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低道：”知你与太子能浅淡闲谈几句，倒是不敷，祭天祀地时，不管使甚么手腕，定要让太子对你印象深记，便利今后行事。“
沈泽棠提点他：”你被授小相重担，切忌谨言慎行，稍有不矩，即肇事上身。六年前有场皇家祭奠，应悬三盏天灯却误悬两盏，天子纠责，牵连官员甚多，尤以礼部尚书范德惩罚最重，被撤职并发配烟障之地赎罪。“
沈泽棠叮咛他重拿碟热糕来，亲身给冯双林斟茶：”知你嫌弃瓜片茶那焦糊味，这是昊王从云南捎带的普洱，你最爱吃，特留了一包给你。“
沈泽棠便知他已通透，遂颌首说：”此番祭天祀地后的次日，宫中摆大筵，宴请文武百官其间，天子将召告天下继位之选，或为太子或就不是，太子岂甘皇位有旁落能够.......你莫被大要繁华喜庆迷眼，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兆。“
”昊王此次替天子主祭，所需的献食及玉璧、圭、锦帛等祭品一概俱全。李尚书多次提及，此次祭天祀地实为太后及天子祈福，比往年更加昌大，绝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他抿了抿唇，低声恳求：”凤九即然不肯去，大人允我随你去罢，礼部历究竟非我本愿。“
看冯双林面渐凝重，遂温声欣喜：”如果凤九或崔忠献，倒是让人操神，而你深沉机灵，多智数，最是令我放心。“
冯双林神采倏得惨白，站起至沈二爷脚边，重重跪下，含泪道：“大人与我再造之恩，实不知该如何报还........永亭知错了，大人莫要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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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已进房，纤月挺着肚儿倚窗立着，急得脸都白了，秦兴稍早恰返来取物，把梅逊抱至床榻上躺着，正拿热水替他盥洗手脸。
冯双林捧着茶盏伸谢，恰热糕端来，他拈块芋粉团恭敬递上：“大人不嗜甜，这团里是以野鸡崽肉为馅，偏咸鲜。”
听得背后有人喊他，回顾望是徐泾，倒是得了二爷叮咛，送柄青布油伞来。
”........是！“冯双林眼含希翼，终究鼓起勇气：”我只希此生能跟随大人摆布，时得您教诲......甘心为大人献犬马之劳。“
舜钰回到椿树胡同的宅子，雪愈发片片扯扯起来，未带伞儿，使她连头盖脸白蒙蒙的，才排闼出院，远见梅逊歇的耳房明窗上，烛火摇摆，身影叠乱，两个婆子，一个打起毡帘，一个端盆出来倒水。
冯双林醍醐灌顶，方晓沈二爷竟将他看得如此之重，顿时百感交集，嚅嚅道：”大人详问祭奠之事，但是有话要对我提点？“
想了想又问：“祭奠里太子将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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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双林听得心底萧萧，看二爷满眼缠绵笑意.......本来道听途说一定都是假。
沈泽棠话里有些无法：”不肯随我出京历炼，来闹脾气，娇得很，哄都哄不住。“
舜钰心一沉，边急朝房内走，边问：“可请大夫没？”婆子道小红去请了，走了有两刻时候，应是还在来的路上。
顿了顿，却见沈二爷眸光通俗，沉默不知在想甚么，他已言毕都未曾发觉。
沈二爷看他会儿，渐渐放动手中茶盏，神情变得庄严，峻厉道：”永亭负不世出之能，若不是暮年境遇，亦是将相才矣。甚或耐久年过，国之大运你为首重也不决，正因如此，才得昊王及吾正视与厚望，为你前程更是经心策划，此时岂能蒲伏与吾脚下，甘心将自已贤才埋没?!“
沈泽棠不答反问：”五今后坤宁宫祭天祀地，礼部预备的如何？“
冯双林微愣，暗忖他怎问起这个来，亦不敢怠慢，当真回禀：”祭奠九仪已备完整，文舞乐武生增二百八十人，执事增六十人，主持赞礼及司仪的大小相及献官们已选妥，我委任小相。“
见着舜钰，仓猝过来禀话：“前时有两个壮汉，抬来个红木雕花箱笼，指名道姓说是给逊哥儿的，待要细问倒是不答，赏钱也不要急吼吼走了。逊哥儿揭开箱笼，里头倒有封信笺，他翻开看后，不知怎得吐口腥血就晕昏畴昔，现还未醒来。”
舜钰让纤月回房安息，靠近榻前把梅逊细打量，面庞发青，眼阖唇紧，握他的手竟是死般的冰冷，心下也镇静起来，朝秦兴道：“梅逊自幼身子骨赢弱，每病一次如同过鬼门关，我怕小红请来的大夫不顶事，你速去秦府一趟，若姨父在，务必让他过来，就说是我求他的。”
他微点头，掩不去多少绝望：“我当你有鸿鹄之志，履鼎贵之向，却原不过如此，你去罢，当我本日话未曾说过。”
”大筵前后，不管是太子或是司礼监，皆是杀机重重，你因在礼部又为祭奠小相，可安闲出入宫中，牢记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上至司礼监寺人，下至洒扫宫人，容颜笑容、片字闲语皆不得错过。“
冯双林又问：”方才出去时遇见凤九，瞧他面色不霁，但是碰到甚么难事来寻大人？“
他忙伸谢接过，撑起油伞，拎串茶包，踏着乱琼碎玉走远了。
冯双林谛听教诲，一一答允下来，待他从吏部分开时，已是傍晚暮晚，但见天涯浓云密布，有点点落雪的模样。
沈泽棠笑着接过，渐渐吃了。
沈泽棠默了半晌，上前将他扶起，感喟一声：“朝堂局势变幻非常，吾不敢妄言耸峙不倒，如真有朝身陷囹圄时，跟从于吾的列众，必将不得善终。你若真想报恩，就再莫拘泥当下，应尽展雄才攀上高位，竖震世之勋，它日才才气挽狂澜，救我于死地。“
”大人.........。“冯双林低唤了声，沈二爷才似回神，抬手揉着眉宇间的倦色：”方才你提起要随我出京？不肯在礼部历事？“
冯双林回话道：“昊王提请《礼记》中古国有法，祀地时多用牲血灌注于地，速渗入可达之于神，太后及天子听后畏敬，通传礼部，在奠财宝后增血祭，因是新增不必张扬，只用装酒的爵盛满一杯，洒之便可，此由太子来行祭。”
冯双林在椅上坐定，沈容把旧盏残盘收了，重沏壶新茶摆香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