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齐声赞好主张，徐炳永愈发得了意：“吾来做榜样。”他拈髯深思稍许：“暑气时将薄，虫声夜转稠，江湖经一雨，日月换新秋。”其诗自埋没野心勃发之意，懂者神采难懂。
徐炳永不再多说，转而朝四围扫视一圈，蹙眉问：“秦尚书现在那边？”
众官员顿时神情庄严，边理衣整冠，边让出条宽广的道来，徐炳永撩袍端带、举头挺胸走在最前头，后按秩品品级鱼贯而出。
暮秋寂夜冗长，且又浓云密布，朔风紧起，前路愈发显得沉黑，有小寺人在分发灯笼。
徐令面庞一凛：“但是徐炳永那老儿......。”
沈桓命侍卫也去挑个来照路，被沈泽棠淡淡阻了。
卯时，进了午门，沈泽棠撩袍端带出得官轿，沈桓撑起青布油伞，冷静替他遮挡阴冷的雨丝。
窗外透进了清光，雨势却渐稠密，下的屋檐不断地流水，他俄然诗兴大发，笑着建议：“这秋雨簌簌难住，趁朝鼓未响，我们无妨吟诗作赋打发些光阴，也给这些外放的官员涨些见地。”
他话音才落，朝鼓咚咚响起，沉浑厚重之声响彻雀替飞檐。
恭维过后，便有要在徐首辅面前逞强博脸面的官员，自高奋勇轮番吟诵，皆是十年苦读文采风骚的科举进士，倒不乏姣姣之辈。
离火盆比来坐着的是徐炳永，正端盏渐渐吃茶，炭火把他面庞映得通红发亮，自有种娇纵放肆的气势令人生畏。
徐炳永指指身侧的黄花梨官帽椅：“来坐，外头风雨交集，吃盏热茶去去雨气。”
沈泽棠吃着茶，听得这话也朝秦砚昭瞅去，他脸颊上有道指甲尖儿划破的伤痕，细量过，眸瞳突然变得幽深莫辨。
沈泽棠避过光芒，沉默点头，徐令靠近他低声说：“到底怎麽回事？翠香竟伤成那样，她好歹会些拳脚工夫........”
几个外放四品官员过来作揖见礼，沈泽棠沉稳地颌首，待酬酢别过后，他才持续道：“再忍一日，若还无眉目，吾将率官兵亲身捕拿‘鹰天盟’众刺客，誓要拷问出吾妻的下落来。”
沈泽棠蹙眉不语，忽见立在汉白玉台阶处的或人疾步而来，待走近，本来是梁国公徐令，他粗着嗓门喊了声沈二，又顿住，侍卫拎的羊油灯照亮沈泽棠的面庞，徐令吃了一惊：“你神采怎这般丢脸，一宿没睡？”
“长卿何必与他多言语，不过个外放的官儿。”徐炳永语气带着薄蔑，继而语重心长：“你的性子太暖和，孰轻孰重还不擅去拿捏，当目前中如秦砚昭这般年青贤达后辈，大有后浪推前浪之势，长卿不成掉以轻心啊！”
众官员拥戴着轻笑，沈泽棠喜怒不形于色，也浅笑道：“谨遵徐阁老教诲。”
沈泽棠紧盯徐炳永乘八抬大轿，从御道中心大摇大摆走远，遂点头道：“徐首辅有更首要的事做，旁顾得空，不是他。”
沈泽棠哪有作诗的心机呢，此时却也推托不得，看着窗外秋霖脉脉，仿若离人眸中落下的泪水，他不由脱口而吟：“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相见俩婉转，踪迹无寻处。”
“你多珍惜她些。”徐炳永淡然诫训道：“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小我。”将喝空的盏儿才搁下，又敏捷被斟上热水。
徐炳永听得津津有味，忽想起甚麽，朝沈泽棠笑道：“长卿怎能不来一首扫兴？”
注：诗词是前人写的。
沈桓回禀：“还在等。”贰内心也很塞，有劲没处使的感受实在糟糕。
田姜的不知所踪，令他思路暗无天日，心灯不明，那纸糊的红笼要来又有何用。
徐令默了少顷，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若人手不敷，固然同我来调借，如还不敷，蓝儿亦可帮手。”
秦砚昭将大氅递给侍从，勾起微薄唇角，若无其事的模样：“徐阁老可去问王美儿。”
徐令听得神采微变，有些游移说：“恐是要打草惊蛇.........”这有悖昊王与他们商定的打算，对沈泽棠来讲也过于招摇了。
徐令被李光启拉去说话，沈泽棠走近徐炳永，拱手给他存候，徐炳永这才抬眼看他，目光炯炯道：“长卿刚娶娇妻，燕尔新婚，虽是蜜里调油，亦需保重身材，勿要太贪过，瞧你，眼底都泛满青色。”
他二人边说话边上了台阶，常朝鼓点未捶响，显见时候还没至，进了奉天殿偏房，早有很多官员在此安息等候。
“怎来得这般晚？”徐炳永看他抬起脸来，愣了愣笑问：“被哪只猫儿挠的？怎这般粗心。”
沈泽棠撩袍依命，一个官员捧来滚滚的茶，他伸谢并接过，打量几眼，面熟，举止也颇拘束。
房中心摆个大铜火盆，堆满的兽炭正簇簇燃烧，上搁铫子，炖着雨水，咕嘟咕嘟地翻滚。
世人一阵左顾右盼，纷繁让出条道来，便见秦砚昭疾步过来见礼，连石青丝绒大氅还未及脱。
沈泽棠笑了笑：“徐阁老经验的是。”
秦砚昭嘲笑：“逢面扑东风，泪眼零秋雨，过了拜别时，还解相思否？”
沈泽棠吃完热茶，不疾不徐的走出房，唤过廊前等待的沈桓，低声命他：“遣沈容跟着秦砚昭，一刻不离。”
“已顾不得别的！”沈泽棠抬手重揉眉间，他安静的语气渐起波澜：“吾再不能落空她......”
皂靴踩在湿漉漉的青砖阔路上，咕吱咕吱作响，刻薄的肩胛透着萧瑟意，忍不住沉哑问：“沈桓，清风可有捎来动静？”
凡入室的官员皆不敢怠慢，上前去给他拜揖，碰到能说上话的，他简聊两句，碰到不想理睬的，则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吾妻去天宁寺途中遭人劫夺。”沈泽棠打断他的话，简短道：“暴徒行事残戾，手腕暴虐，车马尽毁，随跟管事及车夫一刀死亡，翠香幸运逃出，窥见她被击昏带走......”他深吸口凉薄的氛围：“已有两日了。”
徐令暗忖两日畴昔，那田姜的姿色又非平常女子可比，怕是凶多吉少......斜眼睃沈泽棠的神情，他把话还是咽进肚里，又问：“你筹算怎麽找？”
徐炳永啧啧两声，道好虽是好，过分悲了。又指着秦砚昭来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