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1)

王夫人即传了鸳鸯的嫂子出去,叫她看着入殓。遂与邢夫人筹议了,在老太太项内赏了她嫂子一百两银子,还说等闲了将鸳鸯统统的东西俱赏他们。她嫂子磕了头出去,反喜好说:“真真的我们女人是个有志气的,有造化的,又得了好名声,又得了好发送。”中间一个婆子说道:“罢呀,嫂子!这会子你把一个活女人卖了一百银子便这么喜好了,当时候儿给了大老爷,你还不知很多少银钱呢,你该更对劲了。”一句话戳了她嫂子的心,便红了脸走开了。刚走到二门上,见林之孝带了人抬进棺材来了,她只得也跟出来,帮着盛殓,冒充哭嚎了几声。

且说家中林之孝带领拆了棚,将门窗上好,打扫净了院子,派了巡更的人,到晚打更上夜。只是荣府规例,一交二更,三门掩上,男人便进不去了,里头只要女人们查夜。凤姐虽隔了一夜,垂垂的神情清爽了些,只是那边动得,只要平儿同着惜春各处走了一走,咐吩了上夜的人,也便各自归房。

外头的人也都闻声了,跑出去一瞧,大师嚷着,报与邢、王二夫人晓得。王夫人、宝钗等听了,都哭着去瞧。邢夫人道:“我不料鸳鸯倒有如许志气,快叫人去奉告老爷。”只要宝玉闻声此信,便唬的双眼直竖。袭人等仓猝扶着,说道:“你要哭就哭,别憋着气。”宝玉死命的才哭出来了,心想“鸳鸯如许一小我,偏又如许死法。”又想:“实在六合间的灵气,独钟在这些女子身上了。她算得了死所,我们究竟是一件浊物,还是老太太的儿孙,谁能赶得上她?”复又喜好起来。当时,宝钗闻声宝玉大哭,也出来了,及到跟前,见他又笑。袭人等忙说:“不好了,又要疯了!”宝钗道:“无妨事,他有他的意义。”宝玉听了,更喜好宝钗的话:“倒是她还晓得我的心,别人那边晓得!”正在胡思乱想,贾政等出去,实在的嗟叹着,说道:“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即命贾琏:“出去叮咛人,连夜买棺盛殓,明日便跟着老太太的殡送出,也停在老太太棺后,全了她的心志。”贾琏承诺出去。这里命人将鸳鸯放下,停放里间屋内。平儿也晓得了,过来同袭人、莺儿等一干人都哭的哀哀欲绝。内里紫鹃也想起本身毕生一无下落,恨不跟了林女人去,又全了主仆的恩德,又得了死所。现在空悬在宝玉屋内,虽说宝玉还是柔情密意,究竟算不得甚么,因而更哭得哀切。

贾政因她为贾母而死,要了香来,上了三炷,作了一个揖,说:“她是殉葬的人,不成作丫头论。你们小一辈都该行个礼。”宝玉听了,喜不自胜,走上来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贾琏想她平日的好处,也要上来施礼,被邢夫人说道:“有了一个爷们便罢了,不要折受她不得超生。”贾琏就不便过来了。宝钗听了,心中好不安闲,便说道:“我原不该给她施礼,但只老太太归天,我们都有未了之事,不敢胡为,她肯替我们尽孝,我们也该托托她,好好的替我们奉侍老太太西去,也少尽一点子心哪!”说着,扶了莺儿走到灵前,一面奠酒,那眼泪早扑簌簌流下来了。奠毕,拜了几拜,狠狠的哭了她一场。世人也有说宝玉的两口儿都是傻子,也有说他两个心肠儿好的,也有说她知礼的。贾政反倒合了意。一面筹议定了看家的,还是凤姐、惜春,余者都遣去伴灵。

到二更多天,远客去后,便预备辞灵。孝幕内的女眷,大师都哭了一阵。只见鸳鸯已哭的昏晕畴昔了,大师扶住捶闹了一阵,才醒过来,便说“老太太疼我一场,我跟了去”的话。世人都打量人到悲哭,俱有这些言语,也不睬会。到了辞灵之时,上高低下也有百十余人,只鸳鸯不在。世人慌乱之时,谁去捡点。到了虎魄等一干的人哭奠之时,却不见鸳鸯,想来是她哭乏了,暂在别处歇着,也不言语。辞灵今后,外头贾政叫了贾琏问明送殡的事,便筹议着派人看家。贾琏回说:“上人里头,派了芸儿在家照顾,不必送殡,下人里头,派了林之孝的一家子照顾拆棚等事。但不知里头派谁看家?”贾政道:“闻声你母亲说是你媳妇病了,不能去,就叫她在家的。你珍大嫂子又说你媳妇病得短长,还叫四丫头陪着,带领了几个丫头婆子,照看上屋里才好。”贾琏听了,心想:“珍大嫂子与四丫头两个分歧,以是撺掇着不叫她去。如果上头就是她照顾,也是不顶用的。我们那一个又病着,也难照顾。”想了一回,回贾政道:“老爷且歇歇儿,等出来筹议定了再回。”贾政点了点头,贾琏便出来了。

