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钰儿则如有所思地说:“这不是花多少银子的事儿,而是行宫那边要甚么没甚么,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大人他们一时半会儿间去哪儿找质料给大行天子赶制梓宫。”

城内的各寺庙,一概撞钟三万下。韩秀峰等四品以上官员,二十七天以内的奏疏和来往公文全得用蓝印。

大行天子的丧事乃国丧,城内的军民百姓,男去冠缨、女去金饰,素服二十七天,不准祭奠,一百天内不准嫁娶。

“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本就交好。”任钰儿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我想说的是,大行天子垂死时虽命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大人他们经心辅弼赞襄政务,可又将‘御赏’和‘同道堂’两枚印章交给皇后和懿贵妃代小皇子保管,也就是说肃顺大人他们只能拟旨,用不消印,所拟的谕旨能不能颁下去,还得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说了算。”

“曹大人是‘小军机’,谁敢不让他进城!王老爷收着动静,仓猝去城门口迎,成果赶到城门口,徐九他们说曹大人已经走了,穿城而过,别说歇脚,连口水都没喝。徐九本筹算派几个兄弟送他一程的,也被他给婉拒了。”

韩秀峰、恩俊、吴廷栋、王河东和密云知县等文武官员赶紧摘掉冠缨,换上素服,去郊野列队跪迎,把颁诏的官员迎进城,回到衙署再跪听宣诏。然后将圣旨供于正堂,接下来三天,文武各官每日迟早来衙署举哀施礼两次。

“皇上命睿亲王仁寿、豫亲王义道、恭亲王奕?、醇郡王奕譞、大学士周祖培、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肃顺、吏部尚书全庆、兵部尚书陈孚恩、工部尚书绵森、右侍郎杜翰,恭理丧仪。命豫亲王义道、恭亲王奕?、大学士周祖培、吏部尚书全庆,仍在京办事。”

“这还能有假。”

大行天子龙驭宾天,任钰儿跟韩秀峰一样难受,也换上了素服,正在内宅给连儿念刚托人抄来的大行天子遗诏。

“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用饭?”

……

“走就走吧,不然我们还得筹办饭菜为他拂尘,还得给他奉上一份程仪。”

想到韩秀峰的为人,任钰儿带着几分可惜地说:“这倒是,您跟两边都有友情,夹在他们中间最难做。”

大行天子龙驭宾天的凶信迟迟未到是有启事的,因为颁诏的礼节非常烦琐。

“好,您先吃!”

“你哥我连官都不做了,还会怕人说闲话?”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何况今时不比昔日,连朝廷都设了总理衙门,总理衙门还在筹设同文馆。传闻崇厚刚做上三口互市大臣,就筹算跟洋人买机器造枪炮,能够说办洋务必然是不会有错的。谁如勇敢说闲话,那就问问他能不能请着学贯中西的先生。”

“走了?”韩秀峰下认识问。

“小皇子做上皇上了?”

“忙去吧,我和信诚也得从速去各营瞧瞧,也要为恭奉大行天子梓宫和护驾做筹办。”

各路统兵大臣、各省将军督抚副都统提镇城守尉,并盛京侍郎、奉天府尹、西北两路将军大臣,及学政织造关差等,均不必奏请前来,致旷职守。各该大臣将军督抚提镇等受皇考深恩,惟当竭诚失职,以期无负委任,不在仪节虚文也,将此通谕知之!”

“遗诏上说的这个皇考是道光爷,是先帝的皇阿玛。”

“您不怕招人非议?”

“这动静是王老爷派驻在驿站的家人探听到的。”任钰儿坐下道。

见任钰儿俏脸通红,韩秀峰认识到让小山东出去分歧适,放下筷子转头道:“在呢,啥事,从速说。”

“钰儿,哥对不起你。”

固然终究的成果是“有缘无分”,但任钰儿内心仍然是甜滋滋的,咬了咬嘴唇,噙着泪道:“四哥,这辈子能赶上您,能做您的红颜知己,钰儿已经心对劲足了,岂能再有非分之想。”

“统统有劳彦甫兄了。”

“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虽为辅政大臣,但他的话也跟着先帝宾天没之前那么好使,不然也不至于不让恭亲王等留守都城的王公大臣去叩谒梓宫。”

王千里深知吴廷栋就算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赶紧躬身道:“大人,下官陪吴大人去做筹办。”

“还真是,行宫那边别说没质料,恐怕连木工都找不着几个。”

“还得恭迎护送前去热河叩谒梓宫的制台大人。”吴廷栋沉吟道。

“就算肃顺大人帮不上忙,不是另有文大人吗。”

这道谕旨是军机处廷寄的,并没有专人来传宣。

“以是我感觉这事儿有些奇特,十有八九不是皇上的意义,而是肃顺大人他们的意义。”

“甚么动静?”韩秀峰下认识问。

“没有,您没对不起我,是我给您添费事,让您难堪了。”

“钰儿,我晓得你担忧我丢官,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官如果做下去,是让我帮肃顺对于博川,还是让我帮博川去对于肃顺?”

韩秀峰大吃一惊:“竟有这事?”

“先帝龙驭宾天,四爷要不要去记念?”

“只召代理直隶总督文煜去热河叩谒梓宫?”

韩秀峰等世人跪下恭请完圣安,翻开谕旨念叨:“上谕,道光三十年,皇祖宣宗整天子大事,皇考曾遵嘉庆二十五年景例,停止各省将军督抚提镇藩臬及盐关织造等来京叩谒梓宫。今皇考大行天子在山庄升遐,恭奉梓宫回京。除热河都统本在热河,直隶总督已谕令前来热河叩谒梓宫外,其他直隶各大员俱不必前来。

刚打发走小山东,等了这么多年关于比及一句“有缘无分”,并且正为这“有缘无分”悄悄欣喜的任钰儿,一样没心机去想曹师爷为何会大早晨路过密云,再次坐到韩秀峰劈面,托着下巴紧盯着韩秀峰那张百看不厌的脸,美滋滋地说:“四哥,我也想好了,您如果去官,我就跟您回四川。”

“四哥,您是担忧……”

“臣(主子)遵旨,皇上万岁万岁千万岁!”

