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薛宝钗小恙梨香院 贾宝玉大醉绛芸轩(2)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夙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夙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超卓的,这会子如何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她要尝尝,就给她吃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个齑粉,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她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贡献她?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她几日奶罢了。现在逞得她比祖宗还大了!现在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何为么!撵了出去,大师洁净!”说着,立即便要去回贾母,撵他乳母。

李嬷嬷因叮咛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谨慎着,我家里去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别任他的性,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这里虽另有三四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的自寻便利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乐。幸而薛阿姨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做了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饭、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师吃了。薛阿姨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出去服侍。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宝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传闻,遂起家道:“我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归去了。还不知那边如何找我们呢。”说着,二人便告别。

贾母尚未用晚餐,知是薛阿姨处来,更加喜好。因见宝玉吃了酒,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准再出来了。因命人好生看侍着。忽想起跟宝玉的人来,遂问世人:“李奶子如何不见?”世人不敢直说家去了,只说:“才出去的,想有事才去了。”宝玉踉跄转头道:“她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她何为么!没有她只怕我还多活两日。”一面说,一面来至本身的寝室。只见笔墨在案,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夙起欢畅,只写了三个字,丢下笔就走了,哄得我们等了一日。快来与我写完这些墨才罢!”宝玉俄然想起夙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边呢?”晴雯笑道:“这小我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叮嘱我贴在这门斗上的,这会子又这么问。我恐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身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宝玉听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说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

早知今后闲争气,岂肯目前错读书!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畴昔。李嬷嬷又上来劝止。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谈笑笑的,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细心老爷今儿在家,防备问你的书!”宝玉听了这话,便心中大不安闲,渐渐的放下酒,垂了头。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师的兴!娘舅若叫你,只说阿姨留着呢。这个妈妈,她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负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我们尽管乐我们的。”那李嬷嬷也素知黛玉的,因说道:“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嘲笑道:“我为甚么助着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太谨慎了,平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现在在阿姨这里多吃一杯,料也无妨事。必然阿姨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知。”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真这林女人,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你这算了甚么呢!”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好又不是!”薛阿姨一面又说:“别怕,别怕,我的儿!来了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吓得存在内心,倒叫我不安。尽管放心吃,都有我呢!更加吃了晚餐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罢。”因命:“再烫热酒来!阿姨陪你吃两杯,可就用饭罢。”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便笑道:“好mm,你别扯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字好?”黛玉抬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黛玉笑道:“个个都好。如何写得这么好了?明儿也与我写一个匾。”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边。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餐,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早晨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晓得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搁在那边。厥后李奶奶来了瞥见,说:‘宝玉一定吃了,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mm吃茶。世人笑说:“林mm早走了,还让呢!”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环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她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她操心,那边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女人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她的话。我常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如何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挖苦他,也无答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了两阵罢了。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她。薛阿姨因道:“你平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她们挂念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阿姨不晓得。幸亏是阿姨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得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头们太谨慎过余,还只当我平日是这等浮滑惯了呢。”薛阿姨道:“你这个多心的,有如许想。我就没如许心。”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宝玉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描述斑斓,举止和顺,堪陪宝玉读书,心中非常欢乐,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世人身分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品德,也都欢乐,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叮嘱他道:“你家住得远,或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尽管住在我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起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秦钟一一的承诺,归去禀知。

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她戴上。那丫头便将着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莫非没见过别人戴过的?让我本身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啰苏甚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清算,悄悄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清算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大氅罢!”宝玉听了,方接了大氅披上。薛阿姨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她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够了。”薛阿姨不放心,到底命两个妇女跟从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径回至贾母房中。

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后代,便向摄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奶名唤可儿,长大时,生得描述袅娜,脾气风骚。身分与贾家有些干系,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超之士,只得临时在家复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讨,送往他家塾中去,临时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遇。又知贾家塾中当今司塾的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是以非常欢乐。只是宦囊羞怯,那贾家上高低下都是一双繁华眼睛,轻易拿不出来;又恐误了为儿子的毕生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亲身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然后听宝玉上学之日,好一同入塾。恰是:

本来袭人实未睡着,不过用心装睡,引宝玉来怄他玩耍。先闻得说字、问包子等事,也还可不必起来;厥后摔了茶钟,动了气,遂赶紧起来解释劝止。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如何了?”袭人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钟子。”一面又安抚宝玉道:“你立意要撵她也好,我们也都情愿出去,不如顺势连我们一齐撵了,我们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来奉侍你。”宝玉听了这话,方无了言语,被袭人等扶至炕上,脱换了衣服。不知宝玉口内还说些甚么,只觉口齿绵缠,眼眉更加饧涩,忙伏侍他睡下。袭人伸手从他项上摘下那通灵玉来,用本身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带时,便冰不着脖子。那宝玉就枕便睡着了。彼时李嬷嬷等已出去了,闻声醉了,不敢前来再加冒犯,只悄悄的探听睡了,方放心散去。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