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

“周兴?是一名清客相公不成?怎地没传闻过?”林黛玉道。

“哼!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贾宝玉丢掉纸张,神采一板,面色非常阴沉地走了,心想:好好一个清净女儿,如何也学得了沽名钓誉的禄蠹之流?

“噢,我看了一出《南柯梦》,咯咯!”林黛玉拿帕子抿嘴笑,眸子如秋波,说着款款出去了。

袭人仓猝解释道:“女人快别多心,我如何敢说女人们呢,我说的是外头的小子。”

“可知你们没一个懂我的人,好轻易有了一个,可别放走了。”贾宝玉点头晃脑:“对了,可别奉告你袭人姐姐。”

薛宝钗不天然地拿着团扇,讪讪干笑,林黛玉看了心下大快,几近鼓掌称快,笑道:“姐姐今儿可看了甚么戏?”

麝月一身柳绿掐牙背心,湖蓝小绣鞋,道:“二爷也忒仓猝了,这么晚了,像个甚么样,你叫茗烟或者宋嬷嬷去不好么?我们丫头哪有跑出来跑出去的礼?”

“我前儿恍忽听莺儿说,东府有一个年青管事叫做周兴儿的,难不成是他?”薛宝钗笑道,实在她听莺儿说的,是兴儿如何获咎了王熙凤,但心机一转,不肯意获咎人的薛宝钗便改口了。

“只剩下最后一首了。”贾宝玉又念叨:“都来眼底复心头,辛苦秀士企图搜。浑沌一时七窍凿,争教天不赋穷愁。”

贾宝玉听得赞叹不已:“怪不得宝姐姐通古博今,我可想不出来,便是阿谁周兴儿是个轻贱之人,但句句读来,像极了阮籍之辈,真乃知我心者。”

薛宝钗拿着团扇,只是笑,不插话,三人看去,只见粗纸上写着:寄贾子宝玉君,门外人周兴拜寄。

贾宝玉笑道:“这个我就明白了,不消宝姐姐说,《庄子》上说了,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而浑沌死。兴儿是想说,浑沌本为天神,七窍一开,能辩白清浊,尚且要死去,而我一介俗人,定是比浑沌还要惨了!”

“何尝是那样了,依我看,是提示你人生无常,万境归空,需求早做筹算罢了。”薛宝钗一下子又把贾宝玉拉到了功名利禄上来。

“值得甚么,不过姐妹们打趣罢了。”薛宝钗的言行举止一如既往的亲热、和顺、风雅。

(蠹:注音du,第四声,蛀虫)

宝玉喜好《庄子》,黛玉说他“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不悔本身无见地,却将丑语怪别人。”在黛玉、湘云之间两面不奉迎以后,他便仿照庄子的“绝圣弃知”写了一篇文章。

“无妨事,我们看完就走,不劳烦袭人姐姐的。”林黛玉拿着帕子抿嘴笑。

“我晓得。”麝月皱了皱眉,翌日好歹还是偷偷说给了袭人,她毕竟是袭人一派,并且袭人的手腕无声无息,李嬷嬷都说“哪一个不是袭人拿上马的”。袭人也不知如何想,并不禁止。

“他这是在咒我不成?该死!该死!”贾宝玉跌足长叹,他这个时候还是还是懵懂顽童,反封建的思惟是不自发的,只要变成了自发,他才渐渐成熟了。

“你懂甚么,男人不过须眉浊物,老了的婆子更是鱼眼睛,没的玷辱了人家高朋,只要你们这等姐姐mm才算尊敬。”贾宝玉冷哼道。

麝月又好气又好笑:“他也是男人,也是须眉浊物不成?”

“哎呀!都是阿谁该死的甚么周兴儿,好好的弄得宝玉又是仓猝起床,又是活力出去,弄得宝女人也不快,女人快坐下。他就是这本性儿,说了多少好话,变了多少体例,硬是不听。恰好女人有涵养,风雅,如果别个,指不定会如何呢。”袭人笑得亲热,机锋却直指林黛玉,内心更是记上了兴儿这个名字,盘算主张不让他再出去了,又想着该如何说教茗烟一顿,千万不能暴露本来脸孔,该打着照顾宝玉的名义才是。

贾宝玉生了一肚子闷气,在游廊上逗玩了一会子鸟儿,看着薛宝钗走了,才胡思乱想一阵返来,便悄悄背着袭人,拉了麝月道:“你去东府找阿谁周兴儿,就说有甚么事来找我玩儿,没甚么事也能够来逛逛。”

“是了,茗烟是这么说的,快看,我还要请你们替我解解是何意呢。”贾宝玉津津有味,他酷好诗词,念了第一首道:“逼真文笔足千秋,不是恋人不泪流。可爱同时不了解,几次掩卷哭曹侯。”

薛宝钗来后,因会皋牢民气,高低夸奖,人皆言黛玉不如,又有金玉良缘之说,是以黛玉常怀不忿之心,常常见面,总免不了唇枪舌剑。但薛宝钗听后,只是笑而不答。

“咯咯,这马屁拍得,不得了,人家把你比作曹子建呢。不过说话甚是恰当,豪情甚是竭诚,难为一个下人如何想得来!”林黛玉道。

“不是恋人不泪流……”贾宝玉入迷地看了林黛玉一眼,冷静回味,再念叨:“这是第二首,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

“宝姐姐,林mm,你们快来看看,好诗啊,真是可贵的好诗,才刚茗烟送出去的。”在美轮美奂的绮霰斋房间,鼎中卷烟环绕,流苏、屏风各自隔开了空间,贾宝玉喝彩雀跃地放开纸张,林黛玉、薛宝钗闻言都走过来旁观。

袭人奉了茶,感喟道:“宝玉才病了,不知外头哪个不知端方的人,竟然巴巴地吵醒了他。”

薛宝钗不答话,面色天然,内心岂不知,黛玉是说本身统统的心机都是“南柯一梦”,冷嘲热讽。她虽心下不快,但一辩驳便有违淑女形象,少不得忍着。

妙玉说:文是庄子的好。

薛宝钗笑道:“宋人戴植《鼠璞》有云,唐人李白不能屈身逢世,以腰间有傲骨。《晋书》有云,大笔如椽。想来这个叫周兴儿的此人,非平常之辈,内心必有一股清气,方能得此诗句,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好句!此人是把宝兄弟当作知己了,未则会面,然神交已久。”

“没有啊,颦儿看了甚么不成?”薛宝钗惊奇道。

薛宝钗不由大摇其头,贾宝玉不喜四书五经,要学那狂放之辈,不能留意于孔孟之道、委身于经济之间,更与功名利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相差甚远了。

这回薛宝钗不说话了,林黛玉似笑非笑:“都说姐姐通古博今,也忒藏拙了。”

《庄子》别名《南华经》,但是黛玉说的“庄子因”是先人补上的,就比如朱熹的《四书集注》是注释上去的,《庄子因》并不是庄子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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