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梅笑道:“天然记得,二老爷瞧着夫人爱吃,托李侍郎又送一篓来,有十只团脐肥蟹,夫性命糟了封坛,林家媳妇特地摆在柴房通风枯燥处,至今还未动过呢。”
田姜悄悄听她说完,莞尔一笑:“实不瞒大嫂,这事儿我是真不晓得,现才听你提起。更况....二爷哪需我替他拿主张,他经常嫌弃我年纪小,心性散,爱玩闹,总讽刺我是散财孺子,如此这般,我便是有甚天大的主张,才不要去他那撞一鼻子灰呢。”
采蓉等几赶紧称是,田姜不知怎地,就勾起腹中馋虫,朝翠梅问:“可记得李侍郎遣人送来的扬州大螃蟹?”
叫上采蓉和门前两个小丫头珠儿和画儿,一道围在桌前尝那蟹。
何氏颇亲热挽住她的手臂,并肩儿沿松墙走,一面轻声说:“我还未曾谢过二爷和你呢!”
提及高门大族富朱紫家,总有祖辈传承的戒律规训,以警省后代后辈,使得府门荣光能得百年持续。
她们几个都城长大,素不大碰这些,因此吃不出吵嘴来,唯有这画儿,她爷老子是南边人,应季时,也常弄些虾蟹糟醉酱腌了佐酒吃,天然不如此等肥美,壮起胆剔肉挖黄吃得利落,不忘说道:“就是这味儿,糟的香极了,未曾坏。”
看着田姜拜别的身影,何氏神采微沉,低叱道:“我但是养了只白眼狼,哪有胳膊肘朝外拐的事理。”
沈庆林清隽面庞浮起抹暗红,他嚅嚅道:“二婶娘说的在理.......”
是以这日田姜在房里,与几个近身丫环围火盆做针黹时,采蓉把何氏做坏肉灌肠,当笑话讲给她听,田姜不觉得然,反诫训她们道:“蚊虫遭扇打,只因嘴伤人,这类贬人志气、说三道四的话,截此为止,万勿再传。”
田姜有些迷惑:“不知大嫂何出此言?”
有人不屑,不过薄薄两片肉,高低一碰间,怎就与府门荣光扯上干系。
沈庆林有些不耐烦,余光悄瞟某处,话也很对付:“二婶娘年纪小,性子天真烂漫,母亲何必拐弯抹角套她的话,好生没意义。”
这边说着话儿,已走进福善堂院子,李老夫人站在梅花树下朝田姜招手。
沈二爷目光通俗起来,忽而忍俊不由:“你是睡傻了麽?”大手则贴紧她平坦的小腹,靠近耳边轻道:“这里但是结了灵药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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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梅便去安抚田姜:“也许晚间受了凉,是以闻不得腥气,稍会熬碗紫姜汤服下暖过肚肠,定会无碍的。”
田姜已是醍醐灌顶,仓猝捂住他的嘴唇,有些哭笑不得,都甚麽时候了,沉稳如他,倒开起打趣来!
沈二爷回至栖桐院,挑帘子进房,直朝床榻去,恰看田姜听得声响,揉着眼坐起,小脸儿睡得通红。
“她天真烂漫?一肚的鬼心机.......”何氏听得气怔了,猛得扭头要同他实际,恰碰到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随望去,倏得神采发白。
行走园中,恰逢沈庆林搀扶何氏劈面而来,见着田姜,赶紧近前要给她作揖,田姜免他礼,只道:“国子监今放学麽?”
尾随在后的沈庆林,不由扑哧低笑一声,引得何氏及田姜朝他看,何氏瞪他一眼,田姜笑眯眯的。
田姜感觉有理,昨晚儿和沈二爷情浓时连床都未及上,俯趴在榻沿边梭弄,后他还不纵情,抱起她抵在墙角狠肆,那会衣衫裤儿散落于地,虽有火盆在燃,总会有冷风从窗缝儿透进,如此一揣摩,便红着脸豁然了。
“灵药.......“田姜愣愣地反复,沈二爷颌首,又添一句:“美人如玉剑如虹,昨晚我们.........”
田姜遂让她去开坛取三两只来,翠梅答允着走了,未几时拎着食盒返来,把大盘取出搁在桌面上,田姜净了手,看那糟蟹被林家媳妇一只反正两刀,宰成四半,片肉若白玉,黄油亮如金,更有一股子酒糟香气四周满盈,这味道原是她极爱的,可此时却莫名感觉腻,不甘心的舀一小匙黄往嘴里送,才碰舌尖,即觉恶心倒胃,眉间蹙成一团。
俯身伸手去触她的额头,又让她吐舌来看,田姜乖乖照做,稍顷后,沈二爷叹口气,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问:“传闻你糟蟹不爱吃?还在母亲房里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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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喜春打发丫头来请,道闵谢及李老夫人辞了要走,请她去老太太房里坐别,遂不敢担搁,穿起大氅朝福善堂去。
“有喜?甚麽喜?”田姜莫名其妙地看他。
他却不知,古话道: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另有言证:一人画虎,三人成虎。长此以往,必会惑乱干系,诽谤民气,耍奸弄计,不得安宁,后至名声废弛,外人生唾,旦有一日祸从天降,再悔怨晚矣。
何氏接着说:“昨才听闻,母亲已同二爷筹议过,年后府里的开支用度,要各房均派缴银,这体例我是同意的,实在往年我也曾暗里同母亲提及过,三爷在外拿官家俸银、五爷开铺风声水起,怎能总让二爷一己担待?哪晓被谁偷听去,可捅了马蜂窝,那两房对我们孤儿寡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指桑骂槐个不休。梦笙弟妹还嫌我多事,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落得里外不是人。现在好了,二爷有你给他拿主张,老是不会再吃那哑巴亏。”
“........嗯!”田姜抬手搂住他的颈,挺羞惭道:“吃鲈鱼汤的时候.......没忍住,三位老夫人皆在呢,给母亲失了脸面。”
采蓉见着,忙端来香茶给田姜漱去口中残味,又拿颗甜梅子给她含了,这才稍缓过气来,也不敢离近,复又回至火盆边闷闷坐着。翠梅唬了一跳,道:“莫非也糟坏了不成?”
沈庆林“嗯”了一声,田姜笑了笑不再诘问,国子监放学憩息日,为月首初1、月中十五两日,今既不是月初,亦不是月中。
“她不怪你。”沈二爷亲亲她的额头:“不过她说你会不会有喜了?”
这戒律规训当中,却有雷打不动一条,便是忌主子间、仆子间及主仆间咬耳朵嚼舌根,传些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