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槐忽一声大喝:“慢着!”
高进伦将长剑从陆守义背后缓缓抽出来,手中运力,长剑插入擂台木板之上,铿铿有声。他望着陆守义,两道眼泪涔涔而下,口中道:“一日为师,毕生为父,师父的大恩,弟子唯有来世报,你草菅性命,罪大恶极,弟子……”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陆行云本已哭不出声,此时猛见爹爹惨死,如同好天轰隆,虎目噙泪,浑身发颤。半晌之前他还美意邀宴天下豪杰,欲道贺爹爹当上武林盟主,谁知不到两个时候,太乙北斗成为众矢之的,父兄双双惨亡于高进伦剑下。
陆守义突被刺死,圆通高呼出示盟主大印,群豪震惊之下,确切无人留意古钺聪,听李凌风如是一说,这才想起是古钺聪救世人于危难,挽狂澜于朝夕,一时候大家面有愧色,一齐将目光投向古钺聪。
圆通道:“方丈,请出大印罢。”
忽听巴图图道:“苍霞派愿誓死跟随高盟主!”他方才已推测高进伦有望登任盟主,才承诺将两年内力拱手相送,见今之势,想也不想,大声说了出来。
林中槐将目光落在古钺聪身上,说道:“本日救大师性命的人,仿佛不是高进伦,而是我神教大护法古大侠。古大侠本年十三岁,明知与正如日中天的陆守义为敌是螳臂挡车,以卵击石,还是义无反顾登上擂台,乃至三番五次几乎送了命。敢问各位,你们倘幸运未中毒,可敢决然决然,奋不顾身如此?”目视世人,微微摇了点头,说道:“敢也罢,不敢也罢,各位,你们这个时候将拯救仇人抛之脑后,不闻不问,却举一个背后偷袭师父的报酬武林盟主,岂不是有眼无珠,让天下人大开眼界?”
高进伦双目泛潮,面上却一副非常难堪的模样,说道:“大师千万不成,陆守义所作所为,江湖中凡是公理之士都不会袖手旁观,鄙人不过幸运逃过他的毒害,有幸挺身而出罢了。”顿了一顿,又道:“鄙人因念及授业之恩,迟疑整夜,迟来一步,乃至很多豪杰血溅少林,已是罪恶,盟主之位,何敢便就。”说着,向群豪深深鞠了一躬。
高进伦道:“可玩呗年纪悄悄……”
高进伦嘴角抽动,欠身道:“高某何德何能,论武功,名誉,资格,怕都不敷以担此大任,盟主一事,须再细细商讨才是。”
高进伦道:“可长辈赎罪来迟,辱荷恩恕,所获已过,若在复忝高位……”
圆通缓缓走上擂台,看了一眼陆守义尸首,朗声道:“没有人,小僧就请方丈移交盟主大印了。”
话音一落,两个不敷百人的门派怕先人一步,纷繁誓词尽忠高盟主。自第一任盟主以来,群豪但要参谒新任盟主,必整仪卫,盛服以见之,不过大师身中剧毒,不能起家,只好坐在地上极力高呼。
林中槐冷冷道:“没意义,真没意义,各位一个个看起都有鼻子有脸,可就是白长了一回,并没有甚么鸟用。”
古钺聪愣愣立在玄悲身侧,仿佛全然听到林中槐的话。群豪争辩不休之际,贰心中却有诸多猜疑之处,脑中不竭浮出很多事来。半月前高进伦围攻青冥弟子时,心狠手辣,毫不手软,而柳少颖被苏含笑冤枉几乎死亡的事,也无巧不巧与高进伦有莫大关联。此次武林大会,陆守义本是十拿九稳,可现在却成了暗害十八大门派、粥饭中施毒、打伤南宫先生的祸首祸首,最后还惨死剑下。高进伦却摇身一变,成了大豪杰。古钺聪目睹群豪推举高进伦为武林盟主,总觉当中有甚么不对劲,但到底那里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他越想越觉胡涂,心道:“昨日积香厨当中,我只看到高进伦和玄颠,陆守义到底有没有派陆行云前去投毒?如果没有,那陆行云和陆守义岂不都是被冤枉?而真正的凶手,倒是高进伦?”虽如此想,想到陆行云为人,却也不能鉴定。又想:“陆守义疯颠已极,连本身也不认得,高进伦从背后偷袭杀了他,却一副悲哀欲绝的模样,可见林叔叔所言不假,此人假仁假义之极。”
圆通打断道:“这恰好申明你非是忘恩负义之辈。”
正自迟疑,只听王易武道:“鬼影阁王易武见太高盟主,部属和巴掌门这一车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高盟主笑纳。”
群豪一见说话的是嗜血教人,均回过甚来。林中槐大声道:“久闻十八大门派恩仇清楚,义气千秋,本日一见,公然大开眼界,大开眼界。”他连说两个“大开眼界”,话中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群豪死里逃生,但目睹叱咤风云的太乙北斗掌门惨亡少林,想及太乙北斗当年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奇迹,成为江湖第二大门派,现在却落得疯颠而死,被弟子暗害的了局,无不惨淡。寺中数千人沉默不语,竟无一人喝彩。
圆通大手一挥,板起脸道:“高进伦,小僧早说过,谁最后站在擂台之上,谁就是当今盟主,你当小僧的话是放屁么?”
圆通道:“中间何出此言?”
巴、王二人数历险阻将珍宝运送入寺,恰是要将之献给当今武林盟主。巴图图见王易武承诺,大喜道:“请高盟主笑纳。”
台下群豪暗道:“我等身中剧毒,如何来?”均想:“半晌前他还说甚么大会比的就是武功凹凸,这会却搬出此要旨,这个圆通到底有何高深企图,可实在猜不透。”又想:“盟主一统江湖,位高权重,职责严峻,群豪当中除了少林、太乙北斗、青冥外,贤达之人也是大有人在,如何也轮不到高进伦。”
圆通又大声道:“大会要旨说了,盟主之位,‘技艺虽未至不凡,年事虽未至弱冠,德才不成稍之’,你本日所为,正应要旨,另有甚么好推让。”转过身面对群豪,拉长声音道:“另有谁来一决高低!”
如此一来,寺中大喊“高盟主”的人更多了。
从背后偷袭陆守义的,恰是高进伦。本来他被陆守义一掌击在擂台下昏死以后,早已醒了过来,却一向未动声色,目睹陆守义在擂台上打转,他握剑在手,悄声藏在擂台下,看准机会,霍然跃起,突发偷袭,从背后刺出一剑,一击胜利。
群豪闻此,不由如梦初醒。有人对盟主之位早存故意,现在无所觊望,心下得志,不著言语。更多得人觉得高进伦不管资格、武功,均无足担此大任,也不说话。另有人想:“高进伦固然大义灭亲,但倒是暗中偷袭得逞,大有鸡鸣狗盗之嫌。如何也算不得豪杰所为。”一时候虽无人下台,但也无人出言附和。
圆通问道:“中间这话是甚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