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讶然地瞥他一眼,心中只道环哥儿好生聪明,面上含着半分怒意半分恨色:“可不是!那李贵巴巴儿地来了,说甚贵妃现在在府中使报酬探亲别墅各题一匾一诗,长听闻蜜斯您才高八斗、绝代诗才,若今儿不得一见,不免万分遗憾。况那二爷也可心惦记取,倒要蜜斯在贵妃跟前儿露个脸,得些犒赏,幸亏不在姐妹间落了下乘!我听这话,没白的气人。他们倒明里暗里要为您长脸子呢,可咱家老爷铁板钉钉地阁老,竟是比不得他宁荣府高贵的!”

那贾元春出得帘来,戴一顶双凤翊龙冠,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前后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三博鬓摇摇欲坠,着明黄大衫霞帔,内衬正红缘襈裙,另有金玉金饰无数,端的是贵气盈然,彩绣煌煌。

元春眼底略略一闪,放开了她的手,轻笑道:“mm过谦了——”

“贵妃有令,小女子天然无所不该,不然明儿倒要白白地叫人说了小性儿,坏我闺誉!”

况那葛蕈酿酒技术倒是天下无双,她又在贾环面前惯了的,因才有了这般天然的随便小性儿之姿。

将心比心,林黛玉也实非那庙上供着的泥塑娃娃,心中有情自有伤,有喜更有怒,更加瞧得透辟后,此前各种濡慕痴恋尽皆散去,唯余的也不过是对贾府的怨、恨级稍许怜悯!

那日乃是乞巧节,竟非常赶巧的。赫连扣另赐鸾驾半副,着半里外荣迎,倒是大观园环抱非清出三五里地不成,又兼了贾府惯来骄奢放肆,非常不忌这些,此个好日子,竟是空了半城。

林黛玉见了,蹙眉道:“好生的日子,你且才出去一会儿,如何竟一副不利相?”

比不得原著中林黛玉病弱西子胜三分,现在的林mm虽约略有些惨白,却已是大好了的,按着太医令的方剂将将地养了半年,终究袪了病气,现在倒是在拔毒了,故而非常忌口,千百种不能吃的碰的,便是世外仙姝也不免一二牵记。

贾环见女孩儿伏案钞缮,眼中倒是有些顾恤。晃了晃杯中波纹酒水,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嘲笑将满未满。

元春皱了皱眉,柔笑道:“好弟弟,怎地,倒还比你通灵宝玉贵重了的?也不呈上来我看看,好不孤负了你这般作态!”

“恁热的日子,你竟巴巴儿地往这赶,如果莲香那蹄子晓得了,少不得又要编排我两句。”黛玉见了他,嘴上倒是抱怨,一面却又吃紧地命紫鹃取了冰好的帕子与脸盆来,惹得一众小丫头调笑不已。

贾环吃笑,摇首不语。

贾环摩挲着酒杯,眼里几番讽刺:“这可不止。贾妃乘坐的乃是半副鸾驾,堪比皇后出行,所过之处皆门窗严闭、行人未有,惊骇扰其主。实在是天大的严肃荣宠,且不说那京都百姓民怨沸腾,后宫诸美又哪个不不时留意,悄悄咬牙?”

且说那大观园迎了贾元春,恰是阖家欢聚,四世同堂。

王夫人眯起了眼,见元春与老太太靠近酬酢,却将她这个亲老娘掠了去,恨得死死拧紧了帕子,心中悄悄有了定夺此揭过不提。

“贾府来的?”

林黛玉凤眸微亮,伸手嗔道:“你这黑心肝的,明知我馋得短长,也不快快地拿来。”

紫鹃把那盘子放下,目睹着里头装的却不是平常吃食茶水,竟是薄薄一张洒金生宣,上题四五处雅素地名儿,模糊有丝龙涎香气,贵重悠远,贾环神采蓦地有异。

贾环抿嘴笑道:“姐姐这是要赶我走不成?难为我从葛蕈处讨来了前年的梅子酒,清甜利落,又不伤身,太医令倒是许了你可饮三杯的。”

不过半晌,使迎、探、惜、宝玉、宝钗等题的诗倒有了端倪,元春一一看过,冲宝玉夸道:“公然进益了,稍有不敷之处却也不打紧。你现在还小,前人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只消多读两本书多识几小我想来也够了。”

这日晚间,林黛玉正用过晚膳,贾环却拎了一壶梅子酒并一篮鲜杏儿来了。

李贵刚跨进门槛,宝玉却又忍将不住夺了那诗稿,奇怪宝贝地不知该捧该拢,更加想着那女孩儿清雅面孔飘逸举止,眼中竟有些湿意。

且不提那王夫人千种轻贱万般阴私,更有那宝玉少不更事,所谓无知是福,换做另一体例,无知却也是非常的伤人利器!畴昔的林mm叫他伤透了心、粉碎了情,几乎连个薄命身子也陪将出来,那里还不敷?如何还不敷!

