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天家的人道!
赵立官居右中郎将,端是位高权重,他出身军中遗孤,膝下有唯有独女赵婉,偌大的赵府就只要一家三口,想要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传承军武家风,似这般后继无人是千万不可的。
世家大族最重子嗣传承,为了子嗣畅旺,大多权贵皆是妻妾成群的,当朝公卿将相中,除却大行令张骞,卫尉公孙贺和大农少卿桑弘羊三位驸马,余者多有纳妾。
手腕虽小,但颇是合用,起码清算与她年事相仿的世家后辈约莫是够的,当然,若遇着与她同岁的公孙愚,她只怕尚未使出那些小手腕,胳膊就被掰折了。
苏媛已验过刘征臣的伤势,虽是脉象沉稳,应未伤着脏腑,然那淤伤倒是不轻,小腹内有女子胞宫,等闲伤不得的,轻则月事不调,重则再难生孕,不能太太忽视了。
公孙愚晓得太子表兄是嫌费事,在怪他多事,忙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当然,在无人威胁到本身安危,无人威胁到帝位传承的前提下,天家还是挺敦睦和睦的,天子和太子也不乐意真成为甚么孤家寡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亲善宗亲,乃至好友老友,再普通不过了。
若非如此,刘沐也不会应诺族姊刘征臣,带着赵府小贵女出城“散心”,乃至用上了母后经常对他使得激将法。
刘征臣自是欣喜不已,公孙愚的屁股倒是遭了殃,结健结实挨了太子表兄一脚,若非他皮糙肉厚,加上刘沐也没真用力量,只怕他就得如刘征臣般,躺在卧榻上养伤了。
刘沐深悉右中郎将赵立的脾气,依着族姊所述,赵府这位小贵女常日也是闯了很多祸,加上昨日累得族姊受伤,右中郎将必是要好生赏她顿家法,禁足更是必定的。
说来讲去,半子毕竟是外人,比不得女儿和外孙的。
今岁因着刘沐等人升入宫邸学舍的预学馆,独独留下公孙愚在蒙学馆,馆内过往被他“仗势逼迫”的贵爵后辈虽不敢明着抨击,然在武课对练时却让他吃了很多苦头。
她们辞职后,刘沐入得族姊闺阁,探听过伤势,也晓得了内里详情。
赵婉刹时瞪大双目,因先前抽泣尚是泛红的眸子蕴出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怒意,直勾勾的盯着勾唇谑笑的赵沐。
念及至此,她顺势应下了贤王妃,先向太子辞职,带着女儿到后苑用茶,稍后再来替翁主细细诊治。
倒是无人晓得,待得四下无人之时,公孙贺向趴在卧榻上养伤的儿子竖了大拇指,赞道:“此举大善,男儿合法如此!”
他若说太上皇让他明日入宫,姑父即便一定真信,可也不敢全然不信,就算不是真事,但他若进宫抱怨告状,太上皇怕是真会着恼。
即便晓得自家女儿受了惊吓,她却不欲带她离了贤王府,还得待太子殿下拜别后,再为翁主细细诊治。若翁主是以事留下甚么病根,贤王府即便不再究查,他们一家三口也必是惭愧难当。
公孙愚比来一次玩命与人干架,恰好就在数月前。
“族姊莫要希冀我,孤王护得她一时,然本日过后,她毕竟逃不过惩罚。”
刚才在刘征臣闺阁外闹出不小动静,赵婉受了惊,贤王妃因着与刘沐向来靠近,得知他是来看望刘征臣的,也没太多顾忌,便是先行辞职,欲引苏媛母女今后苑奉茶,好歹让赵婉先离了此处,稍稍减却几分惊骇。
依族姊过往爱恨清楚的脾气,此番吃了这么大的闷亏,本该心心念念脱手抨击的,孰料族姊反是烦恼让她受了惊吓,更不忍她回府后遭到父母惩罚,显见确是在乎那赵府小贵女的。
总之太子殿下虚头巴脑的胡说一通,闹到最后也不晓得自个到底说了甚么,把两大贵妇都说懵了,只晓得他摆出了天子陛下的教诲说事,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刘征臣颇是自责时,最会来事的公孙愚出了个馊主张。
终有一日,在武课对练时他被逼狠了,硬是顶着拳头,蒙着头撞翻了常日最是放肆的代王季子,不顾世人拉扯,颓自用金丝软绳勒着那人的脖子,且是愈勒愈紧,若非学舍内的武课教官及时脱手制止,代王季子必是要被活活勒死的。
她不知此等设法是否过于无私,然她就是不肯见得阿父纳妾,不想有甚么同父异母的弟妹,更是对甚么女子不如男的话语非常敏感,过往在外头没少揍翻年事相仿的世家子。
刘征臣拽着他的袍袖,复又哀告道:“何况她刚才受了内卫惊吓,殿下刚好要出城玩耍,无妨让她跟着出去散散心。”
赵沐的话,恰好戳到了她心底的把柄,跟着年事愈大,且暗里经常出府玩耍,她已垂垂醒得某些事,更是听闻了很多事。
本日实在风趣,他本是到贤王府探病的,孰料竟遇着苏少卿母女,最后竟受了族姊的拜托,要带着这“鬼丫头”出游散心。
这,就是身为天家子,身为大汉储君的憬悟,绝非后代某些说出“汉武挥鞭的作者三观不正,没人道”的圣母小白所能了解。
赵立军伍出身,自是精通技艺,苏媛任羽林医官时亦没少学搏斗击技以作防身,两人对赵婉是自幼就多有教诲的,倒不是想让女儿今后上阵杀敌,也没逼着她勤加习练,只望她有小手腕傍身,今后若遇着甚么祸事,终归有些许自保才气,不至任人宰割。
这就是身为驸马最大的难处了,南宫公主就算打断公孙愚的腿,太上皇顶多就是赏她几下廷杖,然若公孙贺敢如此,太上皇定是要反过来打断他的腿。
倒是与他相处光阴更多的刘沐和张笃听出了他的话中真意,刘沐不由眼角抽搐,眯着狭长凤眸看他。
公孙贺闻之此事,不顾南宫公主的禁止,用马鞭将公孙愚抽得皮开肉绽,背上鲜血淋漓,让人抬到代王府赔罪,说是任凭措置。
无怪母后老是乐此不疲,父皇老是点头感喟啊!
