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偷偷打量皇后,却见她一袭鲜红猎装,精美的面庞浅施粉黛,不似过往宫宴时见到那般雍容华贵,然配着那微微扬起的眉角,反倒更显几分豪气。
皇后阿娇与苏媛不但熟谙,暗里更有深厚交谊,颇是密切的笑道。
赵婉倒是欢乐得紧,她也喜好纵马驰骋,然常日鲜少有机遇出城,只能经常在家中骑马,然北阙甲第建地有限,饶是阿父官居右中郎将,又有侯爵在身,府邸占地也没多大,戋戋后苑焉能跑马?
出行之日,拂晓时分的赵府已是灯火透明,睡眼惺忪的赵婉被自家阿母硬生生拽了起来,让大丫环赵莯与旁的侍婢帮她梳洗,仓促用过早膳,便即登车出府。
阿娇自幼骑马射猎,岂会瞧不出这小女娃已非常乏力,纵马二十余里地,饶是自家那傻儿子在她这年纪时,也是稍稍有些吃力的。
她提到的卫敷荣,苏媛和赵婉都不陌生,恰是郎中令齐山的夫人,此番也会随齐山一道伴驾随行。
帝后本是并辔驱马,然皇后阿娇特地降了马速,让天子刘彻先行,本身则叮咛陪侍内卫传话,让卫敷荣和苏媛母女打马前来伴驾。
“……”
赵婉将醒未醒,由苏媛牵着飘忽忽的行走于廊道,不免打了呵欠。
如此打扮下的皇后,全然不似年过三旬端庄妇人,反倒像个刚出嫁且尚不通油滑的小娇娘,倒真和征臣翁主有几分相像,也无怪翁主如此得帝后恩宠。
赵婉晓得,哭闹是没半点用处的,阿母压根不吃这套,阿父也不会为她讨情。
随扈帝后离京的将士们也早已束装待发,更已遣骑队先行开道了,天子刘彻之以是派人催促皇后等人,倒不是他没有耐烦,也不是不晓得女子出行筹办时甚是磨叽,只是不想扰民,长时候“封路”终归会形成行旅百姓的极大不便。
世人皆是哑然,也只能权当没听清,唯是赵婉小贵女瞪大双眼,只觉本日见闻真真颠覆了她对帝后的既有印象。
母女二人上前见礼,皇后阿娇随便摆了摆手,让她们不必过分拘礼了。
此时闻得皇后让她们陪着骑马出行,赵婉自是难掩高兴之色。
三女本是坠在背面,闻得皇后在火线等待,自是不敢迟延,忙是提了马速。
赵立和苏媛都是军中遗孤出身,自幼饱受艰苦,虽甚么好吃好穿的都舍得给自家女儿,然真若要脱手管束,却也是狠得下心肠,毫不手软的,相较他们昔年吃得苦,受获咎,女儿挨藤条不轻不重的抽几下,有甚么了不得的?
“无妨事的,本宫刚才已请陛下准允,我等先觅地稍歇,陛下则先行一步,到南江山谷洗手作羹汤去了。”
戋戋侯府贵女,自是没那么大的脸面,她实是沾了父母的光。
“小丫头但是累了?”
苏媛点头应是,汉人多喜骑马射猎,权贵更将之视为平常文娱,皇后更是如此,此番要离京避暑,虽是前去南江山谷,却也不会整天呆在庄园里,少不得要偶尔到上林苑觅地行猎。
甚么是心机暗影,就是苏媛一瞪眼,赵婉就两股战战,几欲告饶。
饶是贤王妃杨绮罗乃是吴地美人,刘征臣遗传了阿母的精美面貌,眉眼间却仍蕴着老刘家的奇特痞气,脾气更是如此,故看着还真与皇后阿娇有些相像,只不过她身材欣长,而阿娇人如其名,生得非常娇小,真若不施粉黛的站在一块,还真瞧不出两人差了十来岁。
苏媛颇是无法的出言应诺,皇后显是一时髦起,不然必会早早遣寺人示下,让她们母女不必着襦裙深衣,而是身着猎装便可,又何必临时到偏殿换衣呢?
母范天下的皇后,褪去那高高在上的雍容仪态,竟是如此开朗欢畅,仿佛不难靠近,起码比那老是颐指气使的太子殿下要驯良很多。
隆冬时候,昼长夜短,待得众女换好猎装,已是天气大亮,天子陛下已是遣寺人来催促过了。
“既是如此,那无妨先寻荫凉处稍歇半晌,喝些风凉的饮品。”
到得椒房殿,只见皇后已是束装待发,倒是不见天子陛下。
“这……”
身为母子,皆是无上高贵,然待人办事的差异咋这么大呢?