林黛玉见他面有难色,便也岔过不提,只说道:“本日燕丝返来还与我抱怨,说是贾府禁了半城只为迎娘娘探亲,却害了人多挤在一处,本作了筹算出去玩的竟是非常绝望!”

老太太王夫人并一众丫环婆子面上都挂了实足喜气,因厅中坐了男眷,元春便垂帘行参等事。

王夫人见了,欣喜之余,心头倒是升起几分妄念来。

贾环见这丫头非常气愤,抚着那宣纸摇了点头:“贵妃有此设法倒是不敷为奇,恐我那哥哥也是一片至心,只可惜设法当然不错,实则倒是招了嫌的。姐姐一贯七窍小巧,依你看,当如何应对?”

荣宁一脉出了个贵妃便是祖上冒青烟隐蔽五族了,如果出了个皇后......

又召宝钗上前来,喜盈盈握住她手,轻拍道:“薛mm公然与众分歧,非愚姊妹可同列者。我瞧着倒真真儿喜好的,闻得你要上京选秀,若哪日进宫与我为伴,必定是不会孤单了的!”

黛玉抱臂嘲笑,她现在对贾府已早不存着丁点儿念想了。

时至夜中,贾环正与林黛玉一处论着策题,紫鹃却拖着一个方木盘子进了来,神采端的是不甚都雅,像是非常羞恼的。

京中天热,林黛玉身子孱羸,半点经不起折腾,竟是连气候窜改也万般敏感,故林府内冰盆取用倒是一贯紧着她来,林如海贾环却也不是那般豪侈之人,经常在她的流荇阁歇脚,府浑家少且口严,多是扬州携来的亲信,并未有多的留言传出。

他倒是有相好的,内心又常常念着,可又那里撇得下家国两事,单单陪他一人?

文学礼宗子即那礼部右侍郎文德因贪污纳贿之罪于乾清宫廷杖五十,一身皮子打得血肉淋漓惨不忍睹,现在还在家将养着,若非牵念着文学礼劳苦功高,这满门恐都逃不畴昔。文家势弱,本就不讨帝王欢心的文荥职位天然岌岌可危,若非有身为舅母的陈皇太后护着,只怕这凤印早易了主!

“林府林大女人诗稿到!”

梅子酒稍甜,那篮鲜杏儿倒是贾环从姚无双处偷摘来的,很有些酸意,二者同桌,倒也相得益彰,连饱食了的林黛玉也不免贪口多吃了几枚。

宝钗神采微微一僵,继而不动声色笑道:“草民驽钝之资能得贵妃青睐实乃幸运之至。草民妄言,与贵妃也是一见仍旧,心中非常钦慕,如果能常伴摆布,不过做个端茶递水的粗使丫环我心中也是情愿得很,只贵妃不嫌我笨手笨脚便是了。”

最首要的是当今她与林如海身份分歧,一则待嫁之身一则入阁重臣,京中正值风吹草动之际,她断断不能令人拿了林府把柄!

林黛玉听着,竟不免落了满耳悲惨暗澹,清楚是满目疮痍上盖了斑斓绫罗,徒作一时好色彩,想到那府中百十娇美鲜灵的女子,轻启檀口,略略长叹。

现在帝后反面已不算新奇事儿,凡是在京里有些耳目的早早便听闻了。

黛玉拿杏的素手微微一顿,很有些惊奇不定:“你这话竟是说那位是存了心关键她么?”

林黛玉倾壶为贾环斟了一杯酒,谈笑晏晏,端倪不堪,如诗如画:“今儿是乞巧节,你竟未曾有相好的同约出去玩一遭?”

门外一声唱喏,站在门口的宝玉眸中顿亮,不待元春发话便吃紧推开了门,号召道:“你个饶舌的,还不快快地出去,也使我们瞧瞧林mm的好文采!”

贾环遂把酒递给了一边的雪雁,瞧着林黛玉这般毫无造作的女儿娇态,心中是非常欢乐的。

农历七月初七,是钦天监为元春定下的探亲之日。

待贾政等说过了,又将男客赶将出去,独留宝玉一个于厅内,只因他与元春同养在老太太膝下,元春待他夙来亲好,如姐如母,况他现在也是幼年,并无大碍,故作如此安排。

贾元春在这紧急关头承了圣恩加封贤德妃,返来且使的是半副鸾驾,更有通身凤冠霞帔,少不得令人多想多猜!

贾环一口饮下淡赭色酒液,一线水色沿着薄唇滴下,显出粼粼津润,少年嗓音曼妙清越,倒是低吟:“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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