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没法,只得负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面子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嘴兼并了丫头,甚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体例,也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我晓得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孤负了我当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准打,我当即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说着,命香菱“清算了东西跟我来”,一面叫人去,“快叫小我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师过太常日子。”薛蟠见母亲动了气,早也低下头了。金桂听了这话,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白叟家尽管卖人,不必说着一个扯着一个的。我们非常那妒忌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如何。拔出肉中刺,眼中钉?是谁的钉,谁的刺?凡是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头也收在房里了。”薛阿姨传闻,气的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端方?婆婆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喊小喊,说的是些甚么!”
香菱早已跑到薛阿姨跟前痛哭要求,只不肯出去,甘心跟着女人,薛阿姨也只得罢了。自此今后,香菱果跟从宝钗去了,把前面途径竟一心断绝。固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胆小,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表里折挫不堪,竟变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当时金桂又喧华了数次,气的薛阿姨母女惟暗自垂泪,怨命罢了。薛蟠虽曾仗着酒胆挺撞过两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递与他身子随便叫打,这里持刀欲杀时,便伸与他脖项。薛蟠也实不能动手,只得乱闹了一阵罢了。现在风俗整天然,反使金桂更加长了威风,薛蟠更加软了气骨。虽是香菱犹在,却亦如不在的普通,虽不能非常畅快,就不觉的碍眼了,且姑置不究。如此又渐次寻趁宝蟾。宝蟾却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让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厥后金桂气急了,乃至于骂,再至于打。他虽不敢还言还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此时一身难以两顾,惟盘桓张望于二者之间,非常闹的没法,便出门躲在外厢。金桂不发作性气,偶然欢乐,便纠聚人来斗纸牌,掷骰子作乐。又平生最喜啃骨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以油炸焦骨头下酒。吃的不奈烦或动了气,便肆行海骂,说:“有别的混蛋粉头乐的,我为甚么不乐!”薛家母女总不去理他。薛蟠亦无别法,惟日夜懊悔不该娶这搅家星罢了,都是一时没了主张。因而宁荣二宅之人,上高低下,无有不知,无有不叹者。
王夫人只得用言语解劝说:“已是遇见了这不晓事的人,可如何样呢。想当日你叔叔也曾劝过大老爷,不叫作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一心甘心,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现在偏又是这么个成果!”
这日薛蟠晚间微醺,又命宝蟾倒茶来吃。薛蟠接碗时,用心捏他的手。宝蟾又乔装躲闪,赶紧缩手。两下失误,豁啷一声,茶碗落地,泼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美意义,佯说宝蟾不好生拿着。宝蟾说:“姑爷不好生接。”金桂嘲笑道:“两小我的调子儿都够使了。别打谅谁是傻子。”薛蟠低头浅笑不语,宝蟾红了脸出去。一时安息之时,金桂便用心的撵薛蟠别处去睡,“免得你馋痨饿眼。”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何为么和我说,别偷偷摸摸的不顶用。”薛蟠听了,仗着酒盖脸,便顺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宝蟾赏了我,你要如何就如何。你要人脑筋也弄来给你。”金桂笑道:“这话好不通。你爱谁,说了然,就收在房里,免得别人看着不雅。我可要甚么呢。”薛蟠得了这话,喜的称谢不尽,是夜曲尽丈夫之道,阿谀金桂。次日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奈,更加放大了胆。至午后,金桂用心出去,让个空儿与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宝蟾内心也知八九,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故意等待的,料必在难分之际,便叫丫头小舍儿过来。本来这小丫头也是金桂从小儿在家使唤的,因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人把守,便大师叫他作小舍儿,专作些粗笨的糊口。