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瑞霭光摇摆,五色祥云飞不断。白鹤声鸣振九,紫芝色秀分千叶。中间现出一尊仙,边幅昂然丰采别。神舞虹霓幌汉霄,腰悬宝无生灭。称呼赤脚大罗仙,特赴蟠桃添寿节。那赤脚大仙觌面撞见大圣,大圣低头定计,赚哄真仙。他要暗去赴会,却问:“老道何往?”大仙道:“蒙王母见招,去赴蟠桃嘉会。”大圣道:“老道不知。玉帝因老孙筋斗云疾,着老孙五路聘请各位,先至透明殿下演礼,火线去赴宴。”大仙是个光亮正大之人,就以他的诳语作真。道:“长年就在瑶池演礼谢恩,如何先去透明殿演礼,方去瑶池赴会?”无法,只得拨转祥云,径往透明殿去了。

夭夭灼灼,颗颗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树,颗颗株株果压枝。果压枝头垂锦弹,花盈树上簇胭脂。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夏无冬万载迟。先熟的,脸红醉脸;还生的,带蒂青皮。凝烟肌带绿,映日显丹姿。树下奇葩并异卉,四时不谢色齐齐。摆布楼台并馆舍,盈空常见罩云霓。不是玄都凡俗种,瑶池王母自种植。大圣看玩多时,问地盘道:“此树有多少株数?”地盘道:“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前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六合齐寿,日月同庚。”大圣闻言,欢乐无任。当日查了然株树,点看了亭阁,回府。自而后,三五日一次赏玩,也不交友,也不他游。

好大圣,摇扭捏摆,仗着酒,任情乱闯,一会把路差了;不是齐天府,倒是兜率天宫。一见了,蓦地觉悟道:“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乃离恨天太上老君之处,如何错到其间?――也罢,也罢!一贯要来望此老,未曾得来,今趁此残步,就望他一望也好。”即整衣撞出来。那边不见老君,四无人迹。本来那老君与燃灯古佛在三层高阁朱陵丹台上讲道,众仙童、仙将、仙官、仙吏,都侍立摆布听讲。这大圣直至丹房内里,寻访不遇,但见丹灶之旁,炉中有火。炉摆布安设着五个葫芦,葫芦里都是炼就的金丹。大圣喜道:“此物乃仙家之珍宝。老孙自了道以来,看破了表里不异之理,也要炼些金丹济人,不期到家得空;本日有缘,却又撞着此物,趁老子不在,等我吃他几丸尝新。”他就把那葫芦都倾出来,就都吃了,如吃炒豆类似。

一日,见那老树枝头,桃熟大半,贰内心要吃个尝新。何如本园地盘、力士并齐天府仙吏紧随不便。忽设一计道:“汝等且出门外服侍,让我在这亭上少憩片时。”那众仙果退。只见那猴王脱了冠服,爬上大树,拣那熟透的大桃,摘了很多,就在树枝上安闲受用。吃了一饱,却才跳下树来,簪冠着服,唤众等仪从回府。迟三二日,又去设法偷桃,尽他享用。

金星趋步向前,径入洞内,面南立着道:“今告大圣,前者因大圣嫌恶官小,躲离御马监,当有本监中大小官员奏了玉帝。玉帝传旨道:‘凡授官职,皆由卑而尊,为何嫌小?’即有李天王领哪吒下界取战。不知大圣神通,故遭得胜,回天奏道:‘大圣立一竿旗,要做“齐天大圣”。’众武将还要支吾,是老夫力为大圣冒罪奏闻,免发兵旅,请大王授。玉帝准奏,是以来请。”悟空笑道:“前番动劳,今又蒙爱,多谢,多谢!但不知上天可有此‘齐天大圣’之官衔也?”金星道:“老夫以此衔奏准,方敢领旨而来;如有不遂,只坐罪老夫便是。”

正说间,班部中又闪出太白金星,奏道:“那妖猴只知出言,不知大小。欲加兵与他争斗,想一时不能收伏,反又劳师。不若万岁大舍恩慈,还降招安旨意,就教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加他个空衔,有官无禄便了。”玉帝道:“如何唤做‘有官无禄’?”金星道:“名是齐天大圣,只不与他事管,不与他俸禄,且养在天壤之间,收他的邪心,使不生傲慢,庶乾坤安靖,海宇得清宁也。”玉帝闻言道:“依卿所奏。”即命降了圣旨,仍着金星领去。

他等不得穷忙,即入蟠桃园内查勘。本园中有个地盘拦住,问道:“大圣何往?”大圣道:“吾奉玉帝点差,代管蟠桃园,今来查勘也。”那地盘赶紧见礼,即呼那一班锄树力士、运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扫力士都来见大圣叩首,引他出来。但见那:

一日,玉帝早朝,班部中闪出许旌阳真人,囟启奏道:“今有齐天大圣,无事闲游,交友天上众星宿,非论凹凸,俱称朋友。恐后闲中肇事。不若与他一件事管,庶免别肇事端。”玉帝闻言,立即宣诏。那猴王欣欣但是至,道:“陛下,诏老孙有何升赏?”玉帝道:“朕见你身闲无事,与你件执事。你且权管那蟠桃园,迟早好生在乎。”大圣欢乐谢恩,朝上唱喏而退。

一朝,王母娘娘设席,大开宝阁,瑶池中做“蟠桃胜会”,即着那红衣仙女、青衣仙女、素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各顶花篮,去蟠桃园摘桃建会。七衣仙女直至园门首,只见蟠桃园地盘、力士同齐天府二司仙吏,都在那边把门。仙女近前道:“我等奉王母懿旨,到此摘桃设席。”地盘道:“仙娥且住。今岁不比往年了,玉帝点差齐天大圣在此督理,须是报大圣得知,方敢开园。”仙女道:“大圣安在?”地盘道:“大圣在园内,因困乏,自家在亭子上睡哩。”仙女道:“既如此,寻他去来,不成迟误。”

