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笑着插嘴：”前街那些个娼妇一身狐骚味儿，又是满嘴葱蒜口气，讲究的爷们那里敢近身？我等这里自要干清干净的，这碟酱油寻了很多体例秘制，能去腥增味，又无异臭，爷们固然用就是。至于黄酒，天然要偎的温些再端来饮才好。“
舜钰蓦得想起前一世里，沈二爷晓得她委身目标时，怒极，把她肩头咬得忒狠，自那后那牙印，就再未消褪过。
水琴轻笑，腮上露了酒凹，边给沈泽棠打扇，边回话：”我等不谈姿仪面貌，旁的技艺更是博采众家，会工画、能知书、因见闻广，能陪爷谈时势，聊掌故，能唱曲，亦陪赏音，深谙艺多不压身的事理，故不管是威风八面的官爷富贾，或风雅四方的学士文人，皆愿与我等谈情取乐........!“
又道：“现在外头时髦沈尚书的曲子《瑞龙吟》，便来此中一段.........！“
说着时已手腕极利落的剪蟹四脚、掀翻盖壳、去瓣状蟹肺心等杂物，用小巧银勺剜了膏黄及白肉至小碗里，先恭送沈泽棠面前。
水琴趁水仙弄蟹当儿，笑道：”众位说话也乏了，不如听我唱只曲子，看与那戏园子里的比，可还能入耳？“
水仙去寻小银剪子来、勾破蟹上捆绑细绳，水琴听得此话，替沈桓摆脱道：“桓爷所言非差，鄙谚说‘秋风起，蟹脚痒，玄月圆脐十月尖’，中秋后的蟹天然“九黄十膏“，味是极美的，可现吃不到不是？今蒸的这个也来头不小，谓孺子蟹，好听些唤“六月黄”，仅二两摆布，壳脆肉嫩，膏似流脂，口感鲜甜，吃起却又别是一番滋味。“
冯双林眉宇微蹙，舜钰则抽抽嘴角，有些嫌弃的瞟一瞟他。
过了大半晌时候，水仙香艳曲儿唱了又唱，旨在搅乱这尘凡双凤欲孽情乱，沈泽棠蟹已吃大半，黄酒饮过几盏暖过五脏，再净去手指间的腥味........这冯舜钰竟还未曾回转，再等稍许，贰心一沉，起家要去溷厕，给沈桓一个眼色，护住冯双林。见沈桓颌首级命，遂极快朝门外走。
水仙却会错了意，来这里的人哪有甚么心机纯粹的，遂接过琵琶调弦，想想指尖乐律滑泄，嗓儿一开即唱：”肩膀上现咬着牙齿印。你实说阿谁咬。我也不嗔。免得我每白天将你来查问。咬的是你肉。疼的是我心。是那一家的朋友也。咬得你这般样的狠.........“
舜钰内心一阵严峻，她方才因有侍从引领，并未曾决计去记来时的路，此时面前路通千条，竟不知该往那里去。
“现不是吃蟹的时候，瞧这个头小的、不敷塞牙缝，葱姜蒜酱蘸料也无？黄酒哩？”沈桓唧歪歪大惊小怪。
”不好！“冯双林极快且狠恶地打断，一众神采奇特朝他看来，又见沈泽棠亦眼眸通俗，他抿抿唇：”这是甚么处所，把挂枝儿唱来听就好。“
听得沈桓替他回话道：“我家二爷经商，主打买卖是文房四宝买卖，在长安街雨笼胡同有四五家店面。”又指着二冯解释：“这是看店面的门童。”
再说舜钰满头大汗从溷厕出来，侍从不晓得去了那里，傍晚已过，无星无月，阴厚云层渐渐堆遪，又见小院月洞三面，皆曲庭通幽，花木富强间暗影瞳瞳。
水琴水仙那是多么聪慧彻骨的人物，目成眉语、青睐暗窥，皆是尘凡俗世来往客，今来明往的，何必太当真？遂并不点破只笑盈盈的，权当信了。
恰侍从拈着碧青竹蒸屉两端，烫动手儿颤抖着搁至桌面上，揭开覆盖儿，烟水气散去，留五六个捆绑起来、煮得通体发红的螃蟹，另侍从放了几小碟乌亮亮的酱油。
沈泽棠吃了瓣白瓷碟子里的冻橘，凉沁唇齿。
水琴便笑着把方才的话补完：”你瞧我等猜拳行令，样样事情来得，性子又油滑通融，岂是那些个娼妇在酒桌前骚首弄姿可媲美。“
无知者恐惧。冯双林淡讽刺：“卖笔墨纸砚的能有多少学问。”
正说着呢，却听嘻嘻哈哈声传来，顺音望去，沈桓同水仙正在玩猜拳，粉团般的拳头，仅小指染得鲜红，一收一伸间，那点红带着媚晃民气神，转刹时，猜了七拳，沈桓即输了五拳，嘴里嚷嚷着不平，只道还要再来。
是呵，这类处所，怎能任沈大人曲词，任由这些油头粉面的优伶糟蹋。他却不知，即然曲词流落官方，天然是阳春白雪能够吟，下里巴人也可唱，哪分甚么贵贱清浊呢。
此番说辞倒是合情公道，让人无言回嘴。
冯双林拈起颗剥好的新奇莲子，嫩绿苦芯已体贴的拔去，放进嘴里嚼，非常粉糯暗香，开口问：“方一起来优童多数做妇人装束，你们如何不扮？”
舜钰手心隐有些发热，身上还如常，来时补吃过一药丸子，不晓可撑到几时？
舜钰不忍睹，干脆随便择了右边处月洞门，朝里一起去了。
忽听得一阵脚步碎乱，由远渐近，她一噤，朝树后闪，倒是个肥头大耳客，搂着个优童边亲嘴，边说着下贱话过来，到情热处，把那小童推上廊柱即要行事。
此谎扯得实在糟糕！
腹中模糊作痛，来时路上用了很多糕点，此会又食了些冰物，便站起让侍从领她去溷厕。
这词曲浪的........！
院里因着无风，树叶花瓣纹丝不动，连夏蝉聒噪鸣忽儿也止了，竟是如死般沉沉寂的。
水仙把削好的一把杏子浇淋上糖汁，分几个碟递大家面前，正听得这话，嗤笑一声道：“扮那装束的皆是二三等货，唱些淫词艳曲，捏嗓耍痴以色事人，我等岂能与他们为伍，只在戏台上唱戏时，才去摹拟闺阁女子娇俏模样，不扮妆总也希清清爽爽的。“
那水仙早察言观色，最是懂情面变乱，自找个安妥的由头替他吃了四五碗酒，直吃的脸起霞酣，眼若潮生，竟比那女子更添多少风情。
干脆就在侧旁树下静等，或许侍从一时走开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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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说自个是上等货品，你倒讲些理出来。”舜钰慢道，银调羹舀着杏肉入口，酸味融了糖的甜，滋味奇特的好。
抬眼即见沈二爷目光沉沉睇来，顿起一身盗汗，知自个失色，嚅嚅不肯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