金桂现在成心独唤他来叮咛道:“你去奉告秋菱,到我屋里将手帕取来,不必说我说的。”小舍儿听了,一径寻着香菱说:“菱女人,奶奶的手帕子健忘在屋里了。你去取来奉上去岂不好?”香菱正因金桂近平常常的折挫他。不知何意,各式极力挽回不暇。听了这话,忙往房里来取。不防正遇见他二人推就之际,一头撞了出来,本身倒羞的耳面飞红,忙回身躲避不迭。那薛蟠自为是过了明路的,除了金桂,无人可骇,以是连门也不掩,今见香菱撞来,故也略有些忸捏,还不非常在乎。无法宝蟾平日最是说嘴要强的,今遇见了香菱,便恨无地缝儿可入,忙推开薛蟠,一径跑了,口内还恨怨不迭,说他强奸力逼等语。薛蟠好轻易圈哄的要上手,却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辩,赶出来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何为么来撞尸游魂!”香菱料事不好,三步两步早已跑了。薛蟠再来找宝蟾,已无踪迹了,因而恨的只骂香菱。至晚餐后,已吃得醺醺然,沐浴时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脚,便说香菱成心害他,赤条精光赶着香菱踢打了两下。香菱虽未受过这气苦,既到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开。
只因薛蟠本性是“得陇望蜀”的,现在得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环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敬爱,便经常要茶要水的用心撩逗他。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冒昧,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颇发觉其意,想着:“正要摆布香菱,无处寻隙,现在他既看上了宝蟾,现在且舍出宝蟾去与他,他必然就和香菱冷淡了,我且乘他冷淡之时,便摆布了香菱。当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盘算了主张,乘机而发。
话说金桂听了,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了两声,拍着掌嘲笑道:“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若说菱角香了,端庄那些香花放在那边?但是不通之极!”香菱道:“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暗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朝晨半夜细明白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暗香,就令民气神利落的。”金桂道:“依你说,那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说到热烈头上,忘了忌讳,便接口道:“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花之香可比。”一句未完,金桂的丫环名唤宝蟾者,忙指着香菱的脸儿说道:“要死,要死!你如何真叫起女人的名字来!”香菱猛省了,反不美意义,忙陪笑赔罪说:“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别计算。”金桂笑道:“这有甚么,你也太谨慎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当,意义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平?”香菱忙笑道:“奶奶说那边话,现在连我一身一体俱属奶奶,何得换一名字反问我服不平,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金桂笑道:“你虽说的是,只怕女人多心,说。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来了几日,就驳我的回了。”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当日买了我来时,原是老奶奶使唤的,故此女人起得名字。厥后我自伏侍了爷,就与女人无涉了。现在又有了奶奶,益发不与女人相干。何况女人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这些呢。”金桂道:“既如许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安妥。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源些。”香菱道:“就依奶奶如许罢了。”自而后遂改了秋字,宝钗亦不在乎。
彼时金桂已暗和宝蟾申明,彻夜令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中去结婚,命香菱过来陪本身先睡。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说他嫌脏了,再必是图安闲,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说:“你那没见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人兼并了去,又不叫你来。到底是甚么主张,想必是逼我死罢了。”薛蟠听了这话,又怕闹黄了宝蟾之事,忙又赶来骂香菱:“不识汲引!再不去便要打了!”香菱无法,只得抱了铺盖来。金桂命他在地下铺睡。香菱无法,只得依命。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闲稳卧片时。那薛蟠得了宝蟾,如获珍宝,一概都置之不顾。恨的金桂悄悄的发恨道:“且叫你乐这几天,等我渐渐的摆布了来,当时可别怨我!”一面哑忍,一面设想摆布香菱。