琼香环绕,瑞霭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凤翥鸾翔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上排着九凤丹霞,八宝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有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珍羞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那边铺设得齐划一整,却还未有仙来。这大圣点看不尽,忽闻得一阵酒香扑鼻;忽转头,见右壁厢长廊之下,有几个造酒的仙官,盘糟的力士,领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孺子,在那边洗缸刷瓮,已形成了玉液美酒,香醪佳酿。大圣止不住吵嘴流涎,就要去吃,何如那些人都在这里。他就弄个神通,把毫毛拔下几根,丢入口中嚼碎,喷将出去,念声咒语,叫“变!”即变做几个打盹虫,奔在世人脸上。你看那伙人,手软头低,闭眉合眼,丢了执事,都去盹睡。大圣却拿了些百味八珍,好菜异品,走入长廊内里,就着缸,挨着瓮,放开量,痛饮一番。吃勾了多时,醉了。自揣自摸道:“不好,不好!再过会,请的客来,却不怪我?一时拿住,怎生是好?不如早回府中睡去也。”

话表齐天大圣到底是个妖猴,更不知官衔品从,也不较俸禄凹凸,但只注名便了。那齐天府下二司仙吏,迟早伏侍,只知日蚀三餐,夜眠一榻,无事牵萦,自在安闲。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银河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相互称呼。本日东游,明日西荡,云去云来,行迹不定。

悟空大喜,恳留饮宴不肯,遂与金星纵着祥云,到南天门外。那些天丁天将,都拱手相迎。径入灵霄殿下。金星拜奏道:“臣奉诏宣弼马温孙悟空已到。”玉帝道:“那孙悟空过来。今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极矣,但切不成胡为。”这猴亦止朝上唱个喏,道声谢恩。玉帝即命工干官张、鲁二班在蟠桃园右首,起一座齐天大圣府,府内设个二司:一名温馨司,一名宁神司。司俱有仙吏,摆布搀扶。又差五斗星君送悟空去到任,外赐御酒二瓶,金花十朵,着他放心定志,再勿胡为。那猴王信受推行,本日与五斗星君到府,翻开酒瓶,同众尽饮。送星官回转本宫,他才遂心对劲,喜地欢天,在于天宫欢愉,无挂无碍。恰是:仙名永注长生,不堕循环万古传。

众妖即跑入报导:“内里有一老者,他说是上界天使,有旨意请你。”悟空道:“来得好,来得好!想是前番来的那太白金星。那次请我上界,虽是官爵不堪,却也天上走了一次,认得那天门表里之路。今番又来,定有美意。”教众头子大开旗鼓,摆队驱逐。大圣即带引群猴,顶冠贯甲,甲上罩了赭黄袍,足踏云履,急出洞门,躬身见礼,高叫道:“老星请进,恕我失迎之罪!”

大圣驾着云,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赤脚大仙模样,前奔瑶池。未几时,直珍宝阁,按住云头,悄悄移步,走入内里。只见那边:

地盘即与同进。寻至花亭不见,只要衣冠在亭,不知何往。四下里都没寻处。本来大圣耍了一会,吃了几个桃子,变做二寸长的小我儿,在那大树梢头浓叶之下睡着了。七衣仙女道:“我等奉旨前来,寻不见大圣,怎敢空回?”旁有仙使道:“仙娥既奉旨来,不必游移。我大圣闲游惯了,想是出园会友去了。汝等且去摘桃。我们替你回话便是。”

金星复出南天门,直至花果山川帘洞外旁观。这番比前分歧,威风凛冽,杀气森森,百般妖精,无般不有。一个个都执剑拈枪,拿刀弄杖的,在那边吼怒腾跃。一见金星,皆上前脱手。金星道:“那众头子来!累你去报你大圣知之。吾乃上帝遣来天使,有圣旨在此请他。”

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对众仙女道:“住,住,住!”这本来是个定身法,把那七衣仙女,一个个睁睁,白着眼,都站在桃树之下。大圣纵朵祥云,跳出园内,竟奔瑶池路上而去。正行时,只见那壁厢:

那仙女依言,入树林之下摘桃。先在前树摘了二篮,又在中树摘了三篮;到后树上摘取,只见那树上花果稀少,止有几个毛蒂青皮的。本来熟的都是猴王吃了。七仙女张望东西,只见向南枝上止有一个半红半白的桃子。青衣女用手扯下枝来,红衣女摘了,却将枝子望上一放。本来那大圣窜改了,正睡在此枝,被他惊醒。大圣即现秘闻,耳躲里掣出金箍棒,幌一幌,碗来粗细,咄的一声道:“你是那方怪物,敢大胆偷摘我桃!”慌得那七仙女一齐跪下道:“大圣息怒。我等不是妖怪,乃王母娘娘差来的七衣仙女,摘取仙桃,大开宝阁,做‘蟠桃胜会’。适至其间,先见了本园地盘等神,寻大圣不见。我等恐迟了王母懿旨,是以等不得大圣,故先在此摘桃,万望恕罪。”大圣闻言,回嗔作喜道:“仙娥请起。王母开阁设席,请的是谁?”仙女道:“上会自有旧规。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南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心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另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齐赴蟠桃嘉会。”大圣笑道:“可请我么?”仙女道:“未曾听得说。”大圣道:“我乃齐天大圣,就请我老孙做个席尊,有何不成?”仙女道:“此是上会旧规,今会不知如何。”大圣道:“此言也是,难怪汝等。你且立下,待老孙先去探听个动静,看可请老孙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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