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宫眷都举起手中团扇遮眼。
先学礼后习文,正所谓言以足文,文以足言。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金殿赐对的流程结束。
“状元公,鄙人陈睦,对你文章才学佩服得五体投地。”
无数盏长明碗灯悬于殿上高超,合座朱色紫色罗袍于烛照下浮动,列殿者或捏须或浅笑,无不侧身目迎来者……
章越答道:“回禀陛下,草民先祖为齐太公裔封于鄣,去邑为章氏,燕徙无定……天祖讳仔钧,行伍出身,曾为将军,庆历五年为朝廷追封为琅琊王。“
章越三人僵立原地,在宫女裁量比划下,当殿量体选袍。
寺人将榜首三人的试卷案盘再度呈于赵祯面前,赵祯拿起首卷于面前展开,看了一眼殿下的章越。
章越现在几近喜极而泣,作为太学最为交好的二人,本日不但同榜还并上金殿赐第。
曹皇后点了点头,现在章越向殿上一揖后,登阶上殿。众命妇远眺去一名黑幞襴衫少年的身影独步行于长长的汉白玉石阶。
在教引官指导下,章越等前十名进士向御座上面南而坐的天子,长揖而后拜。
……
身后阳光超出金殿,天涯排云似海……
曹皇后笑着对晏太君点点头,问道:“也不知今科状元郎结婚了否?”
宰相韩琦手捧御书于御座下的堂陛唱名。
“……进士一甲第一人建州章越!”
在廊下稍待半晌,自陈睦以下一甲进士皆朝章越贺之,然后相贺之。
崇正殿上章越居首而立,二名三名陈睦,王陟臣居次,其他七人更远。
章越平视御座,双手拱起平推胸前,举步入殿……
“启禀皇后,我这章越还不到二十岁。”
恢弘的崇政殿中门大开,楹轩下金殿军人目不斜视,殿上东西二班侍立的官员手持笏板,腰悬鱼袋。
此时十七娘方望向广场上。
禁军的呼喝从殿门传至广场,一道又一道……
身为第六人的王俊民盯着章越的背影,目中如同火烧。
一甲第二名陈睦已登至殿外,看着衣冠似雪的章越,在教引官伴随下踱着方步安闲地登上殿央。
“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十人……相州韩忠彦。”
命妇间沉默了,连高台上风也是一滞,皇后莫非要为他说亲不成。
“殿下举人姓名,籍贯,三代?”司马光开口问道。
十七娘听了想笑却又笑不出,正在这时云破日出,万道霞光铺就皇宫高低。
章越至御座槛楯前的三步停下,欧阳修抚须笑着看着本身,那笑容仿佛那日道‘修已晓得你’普通。
章越笑道:“我们三人太学同窗时,可曾想到本日?”
坐在离曹皇后不远的李太君回顾看向十七娘处。
‘唉,我怎会有如此好命,求个四甲足矣。’
不过状元至第二甲唱名完,会有一句“宜赐进士落第“,第三甲和第四甲唱名结束,会有一句“宜赐进士出身“,到了最后的第五甲,就是“宜赐同进士出身“了。
“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五人……邵武军黄履。”
君前赐对,章越得三问,陈睦两问,王陟臣仅是一问。
章越离御座更近,工夫不知不觉地流转,经历的多少事,遇见的多少人,尽数倒进了面前……
……
赵祯问完后道:“廊下赐食。”
章越听天子再三提及章氏,章得象,已明白点他为状元之意。
十七娘脸上还未有波澜,却听曹皇后那边却开口道:“今科的状元郎倒是少年郎!”
王氏虽早有预感,但还是一脸恋慕看向十七娘,不过她容色始终平淡。
曹皇后问道:“我们大宋多少年没有这般年纪的状元?”
但资本也是气力一部分。
陈睦当殿答之。
这是君恩!天子施予状元榜眼的恩情。
三人说谈笑笑,一旁的王魁更是妒忌得不知如何自处了。
相较之下王陟臣倒是平常。
赵祯微微点头,见章越应对得体又问道:“原是如此,状元郎是郇国公族亲否?”