金桂嘲笑道:“除了他另有谁,莫不是我本身不成!虽有别人,谁可敢进我的房呢。”薛蟠道:“香菱现在是每天跟着你,他天然晓得,先拷问他就晓得了。”金桂嘲笑道:“拷问谁,谁肯认?依我说竟装个不晓得,大师丢开手罢了。反正治死我也没甚么要紧,乐得另娶好的。若据知己上说,左不过你三个多嫌我一个。”说着,一面痛哭起来。薛蟠更被这一席话激愤,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辩便劈脸劈面打起来,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阿姨跑来禁喝说:“不问明白,你就打起人来了。这丫头伏侍了你这几年,那一点不殷勤,不经心?他岂肯现在作这没知己的事!你且问个清浑皂白,再动卤莽。”金桂闻声他婆婆如此说着,怕薛蟠耳软心活,便益发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又哭喊说:“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兼并了去,不容他进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问宝蟾,你又护到头里。你这会子又负气打他去。治死我,再拣繁华的斑斓的娶来就是了,何必作出这些把戏来!”薛蟠听了这些话,更加着了急。薛阿姨闻声金桂句句挟制着儿子,各式恶赖的模样,非常可爱。无法儿子偏不硬气,已是被他挟制软惯了。现在又勾搭上了丫头,被他说兼并了去,他本身反要占和顺让夫之礼。这魇邪术究竟不知谁作的,实是鄙谚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恰是公婆难断床帏事了。
当时迎春已来家好半日,孙家的婆娘媳妇等人已待过晚餐,打发还家去了。迎春方哭哭啼啼的在王夫人房中诉勉强,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统统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现在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他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买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鄙人房里睡去。当日有你爷爷在时,企图上我们的繁华,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现在强压我的头,卖了一辈。又不该作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一行说,一行哭的呜哭泣咽,连王夫人并众姊妹无不落泪。
李贵等传闻,且都出去自便,只留下茗烟一人。这茗烟手内点着一枝梦甜香,宝玉命他坐在身边,却倚在他身上。王一知心有所动,便笑嘻嘻走近前来,悄悄的说道:“我可猜着了。想是哥儿现在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药,但是不是?”话犹未完,茗烟先喝道:“该死,打嘴!”宝玉犹未解,忙问:“他说甚么?”茗烟道:“信他胡说。”唬的王一贴不敢再问,只说:“哥儿明说了罢。”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剂没有?”王一贴传闻,鼓掌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剂,就是听也没有闻声过。”宝玉笑道:“如许还算不得甚么。”王一贴又忙道:“贴妒的膏药倒没颠末,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的效验。”宝玉道:“甚么汤药,如何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朝晨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甚么,只怕一定见效。”
此时宝玉已过了百日,出门行走。亦曾过来见过金桂,“举止描述也不怪厉,普通是鲜花嫩柳,与众姊妹不差高低的人,焉得这等样情性,可为奇之至极。”是以心下迷惑。这日与王夫人存候去,又正遇见迎春奶娘来家存候,提及孙绍祖甚属不端,“女人唯有背后里淌眼抹泪的,只要接了来家散诞两日。”王夫人因说:“我正要这两日接他去,只因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以是就忘了。前儿宝玉去了,返来也曾说过的。明日是个好日子,就接去。”正说着,贾母打发人来找宝玉,说:“明儿一早往天齐庙还愿。”宝玉现在巴不得各处去逛逛,闻声如此,喜的一夜未曾合眼,盼明不明的。
薛蟠急的顿脚说:“罢哟,罢哟!看人闻声笑话。”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更加发泼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他,就卖了我。谁还不晓得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甚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何为么去了!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兼并去了,该挤发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滚揉,本身拍打。薛蟠急的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咳声感喟,抱怨说运气不好。当下薛阿姨早被薛宝钗劝出来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我们家向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但是气的胡涂了,倘或叫人闻声,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薛阿姨道:“留着他还是调皮,不如打发了他倒洁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反正不叫他到前头去。今后断绝了他那边,也如卖了普通。”
