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2)

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全了,只待分拨送人。”贾珍叮咛佩凤道:“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另有别的事呢。”佩凤承诺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得一一分拨遣人送去。一时,佩凤又来讲:“爷问奶奶,今儿出门不出?说我们是孝家,明儿十五过不得节,今儿早晨倒好,能够大师应个景儿,吃些瓜饼酒。”尤氏道:“我倒不肯出门呢。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凤丫头又睡倒了,我再不畴昔,更加没小我了。何况又不得闲,应甚么景儿!”佩凤道:“爷说了,今儿已辞了世人,直等十六才来呢,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的。”尤氏笑道:“请我,我没的还席。”佩凤笑着去了,一时,又来笑道:“爷说,连晚餐也请奶奶吃,好歹早些返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呢。”尤氏道:“如许,早餐吃甚么?快些吃了,我好走。”佩凤道:“爷说早餐在外头吃,请奶奶本身吃罢。”尤氏问道:“本日外头有谁?”佩凤道:“闻声说外头有两个南京新来的,倒不知是谁。”说话之间,贾蓉之妻也打扮了来见过。少时,摆上饭来,尤氏在上,贾蓉之妻鄙人相陪,婆媳二人吃毕饭。尤氏便换了衣服,仍过荣府来,至晚方归去。

贾母便命折一枝桂花来,命一媳妇在屏后伐鼓传花。若花到谁手中,喝酒一杯,罚谈笑话一个。因而先从贾母起,次贾赦,一一接过。鼓声两转,恰幸亏贾政手中住了,只得饮了酒。众姊妹弟兄皆你悄悄的扯我一下,我悄悄的又捏你一把,都含笑,倒要听是何笑话。贾政见贾母高兴,只得承欢。方欲说时,贾母又笑道:“若说得不笑了,还要罚。”贾政笑道:“只得一个,说来不笑,也只好受罚了。”因笑道:“一家子一小我,最怕老婆的。”才说了一句,大师都笑了。因从未曾见贾说过笑话,以是才笑。贾母笑道:“这必是好的。”贾政笑道:“若好,老太太多吃一杯。”贾母笑道:“天然。”贾政又说道:“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悔怨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如许,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她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如许浮滑!’吓得她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以是本日有些作酸呢。’”说得贾母与世人都笑了。贾政忙斟了一杯,送与贾母。贾母笑道:“既如许,快叫人取烧酒来,别叫你们受累。”世人又都笑起来。

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邢夫人等一干女客,皆在内里久候。真是月明灯彩,人气卷烟,晶艳氤氲,不成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因而大师皆拜过。贾母便说:“弄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世人传闻,就忙着在那边去铺设。贾母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说些闲话。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天然外头另有相公们候着,也不成忽视了他们。何况二更多了,你们散了,再让我和女人们多乐一回,好歇着了。”贾赦等听了,方止了令,又大师公进了一杯酒,方带着子侄们出去了。要知打量,再听下回。

内里尤氏听得非常逼真,乃悄向银蝶笑道:“你闻声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她呢。不幸她亲兄弟还是如许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因还要听时,正值打幺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方才是谁获咎了老舅?我们竟未曾听明白,且奉告我们评评理。”邢德全见问,便把两个娈童不睬输的,只赶赢的话说了一遍。这一个幼年的纨绔道:“如许说,原可恼的,怨不得舅太爷活力。我且问你两个:‘舅太爷固然输了,输的不过是银子钱,并没有输丢了鸡巴,怎就不睬他了?’”世人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尤氏在内里悄悄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听听,这一起子没廉耻的小挨刀的!才丢了脑袋骨子,就胡吣嚼毛了。再肏攮下黄汤去,还不知吣出些甚么来呢!”一面说,一面便出来卸妆安息。至四更时,贾珍方散,往佩凤房里去了。