公孙愚真若要建议狠,抓起刀剑与人玩命,其凶恶程度便连比他大了将近五岁的张笃都犯怵,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题目,而是出于明智,不能跟疯子计算。
何如此时闭嘴噤声已然来不及,刘征臣可不蠢,刚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却已恍然大悟,满脸诚心的望向刘沐。
张笃完美遗传了张骞和阳信公主的明智沉着,又深知公孙愚埋没在恶棍表面下的狠绝心性,自是不会随便惹他发狠。
因而乎,在贤王妃和苏媛的惊诧目光下,太子殿下亲身去邀赵府小贵女出游,说是刚才内卫鲁莽,让小贵女受了惊,他实在惭愧得紧,父皇经常教诲他,犯了错要晓得弥补不对,且部属出错,居上位者亦不当推委,要勇于承担……
刘征臣无法点头:“她哪比得了你,只怕从未见过皇祖父。”
长安西郊的太液池畔,策马前行的刘沐决计渐提马速,却又不时饶有兴趣的扭头看向紧追在后的赵婉。
代王见得公孙愚伤得比自家季子重很多,不但没再究查,反是觉着公孙贺过分狠心,没需求因着孩童厮打如此重罚,故带着多量贵重药材,亲身将公孙愚亲身送回南宫公主府。
平辈当中,怕是唯有比公孙愚更加霸道凶恶的刘沐能镇得住他,公孙愚若真敢不顾情分向他发狠,他就敢生生掰断他的四肢,即便生性重情重义,但除却天子老爹,任何胆敢威胁他的人,他都毫不会包涵!
公孙愚贼头贼脑的如是道。
刘沐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得族姊牵涉了创处,却仍忍着疼痛拽着他的袍袖哀告,只得无法的长叹一声,终归是颌首应诺。
刘沐等人倒也不觉讶异,这货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猴精,惯爱扯皋比抱大腿,又因年事尚幼,且深得天家长辈宠溺,故太上皇特地赐了他面出入长乐宫的令符。
别看公孙愚惫懒恶棍,然他也是自幼习武的,早在没入宫邸学舍前,他就跟在刘沐屁股背面,每岁三伏皆入黄埔军学跟着暑训了,虽多是在旁旁观罢了,但也没少跟着舞弄架式。
“我常常肇事,忧心是以挨了板子,遭了禁足,只消说太子表兄克日要我陪他出游,或是说太上皇让明日我入宫帮他喂鸟,阿父也就不会痛下狠手了。”
加上他阿父公孙贺乃是羽林卫的执掌仆射,阿母南宫公主亦是自幼酷好骑马打猎的主,与人干架真真算得上“家学渊源”,他的搏斗技能远非平常世家子可比。
“终归能让赵中郎将和苏少卿放心很多,让他们醒得,殿下确是不会在乎刚才之事,我亦偶然究查昨日之事,对那鬼丫头也会发落得轻些。”
此事过后,公孙愚在蒙学馆再是无人敢惹,且不似过往般是靠着太子表兄庇护,而是没人敢跟他玩命。
扭脸望向身后,见得骑着矮壮滇马的赵婉正自策马扬鞭,似也要持续提起马速追逐上来,刘沐突是恍然,本来孤王过往吃了母后的激将后,竟是这般好笑模样么?
斜道西风穿林处,鲜衣怒马少年时。
赵婉虽知父母豪情甚笃,却还是忧心阿父会为此纳妾,乃至生出与她同父异母的庶子庶女,若真如此,她和阿母又如何自处?
赵婉倒是不乐意的,畏畏缩缩的瞄了瞄候在不远处的内卫们,端是小脸煞白。
刘沐见得她那不幸兮兮的模样,眸子子提溜一转,举步近前,抬高声音对她道:“孤王向来以师礼待右中郎将,对他甚是恭敬,岂料他府上贵女竟如此怯懦畏缩,果是女子不如男,终归没法传承家业,秉承武风,可惜,可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