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不觉得然，都城侯门贵女皆是金汤玉露灌养的娇花，纤指不沾阳春水的，不然那同这些个丫环婆子有甚辨别？
”你瞧那叶先生满腹经纶，勤恳教习，在族中后辈中口碑极好，连外头旁府的听闻，都求爷爷告奶奶想入塾来读书，我就迷惑女学这边怎跟潭死水般不起波澜，又总想你也是进士出身，教十数蒙童怎会不易，遂睁只眼闭只眼不太管，哪晓得你倒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竟是偶然教习。“
话音还未落，外头一个丫环来回话：”赵管事领掌塾崔先生出去了。“
正暗念，闻声院里有个丫环的声音：“玫云姐姐可在屋里麽？”玫云坐在杌子上做针黹，忙起家掀帘看去，样貌熟又不熟的，手肘挎着红漆绘串枝番莲的食盒，便问她：“你是谁，寻我有何事？”
崔定亮端起盏吃一口，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带点炊火味，却最伸展心神。
翠香道：“二奶奶陪荔姐儿去女学，申时回的府，直接就进了厨房忙活，一刻未曾歇着。”
丫环道：“我是翠香，二奶奶今煎了很多梅干菜肉饼，打发我送些来给三奶奶尝鲜。”说着垂首揭开盒盖，拿出一盘热腾腾的肉饼来。
崔氏听得发怔，半晌才低声叮咛：”你明日里出府一趟，去问莺歌是志愿出府，还是二奶奶迫她走的？“
崔定亮进屋时，同赵炀擦身而过，见崔氏低眉垂眼坐在桌前，不知再想甚麽，手里的帕子攥的死紧。
玫云迎上去接过，让她略等会儿，复又进房禀了崔氏，崔氏叫领她出去，翠香进房恭敬请了安，听崔氏问：“这肉饼确是二奶奶亲身煎的？”
赵炀撩袍而坐，没有笑容，只沉声道：”我让崔先生再外间等待，是有桩事要特别禀明，至于三奶奶如何措置，悉听尊便！“
”知人知面不知心。“崔氏面色凝冷道：”这个二奶奶可会来事，瞧把二老爷迷得团团转，是个有手腕的，之前阿谁梦笙给她提鞋都不如.........“
”谁要吃个，油得腻心。“崔氏满脸不屑之色，让她拿去给丫头分食，玫云心中暗喜，端起盘儿回身就走，才掀起帘子，又听得崔氏喊：”你返来，我另有话说。“玫云只得再返来，听她说：”莺歌要跟她哥嫂归去，我总感觉奇特，记得二爷婚娶时，我曾跟她提过，要好生服侍夫人，过三蒲月，寻个机遇把她明放在屋里（注：指转为妾室），她当时听后喜不自胜，怎会舍得求去？”
崔氏猛得昂首看他，乌青着脸问：“两年工夫你连《训蒙骈句》都未教完，整日里不当真教习，只顾本身玩乐，可皆失实？”
翠香回话：“没错儿，二奶奶忙了足有半日呢。”
崔定亮又吃口茶，把那套“女子无才便为德”的理念复诉一遍，只视为理所当然。
赵炀是沈府的大管事，深得老夫人正视，崔氏亦不敢冒昧，即命玫云斟茶来，一面笑问：”赵管事不知为何而来？“又朝他身后张望：”崔先生与你同来，别人在那里？“
玫云有些不敢置信：“二奶奶才进门哩，应还不至于如此罢。”
玫云给他斟茶罢，很快退下。
她愈讲愈心口疼，顿了顿红着眼道：“你不为旁人着想，可沈雁是你外孙女儿，怎能连她一起棍骗两年不足。更况你既然鄙弃女学，又来妄图这份财帛何为，我这趟可要被你害死，你也得不到甚好处。”
崔氏看她会儿，才道：“归去替我谢二奶奶一声。”命玫云给她几百赏钱，见她面庞沉寂地收钱入袖笼，挎起食盒子由个小丫头送出门去。
“我还没说甚麽，你急甚麽呀！”崔氏转头瞅着玫云：“你也好生学着些，瞧人家丫头皆晓得忠心护主！”
崔氏的心莫名地突突往上跳，她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崔氏嘲笑：“说大话不打草稿，二奶奶本日不是去女学了麽，怎不足暇煎甚麽肉饼？”
待四下无人，玫云闻着肉饼香味儿，观崔氏无动于衷，忍不住问：“奶奶不尝一个麽？”
崔定亮来时打的快意算盘，是把田姜赶出女学，顺道问崔氏讨些银两，已好些天没见锦春院那娼妇了。
崔氏气得浑身发软，抖着嗓音道：”我尊你是长辈，不便说置气的话儿，二爷捐银创办义塾及女学，可不是专供你这尊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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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义塾掌塾叶先生是二爷亲身去请的，女学这边，母亲两次三番捎信于我，只道你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整天赋闲在家靠她周济度日，让我替你寻个事做，方才厚起脸皮向老夫人保举，你才得了这个教书的处所，在这里，供你茶、供你饭，有屋檐躺、好床宿，例银每月雷打不动给你，除门生束脩可收，逢节日里，凡有好吃好穿好用的，也从很多你一份。“
他满面怒意，粗声道：”同你说一声，那名叫田姜的女后辈若还来读书，我就不教了。实在欺人太过！”
哪想自出去起就被她各式挖苦，心中由生不快。
崔氏心烦意乱吃着茶，传闻二房那边的二奶奶，亲身教厨婆子煎梅干菜肉饼，引得府里高低都去围观，热烈极了。
她又俯身告别：“还要给大奶奶送肉饼去，三奶奶若无旁的叮咛，恕奴婢先走一步。”
二奶奶提及是从梁国公府嫁入沈家，实在不过表象，瞧，能进厨房洗手做羹汤的，能崇高到那里去。
玫云想想道：”如此说来，她嫂嫂那日是有些变态，只要卖身契，我同她说三奶奶美意，还会给五两银子并两匹绸子，她倒风雅舍弃了，只道二老爷给过银两已满足。”
玫云低宣称“是”，翠香淡笑道：“三奶奶言重，这倒与忠心护主无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般晚了，他俩来何为？“崔氏命他们出去，只听脚步簇簇响动，赵管事掀帘子入到屋内，给她躬身作揖，颜骨肃沉，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