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很软,但闵柏衍倒下去的那一瞬,仍旧感遭到自背部传来的沉重撞击,似是穿透了全部胸膛,撞击得五脏六腑全然无一处无缺之地。
远远看去,从他们的神采间,似是仍旧能看出几分唏嘘之色。
神采煞白的闵柏衍躺在床榻上,细细地体味着这已经传遍皮肉乃至是骨肉的疼痛,挥退了想要上前查探环境的沈斌和晏梓河。
对待仇敌心慈手软,便是把本身最柔嫩的颈项递到了仇敌的刀下。
但是这一处占有着主街且占空中积不小、又毗邻瑞王府和瑾瑜王府的宅邸,除却门前那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外,光秃秃的门楣上竟空无一物。
留在原地的沈斌脸上现出一丝烦恼的神采来,但旋即倒是一脸颓废地长叹一声。
这一处泥地边上散落着很多已经干枯的花枝,且中间的假山仍旧耸峙着,从这些看来,这一处泥地的前身好似是一片花圃。
府中,昔日的玥王殿下,现在的二皇子闵柏淳已经褪去了一身意味着王爷身份的蟒袍,正穿戴一身淡青色的粗布袍,顶着骄阳在一处不大的泥地里哈腰繁忙着。
天家父子之情本就比平常府第要陋劣几分,只是他从未想过会凉薄至此。
且这处宅邸朱门紧闭,门前戍守着八名身穿甲胄脸孔冷肃的兵士,他们手中所持着的长枪上泛着森严且刻毒的光,唯有那枪头下随风悄悄扭捏的红缨似是和缓了那股肃杀之气。
可悔恨过后,贰心中又不成制止地升起了一股悲惨。
金陵,早就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猛张的怪物,不知甚么时候踏入,便会骸骨无存。
且背部那处因腐败而结痂的伤疤,也因这一狠恶撞击而重新扯破开来,先是一股扯破的痛攻击了他全部背部。
“殿下!”
不太短短数月,便落得现在这般模样,又如何能不让民气生唏嘘感慨?
闵柏衍想怕是最痛也不过如此了。
金陵主街昌兴街上,一处朱红大门前那对威武的石狮子仍旧如畴昔那般,像是最虔诚的侍卫普通,保护着它身后的这座宅邸。
这金陵是他发展之地,他觉得只要他不倒,这金陵便始终都是他可仰仗、可依托之地;殊不知,这只是他的一厢甘心。
“旁的大事理我并不懂,不过殿下此时并不易起火,这件事临时按下别提,不然师父定然会活力。”
这剧痛过后便是丝丝络络的痛,这些痛像是藏在血肉里的银针,顺着血肉在身材里缓缓游走,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密密绵绵的痛,连带着那些藏在五脏六腑里的剧痛同时腐蚀着他。
莫非当真让殿下做一个胡涂之人吗?他们又于心何忍?
他曾觉得最大的仇敌莫过于始终虎视眈眈的胡虏,却从未曾想过,最大的仇敌竟是他们的父皇,全部大耀国的陛下。
难怪顾清临曾言,心慈手软最要不得。
乌黑色的长枪和那一抹看似暖和的红,已经多了几分令民气悸的寒。
心中固然如许想,但目睹了闵柏衍悲伤绝望颠仆在床榻上的沈斌仍旧心有担忧,从地上起家后,冷静地守了一会儿,直到闵柏衍的呼吸变得均匀且绵长时,才缓缓退出营帐。
“沈大哥勿需担忧,殿下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再者本就大病初醒,恰是微小之时,等醒来后便无大碍。”
这一处昔日繁华都丽的王爷府邸,已经变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知名之处。
但同时,这一抹素净的红,又仿佛带着些许鲜血的色彩。
但是在金陵中,凡是有头有脸的宅邸五一不在门庭上高高吊挂着一处匾额,莫说那些在朝为官之人,就连商贾都在门吊颈挂着一块匾额,虽不敢称府,却可挂着似是“李宅”、“刘宅”、“朱宅”……等字样的匾额。
当最后一抹腐败的认识也垂垂远去时,闵柏衍忽觉从那漫天的血雾中,仿佛瞥见了一道似彩蝶般翩跹的身影……
闵柏淳挽着袖口,裤管也高高地挽到小腿,布袍的前襟也扎进腰间,一双白净的手也尽是泥泞,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又哪有半分昔日玥王爷的风采。
他虽浑身有力,但此时脑筋倒是腐败的。且这疼痛他也正想好好体味半晌,也免得今后他再动了怜悯之心。
临了快到帐门口时,晏梓河俄然停下了脚步。
说罢,晏梓河也不睬会沈斌,便拿着药碗脉枕等物径直出了大帐。
亲子尚且能够成为他手中博弈的棋子,那些百姓们便更加的微不敷道。
……
在他眼中的金陵渐突变了模样,整齐不齐且锋利的獠牙上挂着腐肉和鲜血,那座穹顶高悬的宫殿便是怪物庞大的身躯……
这些痛远比刀剑砍在身上要更加的痛,刀剑的痛来得更加干脆直接,不过撒几次金疮粉、换上那么一两回,便可愈合结痂。
而如许的痛,却会不时烙刻在心,每当触碰到那些事、那些人,这痛便会俄然从心底里收回,直接连通到四肢百骸间。
跪在地上的沈斌眉头深拧,看到闭上眼睛就连呼吸都微小了几分的闵柏衍,口中低呼一声。
这一刻的他从未如此复苏过,且非常光荣他已经看破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如此,今后,他便也可狠下心来对待。
太阳虽烈,且他的脸上也有似是沟壑普通的汗水顺着脸颊不竭滑落,更有他眼中已经没了昔日那般的阴沉。
且这鲜血,并不会激起仇敌涓滴的怜悯,只会让人更加感觉刀下亡魂的可悲和可爱!
且他也到此时方知,在父皇面前,没有甚么是不能割舍的。
如果再用了代价百金上好的生肌膏,怕是连那些刀剑的陈迹都所剩无几……
如有能够,他自是不肯把这些肮脏事情搬到殿上面前来,可瑞王殿下来者不善便不提也罢,更甚是金陵也已经是烽火四起。
好似对当下的处境很有些怡然得意在此中。
手搭在闵柏衍手腕间的晏梓河,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一面孔殷的沈斌,缓缓收回击和脉枕后,便当落地向帐外走了出去。
来往行走的行人们见到这一处宅邸有些奇特之处后,多数害怕那几名森严的兵士,纷繁快步疾行,但也有三两行人立足在不远处交头接耳。
而这一处看似恢弘但却带上几分寥寂的宅邸,恰是昔日门前车马络绎不断、来往之人非富即贵的玥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