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世家深深晓得权势多么首要，家中出个位列诸卿的高官，哪怕是个寺人，也能完整窜改族人的运气。
刘婧稍作踌躇，便是昂首看着比她高出很多卓文君，出言问道：“先生真愿去做那大长秋么？”
再说得更刺耳更冷血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卓文君如果嫁为人妇，与卓氏必不如现下靠近。卓天孙即便再宠溺这女儿，作为卓氏族长，他天然晓得此时卓文君不嫁人对卓氏最为无益。
刘婧徐行行至卓文君近前，躬身唤道。
所谓的长秋府亦名长秋少府或长秋詹事府，居长秋宫中，为皇后私府，位同太寿宫的长春詹事府与长乐宫的长信詹事府。
卓文君缓声答道：“我确是不喜拘束，但拘束非仅源自别人，更源自本心，比方你所谓的品性高洁，对我亦是拘束。率性而为，无愧于心，方为我之所求，倒是难以真正做到。”
卓文君确信自个的挑选没有错，出任大长秋，今后束缚她的唯有阿娇这长秋宫之主，连天子都不会等闲过问宫闱之事。
贵女们皆晓得本日乃文君先生最后一次在女学开设讲席，只因先生已接下皇后的敕书，任为大长秋，办理中宫事件，为皇后近侍官之首。
“贵女慎言！”
刘婧见她没直接作答，心中莫名有些喜意，咬了咬下唇，直言道：“我知先生品性高洁，并非迷恋繁华权势的俗人，且先生率真随性，不喜拘束，岂会情愿到那端方森严的深宫内苑做内宰女官，服侍旁人呢？”
若非有那道婚束缚缚，目光如炬的大汉天子又岂会瞧得上陈阿娇这等鲁莽打动的女子，更遑论让她入主中宫，母范天下！
又想到当明天子刘彻，刘婧愈发心有不甘。
然皇后阿娇为让卓文君得以放心出任大长秋，另拔擢近侍寺人孙洵为长秋詹事，卖力打理私产及各项内宰女官不宜出面措置的事件。
出任大长秋，成为大汉皇后的首席僚属，位列诸卿，看似受宫规束缚，实则却能比现在要更安闲，起码阿父再不会以甚么父母之命媒人之言来逼迫她再嫁。
刘婧天然没法体味卓文君的心机，听得半知半解，忙是道：“若先生不肯入宫为内宰，我可请祖父代为上奏……”
刘婧满脸惊诧，正要再度出言，却见卓文君向她微是欠身，便即辞职而出。
直到入了女学，见得文君先生，她才晓得甚么叫风华绝代，甚么叫文采斐然，如此女子方可称作才貌双全，过往的本身倒是井底之蛙，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刘婧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没甚不适，只是昨夜闷热，难以入眠，现下有些失神犯困。”
“先生……”
刘婧轻声道：“嫣儿，你待会先行回府吧，我想单独同文君先生话别。”
卓文君多是开经筵讲席，教诲诗词歌赋，倒是对贵女们的胃口，花季少女最爱伤春悲秋，尤喜哀婉凄美的辞赋。
总之刘彻就是让女学祭酒直不疑照着后代大学选修课的章程，开设了很多课业，贵女们喜好的就多开，不喜好的就少开，但哪怕只要一宝贵女要学某门课业，也得派专人传授。
大汉女学不似后代的黉舍，要发放甚么毕业证，学风颇是开放。诸女学博士及助教定时传授各项课业，录过名簿的贵女们可自在挑选来或不来，学或不学。毕竟贵女们皆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尚需不时随长辈学着打理族内事件，各自脾气爱好又大为分歧，女学的办理因此格外宽松。
卓文君倒非妄言，她之以是愿教诲阿娇，正因看重了阿娇的率真，虽是鲁莽放肆，但心性实在是好的，对靠近之人更是掏心掏肺。或许她本就想活成阿娇那般模样，只是她的出身和经历，必定她永久没法那般肆无顾忌的活着。
刘婧愈想愈是不甘，微微攥紧掩在袍袖下的双拳。她不觉自个是心胸妒忌，只是为文君先生乃至陛下不值，更觉陈阿娇才德皆不配为大汉皇后。
卓文君俯视着比她矮大半个脑袋的刘婧，只觉这少女本日的言行真真过于超越，她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沉声道：“得蒙皇后看重，乃是我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还请贵女勿要听信讹传，胡乱测度！”
何况堂邑翁主身边还跟着更加放肆的南宫公主，没有贵女敢惹的，包含刘婧在内，即便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也与她交好，可她们这些世家嫡女终是没法跟天家女比背景的。
贵女们都晓得堂邑翁主娇纵放肆，且向来言出必行，若被逼急了，还真敢豁出身份，做得出这等事来。
三大詹事府的首官秩俸皆为二千石，仅比九大卿的中二千石低半个品阶，与各郡太守同秩，且因是内朝官，故位列诸卿。
卓文君多么聪明灵敏，先前早已发觉刘婧不时投来的视野，蕴着某种难懂意味，且待她抬眸回视时，刘婧的眼神却会敏捷闪躲。
