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阴晴圆缺(一)

小乔点点头,蹦上石阶,回身对周瑜道:“周郎,你可有看到今晚的玉轮?”

周瑜不知小乔所言何意,照实回道:“看到了,只是未几会儿便被乌云遮住了……”

周瑜眼波暗沉,方欲迈出一步,忽听大门处传来大力叩门之声:“开门!我乃乔将军部下,特来接两位女人回营!”

孙策摆摆手,表示换盏,程普与黄盖一人拿碗一人斟酒,斟了满满三海碗。孙策接过碗盏,对世人道:“敢问各位可想过,究竟为何随我交战?又为何与我在此处围城?固然,生逢乱世,地步遭毁,兵戈能吃饱饭,种地却不能。但是只要兵戈,就意味着你们的脑袋别在衣带上的,随时有能够命丧疆场。就像仲秋佳节之时,即便另有家人,也不能与之团聚,每天吃粟米喝粥,过得贫寒非常,好不轻易喝一口酒,还是兑水的。那你们为甚么还跟着我?因为你们信赖,总有一天,这世道会重新来过,会变得承平。总有一天,当天下的匪寇强豪会被毁灭洁净,待到当时,你们便能无忧无虑地回到本身的故乡,一亩田,一把锄头,一间草屋,娶妻生娃,过上好日子。”

孙策悄声而笑:“与我还是同亲。”

“还说呢”,小乔撅着小嘴嘟囔道,“哑儿染了风寒,周婶年纪也大了,不好帮你留门。我让他们睡觉去了,反正我也没事,就在这里等你。”

孙策拍了拍他的肩背,又问旁侧的另一名兵士:“你是那里人?”

“吴郡富春人。”

望着群情激昂的兵士们,孙策微微松了口气,肩上的担子却更沉了几分。

撤除当值的五百名流兵,其他一千五百人,上至都尉,下至士卒,皆幕天席地,在丛丛篝火跃动的火光中,等候统帅的到来。

据探子所报,城中陆康府内彻夜要摆中秋宴,夕照时分,城门便已下钥,定当不会杀出城来。孙策得此动静后,当即叮嘱伙夫队为兵士每人加餐薯饼一块,又将营中独一的二十坛清酒取出,以泉水稀释后,分与世人同饮。

世人皆寂静无声,很多兵士们眼眶转红,有的乃至黯然垂首,偷偷用手擦拭没能忍住的眼泪。孙策高举大碗,一字一顿道:“为了那一天早日到来,我孙伯符对天发誓,只要我本身另有一口饭吃,一碗酒喝,就毫不会让兄弟们吃不上饭!粮草不济之事,孙某赌上先父乌程侯孙破虏之名,定会顺利处理,还请大师放心!”

这随口的几句话,好似别有所指,谁知还未等周瑜反应过来,小乔便逃也似的钻入客房,掩了风骚身姿。

雨势渐大,荡起了层层水泡,周瑜感喟回身,很久未迈出一步。

轻风细雨间,两人共乘一柄油伞,却都没有说话。这三两步的青石路,倒似悠悠漫漫。及至客房门口,周瑜住步对小乔道:“本日真是费事小乔女人了,天寒地冷,早些歇息。”

是啊,夸姣老是留不住,即便他与亡妻能联袂百年,亦会有归西之日,不成能永久相守。如许简朴的事理,十二三岁的毛丫头明白,他却不懂。

兵士愣怔一瞬,马上拱手答道:“九江寿春人。”

不待来人说完,孙策便笑着一摆手:“不必多言。”语罢,孙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兵士们见此,也将酒水饮尽,对孙策一抱拳,回身向营外走去。

彻夜加餐,兵士们天然非常欢畅,对军中粮草不济传言的担忧亦减轻了几分。可战事久拖不决,众将士望着高悬于顶的圆月,思乡之情不由更重。远山深处不知是谁吹起了羌管,呜哭泣咽,如离人低语,令人愈发压抑难安。

孙策不是说要稳定军心,如何说了这么一串子混账话?韩当与朱治大眼瞪小眼,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时。兵士们的群情声越来越大,乃至有三五人起家跑到邻桌去,与熟谙的乡党交头接耳,好似打起了退堂鼓。过了好一阵,有二十余名流兵壮胆端着酒碗走上前来,对孙策道:“少将军……”

天寒敌不过心寒,可除了难过,他却甚么都不能做。不知过了多久,周瑜复撑起伞,强行敛了思路。已是半夜天,又逢秋雨,若要哑儿周婶留门,内心实在过意不去。他不由长声嗟叹,三步并作两步走回老宅门口,还未拍门,便听得“吱呀”一声,木门轻开,一张明丽的笑容从柴门后探出,小声号召道:“你返来了?”