君子不管是在田,在天,皆利见大人。
唱名之时,崇政殿的高台上,官眷们自曹皇后以下都不再言语,屏息静气,亦如场中士子般。
耳听旁人忽轻声道‘不知今科状元是谁?会不会是你家的……’
不过其他七人就没那么好命,给甚么穿甚么。
……
唐朝君王还向三老五更行叩拜礼的,宋朝君臣普通见礼也不消叩拜,不过赐第属特别场合。
一起走来但闻钟声磬韵,八音迭奏,玉振金声……
“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章越对黄履不知说些甚么,一拳砸在了他肩上。
真宗是官人后辈不得为状元,仁宗的贵胄不天赋下寒俊真宗用王钦若为南人第一相,仁宗用章得象开闽人拜相先河。
随后一排内宦捧来三件极新绿袍以盘中承放。
一旁韩忠彦看不畴昔道:“度之,你莫要只贺安中,也要来贺我。”
于平和的雅乐中,赵祯于御座上问道:“状元郎华章垂国,不知系出何门?“
一旁一名命妇笑道:“气度轩昂,是位翩翩郎君。”
章越见陈睦之言倒是发自肺腑当即言语一番。
“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六人……莱州王魁。”
但见章越答道:“前中书门下平章事,郇国公章文宪,按族谱上所载,恰是草民的族叔父。”
至临殿两询姓名,籍贯,三代,也是制止重名。
欧阳修旁是翰林学士承旨宋祁,是章得象的老友,听闻章越是他族侄孙,不由几次目视章越。
韩忠彦得授一甲第十名,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还是卖了他宰相老爹的面子。
这名命妇知说错话退至一旁。
“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四人……眉州任贯。”
按例殿试前三,需金殿赐对。
……
“十七……你听……”
章越当即脱下襴衫,穿上绿罗袍,最后另有朝笏,及上书一甲第一名的进士落第敕书。
“倒是好景色……”十七娘心道。
雍熙二年,赵匡胤殿试举子,取进士二十五人,一一以名呼之,面赐落第,盖自是为始。
赵祯闻言欣然地点了点头,将章越试卷放入案盘中,又取一卷来看向章越身后的陈睦:“榜眼祖上何人在朝为官?”
众官员方才闻章越声音明朗,奏对之语出好似洪钟,绕梁震殿,有金玉之响。
“真不愧是状元郎,直如闲庭信步般。”
“高祖讳仁彻,仕李昪为建州节度推官,检校工部侍郎,曾祖……”
当即章越,陈睦,王陟臣三人被寺人带至殿廊处,说是赐食但只是一些酒浆罢了,不过却有一群宫女迎来扑上……
礼见大人,就要说话。
曹皇后浅笑道:“官家可不似我们妇人,只知以边幅取人。点为状元郎,必有过人之处。”
陈睦寂然躬身答道:“陈睦,兴化军……”
韩琦念至此将榜单交还,唯有一甲前十人方能面赐落第,前三名金殿赐对。
章越眼看敕书,及身上绿罗袍,手中朝笏,这一刻不免感慨万千。
章得象虽已故去十余年,但满殿上很多大臣都曾与他同朝,为他之下僚,乃至富弼,韩琦都是他的小儿辈。
晏太君道:“非坚固不拔不得至此。”
章越道:“回禀陛下,草民年青才薄岂敢望郇公以后背,唯有于忠君营私之事上效之,不植私,不援党,为百姓请命,在社稷为一孤臣。”
一旁寺人奏道:“回禀皇后,我们官家虽爱取少年郎君为状元,但未及弱冠而龙标倒是头一人。”
“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天禧三年殿试,有两名流子都叫王言,别离出自睦州,衢州,一人二甲,一人五甲。唱名时五甲的先上殿了,宋真宗赐第后才发明搞错了,最后只好二人都赐二甲。
“十七……是……你听。”范氏拉了拉十七娘的手,欢畅得仿佛自家相公得了状元。
需知章得象身材高大,有出众之象,且言语时宏亮,而这少年年纪虽轻,但不但也是仪表颀伟俊爽,连奏对之声也有章得象之范。
赵祯目览章越的文章道:“郇国公辅两代君王,事朕二十六载,宰国十年,尊君体民,堪为人臣之至。朕读你殿试文章‘王者通六合人赋’,赋首一句‘王者率民,四海一之’,词气似郇公。”
……
其他士子仍于殿外持续唱名。
颠末王安石,司马光面前,章越步至殿门前留步,对着殿上五湖四海屏风前着章服御殿者长揖。
陈睦从心底感慨道。
与任贯见礼以后,章越看到黄履,二人相视一笑。
自此轨制已定,阁门唱名,胪传天下。
下一科殿试起唱名都改作某州某某,士子上殿都要两询籍贯,三代。
经教引官员低声指引着,章越提着袍角跨过中门,这上殿这几十步是难走的也不难走,每个儒童自小学起,未学文章,先教扫洒进退之礼。
“……建州章越!”
“祖父讳质先父讳谅,不乐进取,从于姻友数请,勉强试于乡比,不中谢去,今后在乡耕读,诗书传家,皆以天爵而终。”
以后殿试天子只呼前三人名字,余者皆由宰相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