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拈盏小啜，公然入口绵软，醇厚甜美。
舜钰见冯双林不肯松口也就算罢，听得崔忠献这般说，不由笑看着徐蓝。
舜钰怀揣苦衷回至大理寺，了望一株柿子树，果已摘尽，叶稠红浓，几只零散野雀儿落于枝上唧啾，倒有种说不出的萧瑟萋凉。
上席前当儿，三人在一起闲话，不过说些国子监往昔趣事，同窗交谊，又问起熟悉师生近况，不由感概一番，又叹笑一回。
杨衍顿住脚步，自舜钰被分拨给苏启明后，或还在为昭狱失火案置气，总成心偶然似在躲他，好些日未见了，此时乍然会面，心底莫名漾过一丝冲动，想要和她说话儿。
张步岩低沉的情感刹时绷紧，精力也为之一振，眨了两下眼睛才道：“干卿底事？你真的很招人烦。”
舜钰听得杨衍冷哼一声，看他举头挺胸甩袖而去的背影，不由暗忖，其性子是愈发古怪难捉摸，无事勿招惹为好。
可与她安静如水的双眸相碰，顷刻又觉羞窘难挡，他怎能对个孀妇起了绮念.......他是有洁癖的，不洁净的不屑.......不管是物，还是人。
“胡言乱语甚麽，吃你的酒。”徐蓝蹙眉低喝。
舜钰想了想：“我曾为圣上修补过踏马飞燕，永亭可否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召我进宫辨别古器？”
徐蓝将荷包扔回给崔忠献，脸孔凝肃道：“天子削藩期近，昊王急于应对，都城终有大乱之日，吾终归要厮杀疆场，命不保夕，何谈甚麽后代情长，更无婚配嫁娶心机，也勿关键了人家。”
冯双林察有人偷看他，余光斜睃是舜钰，语气暖和道：“好久不见凤九，倒未曾有甚窜改，还是国子监时模样。”
舜钰听得啼盗贼嘶，回顾看是徐蓝弛骋直冲过来，忽夹紧马腹用力勒缰，堪堪止在她的面前，俯身淡笑问：“怕不怕？”
说着便见崔忠献眯起狭长双眸，似笑非笑朝他看，干脆也不睬，只同舜钰边走边讲骑马方法，直至被主子引进前厅，冯双林背手站在廊下，同他们叙礼毕，引进厅内围桌坐下，命人固然摆席。
旋而看向徐蓝勾唇道：”我倒听闻别桩好玩的事，都城官媒子跑断腿踏烂槛有两家，一家是大理寺卿杨衍、一家便是梁国公府徐蓝，你就没相中一个合意的蜜斯？“
冯双林目光梭巡他三人，忽而道：“沈二爷提过凤九最欢乐吃螃蟹，我让厨房蒸了些，是从扬州邵伯镇运来，定能饱你口福。”
冯双林颌首回说：“你说的但是从周忱府中盗出的古器？店铺掌柜指认是当年抄斩的田府之物，已被锦衣卫连盗贼一并带回宫中，圣上大怒，要亲问此案，若古器辨别确是田府的，那当年周忱抄家手脚便不洁净，有中饱私囊之嫌。”
冯双林正端盏迟缓地吃酒，看向舜钰及徐蓝，眸瞳愈发显得通俗起来。
“怎会不敢？”徐蓝从马背上健旺跃下，指骨抚触油亮鬃毛，利落道：“这菊花青性烈认主，归去我挑匹温驯的母马教你。”
崔忠献从袖笼里取出个精美荷包，甩手掷给徐蓝，笑嘻嘻地：“这是魏国公的三女人央我赠你，但是个秀外慧中的神仙人物，我夙来懒理这类事，也忍不得要替她说句好话儿，绝对配得起你。”
可现在.......她摇点头，弯起唇仰脸看他：“元稹，你敢不敢教我骑这马？”
崔忠献自斟茶说：“晌午吃了两盏烧酒，烧得心突突发慌，现不敢再多吃。”
冯双林浅笑道：“你不懂，烧酒烁精耗血应少饮，而绍兴酒分歧，再多饮不上头、不中满、不害酒，适合三五知己，在这傍晚时分。衔杯举盏，聊些闲话，怎一个安闲了得。”
恰听正堂嘎吱一声门开，杨衍身披宝蓝丝绒大氅、同少卿姜海说着话走出来，舜钰下认识朝四周瞟扫，竟是无处躲藏，只得立在原地，待他们近了拱手作揖。
一个历事监生坐树下，不时用衣袖抹抹眼睛，她暗忖是谁在此烦恼，走近细打量，倒是张步岩，肃州老乡兼国子监同窗。
直至戌时，黑笼大地，月挂枝梢，他们才酒醉微醺，相携着各自散去不提。
舜钰拍拍他的肩膀，站起独自走了，穿过秋叶式洞门，瞥见杂吏推着板车将袋袋柿子运出寺去，有袋封口未牢，一只柿子坠落于地，滴溜溜滚至她的足面前，哈腰捡起，硬梆梆尚还青涩。
至酉时，崔忠献公然遣了马车来接舜钰，一道到达冯双林府前，早有五六主子等在正门，赶紧过来服侍。
不久桌上展摆十样下饭，又送来一坛绍兴酒，冯双林命侍童就在旁揭盖，斟在盏里用热水来温，他慢条斯理道：“都城的绍兴酒多产会嵇，我得了两坛产自山阴东浦，只觉味道更胜，不觉吃光一坛，特留一坛请你们。”
宿世里被他率兵逼出宫时，看他戾气满面，持滴血剑锋、刻毒无情地殛毙，是怕到了骨子里。
崔忠献咂吧下嘴儿，挺可惜那荷包的，悄塞进冯双林的袖里。
语毕，即把剔出的一壳蟹黄用姜醋浇了，递给舜钰，舜钰怔忡地接了，一点点挑着吃。
崔忠献听得来了兴趣，教侍童斟酒来吃，冯双林又笑道：“再温性的酒也不宜贪酒，饮至八分辄止便可。”
不消想也知，定是受了杨衍的气，舜钰随便坐他身侧，看着只皋比大猫利落地翻出院墙去，半晌后，开口问：“你娘亲可还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更况你我年青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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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言片语便迫人颓废不得！
世人一时沉默，侍童恰端两盘子蒸螃蟹上来，又几碟姜醋蒜汁蘸料，舜钰不忍绝望，脱手拿了只掰开吃，黄油膏脂虽满溢，滋味却不似往昔那般苦涩，她问冯双林：“永亭可听闻南平县那桩盗窃古器的案子？”
冯双林几年不见，与国子监当时的他，虽还是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的高雅，但言谈作派已是迥然分歧，成熟纯熟了很多，伴君如伴虎，四围又有奸宦环伺，他能在其间明哲保身实属不易。
“是麽？！”崔忠献扭头将舜钰高低打量：“我怎觉她更甚往昔的娇媚。”
冯双林不置可否，只笑了笑：“今是旧友同窗相聚，不谈公事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