“那下官先去做筹办。”

“是不是传旨的,从速让他进城啊。”

“行了,你也跑了一天,早些回房安息吧。”

“皇上谕内阁,称母后皇太后应尊为皇太后,圣母也应尊为皇太后,统统应行典礼,著内阁敬谨查例具奏。”

韩秀峰最怕的就是这个,乃至都不敢面对她那尽是等候的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钰儿,哥晓得你的心机,哥也晓得你的好,可你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哥呢又不能对不起你嫂子,以是我们毕竟是有缘无分。”

“诸位请起。”韩秀峰将谕旨供到香案上,转头道:“彦甫兄,信诚,我们接下来有得忙了,谕旨上说的明显白白,皇上很快便要恭奉梓宫回京,回京的这一起就我们这一段最难走,不但要从速调集民壮补葺门路,也得从速补葺打扫行宫以便接驾。”

“蜜斯,皇考就是皇上的爹?”

“四爷,王老爷差人来禀报,说曹毓英曹大人来了。”

“真的?”

“这要花多少银子?”连儿喃喃地说。

“我有啥好担忧的,”韩秀峰夹了一筷子菜,轻描淡写地说:“前人云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在时我官运亨通,现现在先帝龙驭宾天,我这官也快做到头了。”

“四哥,您是说先帝没让恭亲王、桂良大人和文大人赞襄政务,经心辅弼小皇子,就是因为担忧恭亲王会……会揽权。”

就在她们在内宅深思行宫那边的王公大臣如何筹办大行天子的丧事之时,正在密云县衙等着傍晚率文武官员举哀施礼的韩秀峰,接到了新天子所颁的谕旨。

“按例本就应当如此,只是这么一来,此后就有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两位太后了。”

韩秀峰同恩俊一起巡查完驻扎在密云县城表里的三个营,回到下榻的宅院天气已大黑,任钰儿一边帮着打水给他洗脸洗手,一边低声道:“四哥,傍晚时王老爷差人送来几个下午在驿站探听到的动静。”

这么多年,他这是头一次透露心迹!

韩秀峰晓得她不会再谈婚论嫁,不想让她老是孤苦伶仃,一口承诺道:“行,比及了巴县,哥帮你建个书院,聘你这位学贯中西的才女做院长!”

想到大行天子生前做事老是踌躇不决,再想到大行天子垂死时的那些安排,韩秀峰认识到这动静应当不会有假,不由叹道:“先帝对恭亲王一向怀有戒心,恐怕恭亲王揽权,乃至曾三番两次谕令恭亲王不得进城,不得见洋人。可真如果不进城,不见洋人,这抚局如何办理?成果终究还是见了,乃至还筹设了个总理衙门。”

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先帝之以是命肃顺他们为辅政大臣,又将两枚印交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代为保管,我估摸着一样是担忧肃顺他们揽权,毕竟只如果人就会有私心。可这么安排虽可制止一人擅权,却忘了掌权的人多了也会很费事。”

韩秀峰也感觉肃顺等人这事办的不大气,心想留守都城的王公大臣必然会有设法,洗完脸擦干手坐到饭桌前,端起碗筷问:“另有呢?”

任钰儿赶紧取脱手绢,正筹办擦泪,外头传来一阵短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闻声小山东在门口道:“四爷,四爷!”

新天子颁下一道谕旨,世人随之繁忙起来。

“走了。”小山东守在门外,自言自语地说:“应当是有紧急公事,不然也不会连夜赶路。”

“我们暗里叫小皇子,实在应当叫皇宗子,不过你说得也对,小皇子就是新天子。”

“大人这是说那里话,这本就是廷栋分内之事。”

“甚么记念,应当叫叩谒梓宫,梓宫传闻过吗,梓宫就是大行天子的棺材。传闻是要用梓木或楠木做的,按制要漆饰四十九次,喇嘛要在四周敬上‘西番’字样,内里用金装潢,里头衬五层金五色陀罗尼缎,八层各色织金龙彩缎,拢共要衬十三层!”

“有肃顺大人在,谁敢难堪您?”

任钰儿轻叹道:“是以先帝的口气拟的,听返来报信儿的吉利说,先帝垂死时已经瘦的不成人样儿了,哪有精力御笔亲书遗诏。”

“朕蒙皇考宣宗整天子帱育仁慈,恩勤吩咐。临御之初,仰承圣谕谆谆,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奉三忘我,保泰持盈为本。因射中外臣僚,荐举人才,并广开言路,俾大小臣工,各抒所见,以期博采周知,下情罔隐……”

“我呢,我如何办?”任钰儿忍不住问。

“王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颁诏的官员到了密云却不进城,而是先差人进城让世人从速做筹办。

……

“桂良排不上号,要不是洋人势大,真攻进了都城,乃至把圆明园都给焚毁了,桂良的了局不见得会比庆贤他阿玛强。至于博川,先帝必然会有所防备。他不但跟恭亲王越走越近,之前还曾痛哭流涕谏阻先帝巡幸木兰。”

“是啊,以是说有得忙。”

“我昨晚就想好了,等把先帝的梓宫恭奉到都城,就上折子奏请回籍奉侍老母。”

连儿想想又问道:“那这遗诏是先帝写的,还是新天子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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