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打量前面一人,脚踩千层底布鞋,头戴攒珠帽子,身穿排扣背心,内里套了一件天青长衫,身材苗条,眉眼如波,她在方才何老三的坐位上坐了下来:“周侍卫,你一个放家奴出身,而我是皇上的妹子,我向皇上求了情要你做额驸,你不承诺,是我生得丑恶?还是我食言而肥?我早奉告过你,你能杀了孙绍祖,便给你这个前程,你为甚么要抗旨呢?”

“是公主不全卑职才是。”兴儿缓缓昂首:“公主可晓得驸马都尉一职的由来?传说秦始皇出巡,便拿半子做驸马,付于马后,装成他的替人,如许一来,如果有人刺杀他,一则半子毕竟是一家人,会效力他,二则,就算半子死了,他也没丧失,驸马的出处,便是给秦始皇做挡箭牌的。另有,主子已有女人,在别人看来她们是丫头,可她们就是主子的女人。公主一意孤行,主子和她们都没法自处。”

和硕公主嘲笑一声,挑了挑凤眉,收起了手中的湘妃竹扇,既不叫他起来,也没接口,围着他转了一圈,勾起的嘴唇有丝丝薄怒:“好一个主子,我想找一个额驸就这么难么,更难的是皇上承诺了,你又抗旨推让了!不说扫我颜面,你晓得哪怕你成了我的驸马,我们要见一面也很难么?我在府里,每天被嬷嬷教着,如何坐,如何走,如何卧,如何穿,比你在贾府看到的端方还要艰巨烦琐百倍,做点甚么,都要被她们管着,现在我只要这一个小小的心愿,你当真不能全我么?”

贾兰话少,眼睛却尖,发明了是报房的报子,那些报子们脚程也快,弄得合大街的人都来围观:“恭喜!恭喜!荣国府贾兰,中了二甲四十四名!恭喜老爷!陈府陈也俊,中了一甲第三名,恭喜探花爷!道贺探花爷!”

福升老店,是一家老堆栈,殿试结束的贡士们,三三两两、吆五喝六的出来等候动静,更有那眠花卧柳惯了的世家公子出身的,竟也涓滴不忌讳的请姐儿,卫若兰在楼上摇点头道:“现在这些以军功起家的人,竟是越来越糜费了,就拿小兰子的贾家来讲,那位同知在身的琏二爷,他不求个过班候补,本来怪不得他,但是国孝家孝期间还纳宠,未免太不把国法当一回事了。”

卫若兰道:“揭榜了么?如何没有我和冯兄?唉!估计又是名落孙山了。”

“二位爷,这可就不巧了,周大人前儿个被提进了狱神庙,小的在庙里有几个熟谙,听他们说的。”报子欢乐不跌的收了银子,回身便走,看热烈的布衣百姓也是一哄而散。

“与人便利,本身便利,是不是?皇上要杀我,我也没辙,左不过我家有两个丫头,外头有几个朋友恋人,如果我死了,上没老,下没小,她们也自有人照顾,当然了无牵挂了。我担忧甚么,来来来!喝!老弟再陪你赌一局!要想人前权贵,必先人后享福。”兴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到得本日,存亡早已置之度外:“老子这半生,偷过主母的腥!也报了另一个主母的仇!杀过身穿麒麟补服的伯爵!宰过一省总兵!拉上马了一个权监、一个总督、一个尚书!他娘的值了!”

“那是!那是!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罹难成祥!”何老三正恭维一句,钻透了这儿端方的他,俄然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如果别人则很刺耳出来,一回身见了是宗人府宗正郭无咎,骇得他跪了下来。

“呶!”郭无咎赏了他银子,并使了个眼色令他退出,何老三见前面另有一人,固然分歧法理,但是他哪儿获咎得起这些人,少不得诺诺连声点头,与郭无咎一起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狱卒守门。

贾兰、陈也俊赏了报子银子:“劳乏了,可巧我们也该请请周大人。”

“别瞎扯,既然都累了,便好好歇几晚,兰哥儿还在这里呢,你们就当他没事人似的。不瞒你们说,那位现在名震朝野的周兴周大人,还是我举荐给家父的……”冯紫英很想在同年眼里找到敬佩的神采,可这时便闻声楼下胡同敲锣打鼓。

“哟!您是探花爷?”张屠夫放下了砧板菜刀,油乎乎的双手在短衣上擦了擦,低头一瞧,才感觉不对劲:“哎哟哟!不得了!媳妇快出来看看,这探花爷痰迷心窍了!”

“罪人主子恭请公主金安!”兴儿提了囚服跪下,半晌无言,想了想才吐出几句:“主子身份卑贱,不配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公主并非生得欠都雅,也没有言而无信,主子求公主放过主子吧。”

贾兰有了本日,多是苦功并资质而得,亦有兴儿的部分功绩,一听这话,立马派了身边一个长随探听探听,再叮咛回家报信。卫若兰、冯紫英倒是浑不介怀,且说那陈也俊,虽说也是世家出身,可在都城却排不上号儿,本是面对落魄,也不知祖坟冒了几丈青烟,本年得进琼林宴、夸街骑马,一起逛逛停停到了蒜市口,逢人就说“我是探花郎”,路人偶尔笑回一句“探花爷好”。

行到那张家肉铺,陈也俊很奇特,如何这些人不夸他了呢?不来围观呢?如何不放鞭炮了呢?方才在福升老店,掌柜但是乐开了花的,鞭炮不知放了多少,一个二甲、一个一甲,那店必定火了,下一个三年人满为患,他不解的道:“张屠夫!我是探花爷!”

“镇国公牛家倒了,接了四次御驾的甄家也倒了,巡盐御史林如海没了……别看金陵四大师族又有贵妃娘娘,又有九省统制王子腾,依我看,只怕是回光返照……富不过三代,谁也不能包管繁华千百年。唉!此次大比坑杀人了,早晓得我还不来了,捐甚么监生,小爷还不如捐个官好!”陈也俊唯唯感喟。

狱神庙羁候所,升了司狱的何老三,伶仃给兴儿誊了一间牢房,酒菜奉上,还奉上了骰子:“周大人,您的命硬,要如何办很难说,可我是念着您的,那会子因为买地的事儿,钱庄的掌柜硬是跟我死磕,要不是你一张腰牌递畴昔,吓晕了他,到明天还办不好呢!”

“好,说得好,但是驸马都尉就不能做议政大臣了么?你就不能有朝一日改了端方?没错,这么说是我害了你,你等着吧。”和硕公主转过脸去,兴儿看不到她,她泪水如线串儿普通的走了,也不知等着有几个意义。

说着陈也俊早晕了畴昔,又是一件惹人围观的消息,掐人中的掐人中,请郎中的请郎中,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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