适逢佳节,孙策却未着银甲,除却腰间挂着朝廷授予的玉牌,几近与平常兵士无异。一句“众将免礼”后,世人皆落座,孙策顺着人群,走入千余将士当中,朗声道:“本日仲秋,大师围城非常辛苦,故而特此加餐设席,与弟兄们共饮,同庆佳节。”

若她已经转世,本身又该去那边寻她呢?万一未能在她将笄之年前寻到她,她难道要嫁与旁人?想到这里,周瑜只觉心如刀割。如果人间真的有幽灵,该有多好,周瑜望着巷尾阑珊处,多但愿能再看到亡妻的身影,可双目绝顶却只要无休无止的雨帘。

那兵士未想到孙策竟会与本身攀乡亲,又惊又窘,半晌说不出一字来。幸亏孙策并未在乎,话锋一转,对世人道:“我晓得,你们中的很多人已传闻了军中粮草不济之事……”

与居巢老宅中的小桥流水截然分歧,一样的仲秋时节,舒城外吹角连营霜华满地,弥散着说不尽的离愁别绪。

打从她嫁入府中,他们竟未得一起过一个仲秋,去岁与本日,他皆是守着孤冢望着明月,内心无穷寥寂。人生百年,不快意者十之八九,而盲婚哑嫁,能与她相遇,已是三生有幸。只可惜姻缘如露水,转眼即逝。周瑜满面萧瑟,心中暗想,不知她有没有变成佛前捻花的小丫头,还是喝了那孟婆汤,转世生在了旁人家。

果不出其然,此言一出,四下里哗然一片。孙策好似乐见如此,嘴角挂着一抹坏笑,左看看右看看。待世人群情半晌,他才幽幽开口道:“你们当中的老兵老将,皆与先父浴血奋战,打拼多年;年青兵士,则是敬慕先父功劳,才投入军中。我孙伯符未及弱冠,幼年无军功。本日能站在此处,皆是仰仗先父之力。及至本日,孙某已在此围城四月,却仍未能将此城攻破。我听程黄两位将军说,先父即便攻打洛阳,亦未破钞如此光阴。列为如有质疑,孙某无从回嘴。现下军中确有粮草供应不及之难处,以是明天不管是谁,如有另谋高就或回籍务农之意,尽管到我这里,干了本身碗中酒水,便可出营,投奔他处,我孙伯符毫不禁止。”

“在我看来,能看到就很高兴了,如果日日皆有圆月,这节日便也没了意义,你说对吗?”

语罢,孙策连饮三杯,将碗盏全数砸碎于脚下。

如此三番五折,离营者共有百余。待这些人拜别后,剩下的兵士雅雀无声,悄悄地望着孙策。孙策明白,这留下的人,必然是颠末战乱贫寒,无家可归,才是真正情愿服从于他之人。

在这世上,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那曾经的一颦一笑,只会尘封在影象里,即便本身冒死去记着关于她的统统,亦抵挡不了工夫培植。想到这里,周瑜缓缓放下油纸伞,任由秋雨落在他灌玉般的俊颜上,沾湿了儒裳纶巾。

合法离愁别绪排挤之时,兵士中有人低呼一声:“少将军来了!”世人马上打起几分精力,正襟端坐。自程普以下数名校尉,皆齐齐起家,拱手对孙策道:“少将军!”

听到孙策如此说,千余兵士按捺不住冲动,皆干动手中水酒,自发有节拍地高呼起“少将军威武!”

八月十五,彩云遮月,小乔的小脸儿竟比月华更纯粹净美,小脑袋被雨水打湿,乌亮的黑发毛茸茸的,煞是惹人垂怜。周瑜不由蹙眉:“小乔女人如何还没歇息,站在这里做甚么?”

众兵士皆聚精会神地望着孙策,见他端起杯盏,众将士亦举杯。孙策环顾表示,而后走到一名流兵面前,问道:“你是那里人?”

秋雨微寒,居巢窄巷青石板街上,周瑜手持油纸伞,徐行向老宅走去。本日一早,他便上山守在亡妻墓前,陪她说话,及至半夜时分,天降细雨,才想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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