赵夫人苏媛乃医者出身,能顺带保帝后安康,皇后又已准大长秋卓文君趁着三伏归家探亲,好生伴随日趋老迈的父母,故寻苏媛相陪,也算一举多得了。
虽有些出乎料想,然苏媛也不至过分惊奇,她曾任长秋詹事丞,陪侍过皇后数年,晓得帝后常常离京,都尽能够轻车简从,一来不欲过分扰民,二来不肯让浩浩大荡的天子仪仗形成门路梗阻,拖了路程。
苏媛躬身道:“皇后见笑,夫君虽曾教她骑马,却也谈不上甚么骑术,不过能骑着马驹跑几步罢了。”
出城二十余里,到得塬南邑的南郊,下了沥青大道,才是稍稍降了马速。
赵婉不免有些讶异,没想到在分歧妆容和打扮下,皇后竟是判若两人,虽是一样的娇美,然气质却大为分歧。
赵婉稍稍平复气味,答道:“回皇后话,小女子不累,就是……不耐暑热。”
自打接了懿旨,晓得母女二人皆要伴驾随行,苏媛连着数日亲身改正赵婉端方和仪态,一扫过往慈母描述,要求严苛得紧,凡是有半点行差踏错或是心生怠惰,手中的藤条就毫不客气的落下,真真将赵婉给折腾惨了。
阿娇倒是瞧见赵婉不经意的嘟了嘟嘴,显是颇不乐意听到自家阿母这话。
及至三伏,赵婉原觉得要如去岁般,在炽烈的长安城里苦哈哈的熬过隆冬,孰料喜从天降,皇后下旨让她陪着到南江山谷避暑。
尤是在车水马龙的长安周边要道,门路一旦呈现梗阻,想要疏解就很费事,车驾指不定能塞出十余里地去。
饶是如此,也足以让赵婉记着经验了。
本日天子起了大早,特地前去卫尉府和郎署巡查,对留守宫城的卫尉卿公孙贺和两位中郎将叮嘱了些事,顺带检阅和犒赏了当值的将士。
贤王刘非的清隽超脱,广川王刘越的矮小肥胖,都是所谓的基因突变,压根不具代表性。
“本宫听闻你家这小贵女骑术不错?”
苏媛深知皇后脾气,闻得要伴驾随行,自是要为自个和女儿备好猎装。
皇后阿娇也是晓得轻重的,故待得苏媛等人换好猎装,忙领着人就出了椒房殿,前去未央宫南面的西安门。
何况赵婉自幼皮实得紧,苏媛又是医者出身,动手有分寸,虽抽得女儿龇牙咧嘴,却也不至皮开肉绽,即便有些许淤痕,待得上了好药,也会快就会褪却的。
阿娇与刘彻结婚多年,耳濡目染间也是学坏了,非常恶兴趣的故作骇怪道:“呵呵,我家皇儿倒是对这小丫头的骑术非常赞成,难不成是他扯了谎么?”
赵婉呲了牙,正欲呼痛,却见得阿母目光凛然,蕴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不由浑身打了激灵,刹时睡意全无。
阿娇颌首道:“那你便带她去偏殿换上,本宫早已让人备了几匹温驯的好马,卫敷荣此时亦在偏殿换装。”
阿娇复又问道:“你母女二人可曾备了猎装?”
皇后阿娇见得三女跟了上来,不由颌首含笑,又瞧见赵婉小脸泛红,额上的汗水已是湿了鬓发,不由笑问道。
苏媛见得自家女儿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大是无法之余,更不免忧心她在帝前面前失礼,何如皇后下了懿旨让她随行,如何能推委?
帝后汇合,老夫老妻的也未几废话,皆是翻身上马,在郎卫的随护下仓促从西安门出了城,只求尽速赶路。
天刚拂晓,母女二人乘着侯府车驾已到得未央宫北门,等待多时的寺人引了她们入宫,前去椒房殿。
似皇后这般急脾气,实在受不得车驾缓缓行进,多是会与陛下抛下满辎重的车驾,率骑队先行,实在累得慌才会乘坐龙辇銮驾。
“……”
究竟也确是如此,便连天子刘彻也经常感慨老刘家血脉的强大,想“改进基因”实在不轻易,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怕是还要传个几代,才气呈现遍及性的窜改。
今岁三伏,殿内里郎将仓素与左中郎将李松皆留在长安宿守宫禁,由郎中令齐山和右中郎将赵立率所属郎戍卫卫帝后离京避暑。
谈不上拉拢军心,天子经常在各营将士面前露露脸,鼓励下士气,彰显下存在感,还是很有需求的。
阿娇口无遮拦的笑道,并不讳言大汉天子会亲下庖厨之事,反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夸耀之色。
苏媛也知女儿怠倦,见得皇后如此体恤不由松了口气,却又怕拖慢了路程,不由游移道:“谢皇后体恤,然怎能让小女拖累帝后,让妾身伴她随后缓行便可,不敢烦恼皇后挂记。”
赵府小贵女自是喜出望外,分外主动的帮着阿母办理行装,倒是愈帮愈忙,凭白受了阿母一通白眼,还是不觉得忤的嘿嘿傻乐。
苏媛不由皱眉,牵着她的手稍略加了力量。
赵府小贵女心中如是想,正在黄埔军学的校场站军姿的太子殿下不由打了个喷嚏,昂首望着暴虐的日头,低声骂了句直娘贼,招来妖怪教官一声怒斥。
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能强撑着不后进,实属不易了。
苏媛晓得这是个两端堵的问法,不管如何答复都是不当,只得非常难堪的讪讪而笑。
天子陛下非常体恤臣属,念及郎署诸将近年辛苦,每岁三伏不管是留守长安还是随驾离京,皆是得空与妻儿玩耍的,故特准齐山和赵立携妻儿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