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双眉倒竖,呵叱道:“你若再犯浑,无需天子脱手,哀家就下懿旨,将你发往宗正府毕生圈禁,你信是不信?”
老医官收回诊脉的手,缓声叮嘱道:“皇后忍着些,可莫要再喊疼,把嗓子喊哑了,能睡就睡,能吃就吃些,留些力量,分娩时也能轻易些。”
算算光阴,应是皇后将要分娩。
“……”
阿娇入了产阁,刘彻则被拦在产阁外,焦心的来回踱步。
馆陶公主意她神情不似作伪,忙是噗通跪地,爬到近前,抱着她的小腿要求道。
“陛下又说胡话!”
馆陶公主这才晓得自个闯下大祸,心下甚是凄惶,哀声道。
真真由衷欣喜的,除却老宗正刘通,大行令窦浚也算一个。
便是这般谈笑打趣,阿娇觉着疼痛稍缓,或许也是疼得有些麻痹了。
昨夜子时,身孕已玄月不足的皇后阿娇突是发作,阵阵腹痛袭来,起先约莫两刻会疼痛少顷,跟着时候的推移,阵痛频次愈发的快,疼痛的时候却愈发的长,到了最后常常半刻便会喊疼。
中心官署内,朝臣们已用过菜式丰富的营养早膳,皆正襟整冠,正欲前去殿前,闻得本日休朝的圣谕,皆是内心稀有。
阿娇稳坐后位,对窦氏无疑是无益无弊的大功德,起码不会呈现野心勃勃的新外戚,欲除窦氏而后快。
馆陶公主惶恐失容,连连发展,几乎颠仆在地。
现下唯有盼着阿娇顺利产子,母子安然,不然天子建议疯来,长安城内不知多少人头落地。
刘彻自是跟着走,唯恐她们将自家婆娘摔着。
“闭嘴!”
刘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颇是心疼道:“既是这般折腾,今后便不再生了。”
老医官拜别后,刘彻坐到御榻的侧沿,让阿娇斜依在他的身上,给她念着故事,好是分离她的重视力,不至因持续宫缩而过分疼痛。
“参汤之类的大补猛药先不必上,要待分娩时,若实在是……再喝,免得过早耗了元气。”
阿娇也晓得他的心机,一双小手握着他的大手,不竭的掰弄着,硬是没再喊半声疼。
刘彻自是准允,忙叮咛内宰谨慎搀着她归去,细心折侍着。
“蠢女子,为个不成器的东西,去缠累好好的女儿何为。幸亏你只向阿娇说是陈须失落,没提他传谣兴谤之事,不然若害得她和腹中龙嗣有甚么差池,便连哀家都互不住你,天子必将你连带陈氏全族全都活殉了!”
“你这蠢女子,前些日子去椒房殿向阿娇提起陈须那废料何为?”
三月廿五,谷雨。
“母后……”
或许正因如此,她多年来皆得天家书重。
实在他也是体贴则乱,内宰们说是抬着,实是担着,软榻离地不敷一尺,四周另有多人哈腰把着两侧,真若软榻往下摔,她们怕是宁肯将手臂伸到榻下垫着,也不敢摔着皇后。
阿娇顿时泄了气势,翻着白眼娇嗔道。
“无妨!人之寿元,自正阳始,至正阴竭,女子腹中孕育胎儿,乃生命发源之地,有灵水护之养之,故才谓之阳水。”
“有甚么不敢?”
辟谣兴谤的那些世家虽已由御史府和廷尉府依律科罪,但谁晓得天子会不会翻旧账,当今的大汉朝堂皇权独大,天子又手握重兵,若真是丧失明智,谁都拦不住的。
阿娇忙是噤声,咬着下唇忍住痛意,不幸兮兮的点了点头。
老医官又抬眸看向刘彻,建议道:“陛下,产阁已是备好了,皇后既要分娩,宜当移驾产阁才是。”
诸多妇医早已入得内寝,老医官还是神闲气定,给阿娇细心把脉。
“确是要分娩,然皇后乃是初产,怕是得再疼上小半日。”
叮嘱安妥后,老医官又让苏媛在此守着,便是辞职,意欲回配房安息。
刘彻哄着她喝了些汤品,缓了缓,便扶她躺下,好歹闭目养神,要好生养精蓄锐才是。
刘彻晓得汉报酬将羊膜腔内的液体称为阳水,尚未如后代般改称羊水,故而信口扯谈道:“阳水为至阳之物,流到御榻可不能用个‘污’字,便如雨降谷生的春雨,莫不成还是污了大地?”
