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苏二人送至门边，待杨衍没了影，姜海抹把额上汗道：“杨大人一语公然醍醐灌顶，冯生为沈尚书胯下之人，定是他嘴不牢说将出去。”遂咬着牙发狠：“待我寻个法把他整治番才算罢。”
姜海面露难色：“大人包涵，是何人买去，恕下官不敢漏泄.....。“
苏启明呵呵笑了：”姜少卿又不是不知，能进这六部五寺二院的，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苏启明插话出去：”那人出多少银钱购得，总但说无妨。“
”冯生可说过他表叔何许人也？“杨衍蹙起眉宇来。
杨衍知他装傻，嘲笑道：”吾曾在国子监就学，与田启辉之宗子田舜吉为同窗，洪顺四年仲春十九日同进士落第，吾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承直郎，田舜吉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承事郎，互为同僚。彼其间说来还算亲厚......。“
辄身即走，再未几逗留。
姜海回他话：”我原也不解，听他说其有个远亲表叔无所不能，一身本领皆是他传授。“
又朝姜海道：”周忱脾气残暴，仗势愈发托大，现在徐炳永夺职归乡，那些忌恨周忱的，指不定会旧案重提，凡此时总会殃及池鱼，姜少卿藏此画，便如手捧火炉，终是引火烧身。“
姜海嚅嚅嘴，长叹口气道：“下官虽有卖画之意，却未在装裱此时，实不知沈尚书从那边得知此事。”
纤月嗯了声，不自发用手去轻抚肚儿，谁能想阿谁朝天尖椒般的女人，此时垂首低眸间，满是如水的和顺。
姜海这才道：”大人所言非虚，我听冯生说，田启辉酷好保藏古玩书画，因见不良商贩，将假货冒充真品伪骗财帛，干脆将府中收藏编撰成册流于市道，以防买客被欺被骗。“
姜海忙笑道：”那冯生怪多才，即修得明器，又能装裱书画，技艺比外头良工还要高深。“
杳无人声，皆在盛昌馆里，此时恰是最闹忙之际。她正欲回房，却不测见纤月半俯低身子，窝在墙角漕沟沿呕酸水。
”他此番作为是把双刃剑，虽益于百姓，却易遭觊觎......。“杨衍忽得不谈，只问他：“你说此画为冯生在装裱？“
“许你多少银子？又是何人？你讲予我听。”杨衍神情刹时凶戾，把手中茶碗往香几一推，竟“豁啷”翻倒，滚了一几面的茶水。
杨衍摇点头，还是寂然：”那邢简乃宇文恺，李诫般的人物，淡泊名利，多次授官与他不接，后干脆居无定所，再难寻他踪迹，若冯生是得他真传，倒也无所疑。“
舜钰进房里替她端来茶水，纤月接过漱口毕，边用帕子擦拭嘴角湿渍，边浅笑着伸谢：”是个玩皮的家伙，喜折腾人。“
”大人万不能妄言。“苏启明有些严峻。
杨衍富朱紫家出身，听来竟也神情大变。能付得出一百五十金者，想必来头不小。
姜海很无法，只得抬高声说：”他出了一百五十金，先付一百金订下，待画装裱完即银货两讫。”
”三个月就会动了。“舜钰语气必定，纤月看他满脸的对峙，摇点头，他说甚么就是甚么吧，谁让他是爷哩。
“原主不是周忱，还能有谁？“姜海回的模棱两可，宦海之道旨在可贵胡涂。
”会动了罢？“舜钰问得有些傻，纤月噗哧笑了：”小爷说打趣话呢，还这般小，婆子说要等四五个月才会动。“
”他不过肃州贫寒小吏之子，怎懂这很多？“苏启明有些迷惑。
姜海忙作揖，语气憾悔道：”大人所言非虚，实不相瞒，为这幅古画，下官亦是夜思难眠，想起即惴惴。此次寻冯生装裱，便是想复原貌后转手。可大人晚来一步，游春图已被别人重金买去。”
他看姜海面色惨白，微浅笑了：”姜少卿不必惶恐，此画在你手中是祸，在吾手中却一定，你不防将它转卖与我就是。“
忍不住打个呵欠，回身回房去安息了。
杨衍哼了声：”我即能当你俩面说，就恐惧与罪臣扯上干系。当年田舜吉与我提过《游春图》，他很有大才气，即便我未曾见过这古画，但经他细述，便犹在面前，乃至我方第一眼即认出.......此物是他祖辈代代传承，非常珍惜，何时成周忱的了，好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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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世里饮下那杯毒酒后，她真的发觉肚里的娃，在抻手踢脚的动，活泼泼的，敬爱极了。
”有三个月了罢。“舜钰暗瞟过她的小腹，看着还平坦坦的，谁能想里头就揣着个小人了呢。
“就是如许的痴顽。”杨衍反唇讥骂，心中大怒，阴沉沉的站起，由侍从服侍他披上大氅，稍刻后哧得嘲笑：“冯舜钰奸猾如狐，吾几乎着了他的道。”
”他倒说过，其表叔名唤邢简.....。“姜海顿了顿，看他神情谨慎问：”大人但是认得他？”
苏启明不置可否，点头劝他：“你整治冯生做甚！无凭无据无端猜想，我道是你府上妻妾或身边跟从，与旁人闲话漏泄也不决。更况沈尚书出的买画价码，又有几人能给？即便如杨大人，也一定首肯，你就莫在得便宜还卖乖！”
日暮时，舜钰回至椿树胡同的宅子，院内光阴喧闹，夕照余晖把未融的积雪，染得金黄浅淡。
姜海持续道：“后交由大理寺及都察院复查，因无甚么实据遂草草结案。周忱悄请十数官员赴其家筵，他拿削发中私藏风雅赠送，犹记得都是好物，有汝窑水仙盆、白玉观音、墨烟冻石鼎、镂金八宝大屏等，下官这《游春图》便是从中所得。”
杨衍觑眼看那古画，听他言毕，默了默，开口问：“姜少卿真不知这画的原主？”
姜海一时哑然，恰仆童拎着食盒送来酒菜，二人回房吃酒闲谈赏画，不再去提。
他默了默，俄然狠叱一声：“你寻得好买家！沈尚书公然财大气粗，吾自叹不如。”
舜钰知纤月不信自已，她说的是真的呢。
姜海听他说得甚是有理，遂面色和缓，暗转怒为喜，嘴里却道：“不必夸那冯生，不领他甚么情。一如杨大人所说的奸猾如狐，你不知他从我这里，讹去多少银子！装裱这幅画的质料，我又被他撺掇去多少银子！提及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