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往布政使司署望,正门偏门皆紧紧闭阖,看来放榜还早,归正闲着也是闲着........。

田荣握紧拳头,低声让舜钰及秦兴退后。

瞧这发髻、这眉眼鼻嘴颈,这一弯福薄的肩,那里来得半点差池?是你俩说的不清,怎能怪画的不精?

“甚么银子?“于姓老爷铜铃大眼圆瞪:”小小年纪不学好,竟要来讹人不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舜钰把这贩子百态看的津津有味。

她生起气来,那汪汪的眼儿冰霜颠覆,浑身出现一股固执且不容人侵犯的气势来。

“无妨,小哥用我的就是。”

干脆站起家来,拂拂臀上的灰尘,走近两位老爷,笑着作揖道:“你们此话当真?一两银子两张美人图?”

一个媒婆子扭着身,工致凑他跟前,”啊呀“唤一声,这眉眼鼻嘴,一瞧便晓是老爷你远亲的闺女诶,却比你俊过一百倍。“

一个眼毒的媒婆子上前愈套近乎,才笑着道声爷,即见得此中一人亮刀,声狠戾低喝:”滚!“

公然小鬼难缠!

一弯福薄的肩?两老爷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小的们,撕了这无良画师的嘴,再送去衙门讨说法!

舜钰亦不客气,撩袍端坐下,把摊面上扫一圈,纸张暗黄不宣,四五支笔毛尖差劲,颜料色彩,只要赭石、蓝青、泥银、胭脂等四五样,若想画得逼真定是不能,但求六七分像即好。

听他述完,并不急着画,又让跟来的丫头至面前,也述一遍蜜斯的模样。那丫头实诚,只道老爷说的不准,眼也不大,鼻也不高,嘴也不小,下巴那另有颗绿豆般大的痣哩。

前一世她在高门大府或皇宫深院中展转求生,未曾这般靠近尘凡炊火过,实在让她感觉很新奇。

两位老爷慢吞吞把画儿一卷,相互心照不宣的看一眼,皆清咳一嗓子,若无其事地欲朝署门方向去。

那画师也是个冲天长的蒜瓣,又直又辣的骂:”你若能找人画得比我好,爷给你俩叩首赔罪。“

语毕,朝身后一晃手,五六个小厮持棍而上,竟是来者不善。

两位老爷交颈嘀咕,遂拿定主张,寻个声如洪钟的小厮喊:”谁能把两老爷的闺女画的真,得一两银子哩!“

忽听得鼓乐声声渐由远及近,布政使司署那厚重朱门“噶吱”大开,兵役数十人潮出规整而立,皆神情庄严,确是送榜文的来。

你道画师美意,如果旁的成年男人,或许还会推三阻四,可见舜钰一高雅少年,只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贪那银子自不量力,遂暗自窃喜,倒主动挪出空位把她。

内心顿时焦炙,看舜钰神情凛冽,又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未几时,美人图已递另一张姓老爷手中。

两位老爷拿着美人图围住画师讨说法,画师横着眼儿,用扇柄遥指,可不照你俩说的画麽?

听得这话,舜钰微蹙眉:“我虽善工笔描像,可未曾带来画器,这该如何是好!”

这般几人描画毕,舜钰心中雏形已定,把纸张整平摊直,拈起支毛尖还算新的笔,在净水罐里涮洁净,略沉吟,蘸了赭石色,开端用工笔法绘头发、五官、脸型及颈肩表面,待好后,捻平笔锋画发丝、用斡染笔法绘面,她画得快,技法又多,没多少时,将胭脂往唇上轻点,笔下的女子即如活的普通。

一两银子,非常引诱,更况,她画艺可不差。

舜钰的脸儿沉下来,看着他俩抿起嘴唇,不说话了。

两位老爷昂首了望,前头桂榜已高高张贴于门上,那边人头攒动,乌压压的遮了半个街道,仿佛有儒生高中,镇静的仰天长啸,瞬息即被几个媒婆子团团围住。

这厢舜钰正朝于姓老爷道:“你家闺女芳龄多少?发量多寡?爱梳甚么髻?恋慕甚么花?眉弯或直或粗或细?眼大或小或长或圆,鼻梁挺或翘或塌或短,小嘴..........。“

两人各持着画儿,让小厮揪住欲偷跑的无良画师,先把他掌几嘴解恨,又讨回那几文钱,再逼着跪地叩首,那画师无法,只得一一顺从,再用摊布子裹住笔墨纸砚,腋窝下一挟,灰溜溜的筹算去旁的巷陌集市讨糊口。

”好了!“舜钰搁下笔,悄悄把纸面吹了吹,这才两手捏着纸沿,递给于姓老爷。

于姓老爷不甘心的从袖中摸出一文钱,掷于舜钰脚边,语气恶狠道:“画师不过一文钱,给你......算我今个不利。”

田荣一声不吭站到舜钰身前。

两位老爷相觑嘲笑:“口气倒大。若再不让开,可莫道我们以大欺小。”

舜钰心机一动,她现离了秦府,天然不好每月再问刘氏讨银,幸得秦兴梅逊寻得差使自给自足,而她承禀生之名,虽无庸担忧吃穿,可笔墨纸砚经籍文籍,却用度不菲。

不远处,一名带有俩侍从的锦衣公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此幕。

秦兴岂能容人欺负自个主子,扯着嗓门骂道:“说好一两银子画两张美人图的,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言而无信,过河拆桥你俩最本事,今这银子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不然大爷给你们都雅。”

身后儒生们不肯错过,亦抢先恐后要睹才子一面,那于姓老爷反而拿起乔,哼!我这令媛岂容尔等随便瞧的。

正这当口,忽听有个朗朗声音传来。

秦兴哈腰拾起那文钱,朝于姓老爷面门猛甩去,喝道:“年纪一把不识数,是一两银子,这一文钱爷赏你喝茶。”

原还围观的儒生刹时做鸟兽散,媒婆子小脚一颠一颠,竟也跑的缓慢。

竟是扛上了!

此时焦灼等榜的儒生、四周看相的媒婆子渐拢过来看热烈,此中一个戴浩然巾,身穿石青团花茧绸直裰,脚踩粉底皂靴的年青男人也探颈张望,侍从的两位中年男人倒是面色凝重,眼神警戒的四下环顾。

舜钰拦在他们面前,神情很安静,淡淡道:“两位老爷银子还没付呢,怎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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