一夜谁敢安眠,一到五更,闻声内里齐人。到了辰初发引,贾政居长,衰麻抽泣,极尽孝子之礼。棺木出了门,便有各家的路祭,一起上的风景,不必细述。走了半日,来至铁槛寺安灵,统统孝男等俱应在庙伴宿,不提。

鸳鸯这么一想,邪侵入骨,便站起来,一面哭,一面开了妆匣,取出那年绞的一绺头发,揣在怀里,就在身上解下一条汗巾,按着秦氏方才比的处所拴上。本身又哭了一回,闻声外头人客散去,恐有人出去,仓猝关上屋门,然后端了一个脚凳,本身站上,把汗巾拴上扣儿,套在咽喉,便把脚凳蹬开。不幸咽喉断气,香魂出窍。正无投奔,只见秦氏模糊在前,鸳鸯的灵魂疾忙赶上,说道:“蓉大奶奶,你等等我!”那小我道:“我并不是甚么蓉大奶奶,乃警幻之妹可卿是也。”鸳鸯道:“你明显是蓉大奶奶,如何说不是呢?”那人道:“这也有个原因,待我奉告你,你天然明白了。我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月债,来临尘凡,自当为第一恋人,引这些痴情怨女,早早归入情司,以是该当吊颈他杀的。因我看破凡情,超出情海,归入情天,以是太虚幻景‘痴情’一司,竟自无人掌管。今警幻仙子已经将你补入,替我掌管此司,以是命我来引你前去的。”鸳鸯的魂道:“我是个最无情的,如何算我是个有情的人呢?”那人道:“你还不晓得呢,世人都把那淫欲之事当作‘情’字,以是作出感冒败化的事来,还自谓风月多情,无关紧急。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便是本性;喜怒哀乐已发,便是情了。至于你我这个情,恰是未发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欲待宣泄出来,这情就不为真情了。”鸳鸯的魂听了,点头会心,便跟了秦氏可卿而去。

这里虎魄辞了灵,听邢、王二夫人分拨看家的人,想着去问鸳鸯明日如何坐车的,便在贾母的外间屋里找了一遍,不见,便找到套间里头。刚到门口,见门儿掩着,从门缝里望里看时,只见灯光半明不灭的,影影绰绰,内心惊骇,又不闻声屋里有甚么动静,便走返来讲道:“这蹄子跑到那边去了?”劈脸见了珍珠,说:“你见鸳鸯姐姐来着没有?”珍珠道:“我也找她,太太们等她说话呢。必在套间里睡着了罢?”虎魄道:“我瞧了,屋里没有。那灯也没人夹蜡花儿,乌黑怪怕的,我没出来。现在我们一块儿出来瞧,看有没有。”虎魄等出来,正夹蜡花,珍珠说:“谁把脚凳撂在这里,几近绊我一跤。”说着,往上一瞧,唬的“嗳哟”一声,身子今后一仰,“咕咚”的栽在虎魄身上。虎魄也瞥见了,便大嚷起来,只是两只脚挪不动。

话说凤姐听了小丫头的话,又气又急又悲伤,不觉吐了一口血,便昏晕畴昔,坐在地下。平儿急来靠着,忙叫了人来搀扶着,渐渐的送到本身房中,将凤姐悄悄的安设在炕上,立即叫小红斟上一杯开水送到凤姐唇边。凤姐呷了一口,昏倒仍睡。秋桐过来略瞧了一瞧,却便走开,平儿也不叫她。只见丰儿在旁站着,平儿叫她快快的去回明白了“二奶奶吐血发晕,不能照顾”的话,奉告了邢、王二夫人。邢夫人打量凤姐推病藏躲,因这时女亲在内很多,也不好说别的,内心却不全信,只说:“叫她歇着去罢。”世人也并无言语。只说这晚人客来往不断,幸得几个内亲照顾。家下人等见凤姐不在,也有偷闲歇力的,乱乱吵吵,已闹的七颠八倒,不成事体了。

谁知此时鸳鸯哭了一场,想到:“本身跟着老太太一辈子,身子也没有下落。现在大老爷虽不在家,大太太的如许行动,我也瞧不上。老爷是不管事的人,今后便乱世为王起来了,我们这些人不是要叫他们掇弄了么?谁收在屋子里,谁配小子,我是受不得如许折磨的,倒不如死了洁净。但是一时如何样的个死法呢?”一面想,一面走回老太太的套间屋内。刚跨进门,只见灯光暗澹,模糊有个女人拿着汗巾子,好似要吊颈的模样。鸳鸯也不怕惧,内心想道:“这一个是谁?和我的苦衷一样,倒比我走在头里了。”便问道:“你是谁?我们两小我是一样的心,要死一块儿死。”那小我也不答言。鸳鸯走到跟前一看,并不是这屋子的丫头,细心一看,感觉寒气侵人,一时就不见了。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一想道:“哦!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啊!她早死了的了,如何到这里来?必是来叫我来了。她如何又吊颈呢?”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教给我死的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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