迎着、许以诸多承诺,却不忙着与之商讨详细事项。同时征调了这些酋长的部下们作为领导,由沈劲、刘遐等将领分领精锐的马队分队向东西两个方向搜刮进步,要求他们沿途征发附从部落中的勇健之士,在最短时候内实在有效地节制坝上草原的每一个角角落落。

营中流民还在相顾欢庆的时候,卫雄大踏步向前,一把挽住了卫操的双臂:“叔父,您可安好?”

作为这几支骑队后盾的,则是由薛彤统帅的主力雄师。这支军队在与段部作战以后毁伤甚重,是以直接在疆场四周觅处憩息,并清算军马,随时筹办作为后盾出征。

卫操下得马来,拉着卫雄来到稍许堕后的一名年青人身前:“世远,这位是大晋鹰扬将军、代郡太守陆遥陆道明,你且见过了。使君,这位便是我的侄儿卫雄卫世远。世远很有勇力,昔日曾部曲伴同拓跋猗迤西略诸夷三十余国,屡建功劳。吾辈能在濡源安身,多赖世远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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