卓文君担负女学的博士仆射已近三年，因其学问赅博及辞吐风趣深受贵女们的爱好推许。
偏生又是堂邑翁主抢了先机，早早与太子刘彻订下婚约，终是得以登上后位，成为天子正室，母范天下。
隔日便是初伏，女学便要临时休学，直至末伏方会重开。
卓文君接下敕书后，将于末伏后入公府册籍，并至长秋府取印到差。
是以众位贵女多只与卓文君叙别几句，便是纷繁趋步拜别，很快馆舍内便只余卓文君与刘婧二人。
卓文君微是愣怔，万没推测刘婧会问及此事，反问道：“你为何有此疑问？”
刘婧微是点头，又想到她与刘彻在遗孤内院的初度相遇，心中不由出现难言的苦涩，扭头去看首席，只见很多贵女正向文君先生见礼拜别，好歹蒙她教诲将近三载，总有几分师徒般的交谊。
此时已近中午，讲学的馆舍离女学正门间隔不短，虽是林荫道，但若待骄阳爬到苍穹顶端再出馆舍，必会教身着锦衣的贵女们热得满身冒汗。
她本想祭奠文君先生为女师，却不料早被堂邑翁主抢在前头，以师礼待之，乃至公开放出风来，谁若敢跟她抢人，便休怪她纵马冲府，不包涵面。
“也好。”
此时见得刘婧用心等着世人拜别，方才趋步近前，语气又是欲言又止，便是和颜悦色道：“呵呵，不必多礼，但是有甚话想对我说？”
六月八月，博士仆射卓文君在女学馆舍开经筵讲席，前来听讲的长安贵女为数甚众，端是座无虚席。
“文君先生……”
如有能够，卓天孙乃至情愿将自家儿子阉了，送进长秋宫做寺人，替卓文君出任大长秋之位。
（预先重申：本书重点不会移到宫斗，本章描述是为持续深埋大线，最都雅看。）
亲眷可改册士籍，可着斑斓华衣，可骑高头大马，可入仕为官，可入住北阙甲第！
若非有文君先生从旁操心教诲，不学无术的陈阿娇怎能写出那些精美的绝句新诗，怎能在短短不到三年就从整天飞鹰喽啰的恶劣贵女变成万民奖饰的贤后？
大长秋是皇后属官之首，甚么时候嫁人，嫁甚么人，不是卓天孙这个小小行人令能管得了的，乃至连天子都不好过问，需得请得皇后亲身准允。
依阿娇的脾气，怕是也懒得管束她的，如此只需忠于职守，帮助好阿娇，她卓文君就能活得更随性，更无拘无束！
王嫣见得她面色有些丢脸，略显担忧的问道：“婧儿姐，但是身子有甚不适之处？”
琴棋书画有教，诗词歌赋有教，经史子集也讲授，便连刺绣女工乃至骑马射箭都有专人传授。
阿娇敕任她为大长秋，非是仓促的决定，更不存半点逼迫。反是阿娇早已出言哀告多次，诸般软磨硬泡都没教她应下此事。
昔年未见过刘彻时，刘婧听闻祖父对他的诸多赞誉，又在遗孤内院阅看过很多他编撰的书册，早是心生神驰。厥后又数度巧遇刘彻，见地到他因久居上位养成高贵安闲，因博闻广识蕴出的风趣随性，更是心仪不已。
王嫣虽有些讶异，但想到常日刘婧对文君先生非常推许，也是能了解她的惜别不舍，便是点头应下。
卓文君微是颦眉，她向来对才学出众的刘婧甚是看重，只觉此女品性才貌皆无可抉剔，本日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
直到阿父卓天孙迩来不竭为她筹措婚事，欲让她再嫁，好与长安权贵世家联婚时，她才鲜明惊觉，戋戋的女学博士仆射，仍不能教阿父对劲，使她活得充足轻省。
王嫣信觉得真，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迩来确是热得紧，幸亏明日便是初伏，可再到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小住些光阴。”
果不其然，当她应下阿娇，出任大长秋后，阿父镇静欲狂，更不再提及让她再嫁之事。
刘婧望着卓文君的背影，久久默立，神情颇是庞大。
此乃大汉女官能获得的最高官职，再无旁的职务可于诸卿并举，约莫略高于后代的高官，又尚不到副国级。
现在堂邑翁主被册立为大汉皇后，超出万民之上，又要将文君先生任为大长秋，替她打理中宫事件。
刘婧更是如此，做为御史大夫刘舍最心疼的远亲孙女，她自幼常伴祖父身侧，耳濡目染多年，眼界和学问皆非平常贵女可比。
卓文君此番讲席较长，足足讲了大半个时候，刘婧倒是半句没听出来，直到身侧的王嫣悄悄推了推她的胳膊，方才醒过神来。
尚未及笄前，刘婧便已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又因边幅清隽绝美，向来多受追捧，她虽谦逊矜持，但心中亦不免有些飘飘然。
过往大长秋多由寺人充当，内宰女官鲜有担负此任，只因大长秋还负有替皇后打理私产之责，内宰常常不便出面与少府诸官沟互市讨。
想起数月来喧哗尘上的坊间传言，说甚么堂邑翁主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就阿谁娇纵放肆的陈阿娇？
她所谓的“服侍旁人”，那“旁人”但是大汉皇后，这话若让真的旁人听去，是大不敬，会惹出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