王夫人一面安慰,一面问他随便要在那边安息。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是眠思胡想。二则还挂念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里旧屋子里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还能够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劝道:“快休胡说。不过年青的伉俪们,闲牙斗齿,亦是千万人之常事,何必说这丧话。”仍命人忙忙的清算紫菱洲房屋,命姊妹们伴跟着解释,又叮咛宝玉:“不准在老太太跟前泄漏一些风声,倘或老太太晓得了这些事,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服从。迎春是夕仍在旧馆安息。众姊妹等更加亲热非常。连续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边去。先辞过贾母及王夫人,然后与众姊妹别离,更皆哀痛不舍。还是王夫人薛阿姨等安抚劝释,方止住了过那边去。又在邢夫人处住了两日,就有孙绍祖的人来接去。迎春虽不肯去,无法惧孙绍祖之恶,只得勉强忍情作辞了。邢夫人本不在乎,也不问其伉俪敦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罢了。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王一贴道:“哥儿若问我的膏药,说来话长,此中细理,一言难尽。共药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际,来宾得宜,温凉兼用,贵贱殊方。内则调元补气,开胃口,养荣卫,宁神安志,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则和血脉,舒筋络,出死肌,生新肉,去风散毒。其效如神,贴过的便知。”宝玉道:“我不信一张膏药就诊这些病。我且问你,倒有一种病可也贴的好么?”王一贴道:“百病千灾,无不立效。若不见效,哥儿尽管揪着胡子打我这老脸,拆我这庙何如?只说出病源来。”宝玉笑道:“你猜,若你猜的着,便贴的好了。”王一贴听了,深思一会,笑道:“这倒难猜,只怕膏药有些不灵了。”宝玉命李贵等:“你们且出去散散。这屋里人多,更加蒸臭了。”
半月风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疼难忍,四肢不能转动。请医疗治不效,世人都说是香菱气的。闹了两日,忽又从金桂的枕头内抖出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四肢骨节等处。因而世人反乱起来,当作消息,先报与薛阿姨。薛阿姨先忙手忙脚的,薛蟠天然更乱起来,立即要鞭挞世人。金桂笑道:“何必冤枉世人,约莫是宝蟾的镇魇法儿。”薛蟠道:“他这些时并没有多空儿在你房里,何必赖好人。”
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本日不效明日再吃,本年不效吃到来岁。反正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反恰是要死的,死了还妒甚么!当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王一贴笑道:“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甚么干系。谈笑了你们就值钱。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正说着,吉时已到,请宝玉出去焚化赋税散福。功课结束,方进城回家。
次日一早,梳洗穿带已毕,随了两三个老嬷嬷坐车出西城门外天齐庙来烧香还愿。这庙里已是昨日预备停妥的。宝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狰狞神鬼之像。这天齐庙本系前朝所修,极其宏壮。如本年深岁久,又极其萧瑟。内里泥胎泥像皆极其凶暴,是以忙忙的焚过纸马赋税,便退至道院安息。一时吃过饭,众嬷嬷和李贵等人围随宝玉到处散诞玩耍了一回。宝玉困乏,复回至静室安息。众嬷嬷生恐他睡着了,便请当家的老王羽士来陪他说话儿。这老王羽士专意在江湖上卖药,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这庙外现挂着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备,亦长在宁荣两宅走动熟惯,都与他起了个浑号,唤他作“王一贴”,言他的膏药灵验,只一贴百病皆除之意。当下王一贴出去,宝玉正歪在炕上想睡,李贵等正说“哥儿别睡着了”,厮混着。瞥见王一贴出去,都笑道:“来的好,来的好。王师父,你极会说古记的,说一个与我们小爷听听。”王一贴笑道:“恰是呢。哥儿别睡,细心肚内里筋捣蛋。”说着,满屋里人都笑了。宝玉也笑着起家整衣。王一贴喝命门徒们快泡好酽茶来。茗烟道:“我们爷不吃你的茶,连这屋里坐着还嫌膏药气味呢。”王一贴笑道:“没当家花花的,膏药从不拿进这屋里来的。晓得哥儿本日必来,头三五天就拿香熏了又熏的。”宝玉道:“但是呢,每天只闻声你的膏药好,到底治甚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