因而大师归坐,复行起令来。此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酒,谈笑话。因说道:“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敬。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晓得脉理,只说是心火,现在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消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如何就好呢?’婆子道:‘无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世人传闻,都笑起来。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传闻,便知本身出言冒撞,贾母狐疑,忙起家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不料此次花却在贾环手里。贾环克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都雅些诗词,专猎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冒昧。现在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端方绳尺,一起下贱货。妙在前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能够称‘二难’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倒是作‘难以经验’之‘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开以温飞卿自居,现在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得贾赦等都笑了。贾赦乃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我们如许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我们的后辈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能够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版白痴来。以是我爱他这诗,竟不失我们侯门的气势。”因转头叮咛人去取了本身的很多玩物来犒赏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今后就这么做去,方是我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出息,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传闻,忙劝说:“不过他扯谈如此,那边就论到后事了。”说着便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

这邢大舅便酒勾旧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得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师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负气,你可晓得否?”贾珍道:“未曾闻声。”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短长,短长!”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故出牢骚,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涣散些。若尽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归天时,我尚小,世事不知。她姊妹三小我,只要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炊私,都是她把持带来。现在二家姐虽也出阁,她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利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的了。无法竟不得到手,以是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闻声不雅,赶紧用话解劝。

一时,人回:“都齐备了。”贾母方扶着人上山来。王夫人等因说:“恐石上苔滑,还是坐竹椅上去。”贾母道:“每天有人打扫,何况极安稳的宽路,何必不分散分散筋骨。”因而贾赦、贾政等在前导引,又是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虎魄、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围随,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这座敞厅。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庄。于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情势皆是圆的,特取团聚之意。上面居中贾母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只坐了半壁,上面另有半壁余空。贾母笑道:“常日倒还不觉人少,本日看来,还是我们的人也甚少,算不得甚么。想当年过的日子,到彻夜,男女三四十个,多么热烈!本日就如许,太少了。待要再叫几个来,他们都是有父母的,家里去应景,不好来的。现在叫女孩们来坐那边罢。”因而令人向围屏后邢夫人等席大将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请出来。贾琏、宝玉等一齐出坐,先尽他姊妹坐了,然后鄙人方顺次坐定。

因而又伐鼓,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珍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踧踖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谈笑话倘或不发笑,又说没辩才,连一笑话不能说,何况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端庄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家辞道:“我不能谈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贾政道:“既如许,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明日细心。”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要作诗?”贾政道:“他能的。”贾母传闻,“既如许,就快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准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尝尝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在内心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道是:“……”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大不好,便问:“如何样?”贾政因欲贾母高兴,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读书,到底词句不雅。”贾母道:“这就罢了。他能多大?定要他做才子不成!这就该嘉奖他,今后更加上心了。”贾政道:“恰是。”因转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叮咛书房内的小厮,“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宝玉忙拜谢,仍复归座行令。当下贾兰见嘉奖宝玉,他便列席,也做一首,递与贾政看时,写道是:“……”贾政看了,喜不自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非常欢乐,也忙令贾政赏他。

贾珍伉俪至晚餐火线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贾母讽刺。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警身侧坐。贾母笑问道:“这两日,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贾珍忙起家笑道:“大长进了,不但款式好,并且弓也长了一个力量。”贾母道:“这也够了,且别贪力,细心努伤。”贾珍忙承诺几个“是”。贾母又道:“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好,翻开却也罢了。”贾珍笑道:“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我试了试公然好,才敢做了贡献。西瓜往年都还能够,不知本年如何就不好了。”贾政道:“约莫本年雨水太勤之故。”贾母笑道:“此时月已上了,我们且去上香。”说着,便起家扶着宝玉的肩,带领世人齐往园中来。

其间奉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人,到不了这里,故尤氏方潜至窗外偷看。此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本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如何?”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用饭。打幺番的未清,且不肯吃。因而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掉队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境,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睬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如许专洑下水。每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莫非今后今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世人见他带酒,忙说:“非常,非常。公然他们民风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非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准去理他。何况我们又年青,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畴昔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睬。世人又劝道:“这孩子是真相说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本日反如许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如何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睬。”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又斟一碗来。

公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成胜记,就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老婆姬妾,先饭后酒,畅怀弄月作乐。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高低如银。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凤等四小我也都退席,上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欢畅,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半夜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师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师明显闻声,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边?”连问几声,没有人承诺。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周皆无下人的屋子,何况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忽闻得祠堂内扇开阖之声。只感觉民风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暗澹,也不似先明朗。世人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支撑得住些,心下也非常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息去了。次日一夙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查祠内,都还是还是好好的,并无奇特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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