她们都是生手,可谓当今全部大汉最好的妇产科团队,压根轮不着刘彻指手划脚。
皇后阿娇倒是咯咯傻乐,便连腹内的阵痛都觉着轻了几分,心道论起说些似是而非的正理,全天下怕是没人能说得过她的好夫君啊。
他若真要杀馆陶和陈氏,自个若硬要拦着,怕是连窦氏全族都要赔出来。
老医官见得天子执意如此,皇后亦显是不肯离了陛下的伴随,便也没再多劝,只是叮嘱宫人去备些汤品让皇后喝。
刘彻瞧她气鼓鼓的模样,笑着打趣道:“好好好,是朕说错了话,皇后今后再给朕多生些,把未央宫的宫室全住满了才好。”
“陛下怎敢……”
拂晓时分,阿娇终是破了阳水,刘彻边是让人去唤老医官,边是用一向备着的温水替她擦脸拭汗。
老医官仓促而来,瞧了瞧景象,又切过脉,也没问刘彻的意义,便是命内宰将皇后谨慎移到一方小软榻上,由十余名妇医和内宰拥着抬着,入了早已备好的产阁。
他晓得老医官非是怠慢忽视,不肯在此守着,实是年龄已高,如果不好生安息,待得阿娇分娩时,她怕是打不起精力在旁看顾。
依风俗,男人是不成入产阁的,尤是刘彻身为帝皇,他虽没甚么忌讳,但阿娇却不会应允,还怕他身上的“龙气”害了她腹中胎儿呢。
迁怒是种很可骇的情感,表现在律法中,就是更加可骇的连坐,乃至是最残暴的连累九族。
宦者令李福从昨夜就候在殿外,此时见得陛下这般模样,忙是趋步近前,躬身道:“陛下,可要让奴臣去中心官署传圣谕,本日临时休朝?”
李福忙是应诺,趋步退下,回身前去传达圣谕了。
刘彻迩来读了很多孕期和临蓐知识,晓得这应是临产宫缩了,迩来阿娇常在半夜呈现假性宫缩,只会感到轻微疼痛,且很快便会消逝,不会似此时这般长时候且有规律的疼痛。
皇后阿娇向来和太皇太后豪情甚笃,又是大长公主嫡女,与窦氏有着几分血缘之亲,陈氏外戚不成气候,近年跟着窦氏办清河百货,从中获得部分盈方便是满足。
太皇太后更是遣人召了女儿馆陶公主入长乐宫,在长信殿陪着她等待。
群臣皆是面露忧色,但内心是怎的想,也唯有他们自个晓得。
“……陛下又来讽刺臣妾!”
闻得天子陛下此言,不但老医官,便连旁的妇医和内宰皆是哑然无语。
刘彻自是点头道:“快去吧。”
老医官好生劝戒道:“陛下,皇后分娩前必会……破水,这阳水如果污了御榻……”
她在宫里做了数十载妇医,旁的医官怕遭忌讳,很多事不敢明言,她倒是没有顾忌,该叮咛的叮咛,该预备的预备,反是更教刘彻放心。
中心官署的群臣都得了动静,长乐宫的太皇太后,太寿宫的太上皇和太后天然也闻知阿娇将要分娩。
“母后,孩儿知错了,母后恕罪啊!”
“你这傻婆娘。”
为免得添乱,他们并未摆驾椒房殿,而是遣数名近侍宫婢前去产阁外候着,不时返来通禀。
太皇太后强抑下心头怒意,微阖眼睑道:“阿娇本日若母子安然,你和陈氏一族就能活,如果不然,依着天子那等暴戾狠辣的性子,必然迁怒于你等,好生陪哀家在这候着吧。”
该骨气居暮春之末,柳絮飞白,牡丹吐蕊,农田里秧苗初插,作物新种,谷得春雨而生,故谓之谷雨。
太皇太后抡起拐杖就甩,虽看不逼真,却还是结健结实鞭到馆陶公主的背上,也不管她闷哼呼痛。
刘彻微是皱眉,点头道:“既是尚要疼上数个时候,便先留在内寝,朕也好陪着。”
要让膝下皇子和公主住满未央宫室,那可不是生十个八个就能办到的,她就算年年生,都不成能生出这么些个,又不是母猪下崽,一窝一窝的。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哀家之以是晓得,是因天子亲至,嘱托哀家转告于你,陈须确是埋了,若你再欲寻他骸骨,再惹阿娇伤怀,天子便会让人将陈须的尸身挖出来,吊在大长公主府门前,鞭尸!”
馆陶公主面色大变,颤声道:“母后怎会晓得……”
太皇太后厉声呵叱着,若非得了眼疾,非得抡起拐杖砸她个头破血流不成。
刘彻这孙儿是她从藐视着长大的,常日看着随和沉稳,实则骨子里有股固执到猖獗的干劲,他决意要做的事,决意要杀的人,谁都拦不住。
阿娇猛是仰脸,侧着头抬眸瞧他,皱着娇俏的鼻子道:“臣妾还要替陛下多生些龙嗣!”
不要小关照犊子的母亲,真若孩子有个甚么闪失,她是真敢跟刘彻冒死的。
馆陶公主满脸忧色的入得长信殿,还将来得及向母后见礼,便被劈脸盖脸的经验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