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眼匣子里头的物什,水泱向水汜笑道:“既然大哥相让,弟弟就先挑了。”言罢,伸手提了只月白的枕头放在膝上。
凤位空悬,天子奉太后坐在上首。
水泱捏着花草打量半晌,认出几样花草,不得全识,手腕一转,往旁里一递,道:“张辛,你来看这草药如何。”
水泱点头一礼,道:“有劳王公公,歇碗茶再回不迟。”
本日议事结束,水郅正揣摩着奖惩轻重,就听张宁入内传话,说是恪王水臷求见。
淑妃承了德妃的相让,也没筹算显自个儿本领,略一思考,便道:“既是要话家常,也就不折腾御膳房了,本宫就取个巧,各宫的小厨房都有些秘制的精美吃食,不若叫各宫皆备上些。”
“臣弟刚得了皇兄所赐节礼,实不该再动贪念,不过既然皇兄开了口,臣弟便厚颜再求两坛御酿。”此时水臷面上已不复先前的严厉神采,又是恃宠而骄的老幺做派。
食不言。
待二妃整好妆容,寿安宫总管福海刚好来奉太后旨意来请二人。
水郅后宫妃嫔未几,能上桌的更少,公主三位,皇子六位,德妃原想着摆两张圆桌,又在坐位上犯了难,终是依了平常旧例,一人一案,论资排辈。
喝着老鸭汤,水汜还是没想明白,他从何时起同水泱如此密切。夹了块酥饼嚼,水汜在心底叹了口气,许是吃人嘴硬?
水郅天然晓得水臷心中那点计算,只是人要过得舒心,有些事儿就不能抓住不放,当然,要想过得安稳,有些人得死死的踩住喽。
“院子我就不给你留了,一间屋子还是有的。”
水郅接过张宁奉上的折子,本想撂在案上,先调侃一回水臷的慎重,心机一转,左手顺势翻开亏本,仓促扫过一眼,马上晓得这名单上的人皆是在勋贵前些日子上的条陈中出过力的。勋贵招拢门人,择能保举,暗聚权益,君臣相互心知肚明,面上揣着明白装胡涂,不免就隔了一层,现在这落了白纸黑字,倒是筹算撕掳明白了。勋贵此为私心不免,但也是替吏部行事。水郅弯了唇,既然人弃了暗道,摆了明棋,他便予人一盘和棋。
虽说皇庄必定比宫里要好,但那群人谨慎大的弟弟,怕是避不开了。水汜神采恹恹,闷声道:“我在外头隔着马车帘子瞅了眼,见里出外进的人忙得很,我也就不去恐吓人了。算着工期,想是得年后才气成。”
这时候的家宴,席面不过添头,小食果酿才是重头。
“宣。”水郅笑了笑,他这小弟但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本日人可贵有耐烦在偏殿等了那么久,不知是筹办了甚么。
水郅本日设下家宴,实乃心血来潮。
宫侍提了食盒出去,一钵汤,两碟饼。
水泱情知水汜不过随口抱怨,一边翻开银锅,一边笑道:“大哥且当疼惜弟弟吧。”
水泱的贴身侍从张辛早招了宫侍来提着匣子,闻得水汜呼唤,与乔松一同入内。
克日,水郅非常繁忙,表情倒是不错,勋贵世家在朝堂上不再一味守分谨慎,常有谏言,亏本中存候问好背面好歹都会带上点儿有效的事儿,所列条陈亦有独到见地,且有详确左证,可见是很下了工夫的。
“回太子的话,皇上本日设家宴在寿安宫,说要一家人说说话。”王景见水汜与水泱立时就要起家,忙道,“皇上还说了,两位不必着忙,如果膳房里有温着的汤羹,饮上一碗暖了脾胃,再去不迟。”
摆手令请辞的妃嫔皇子公主自去,太后搭着嬷嬷的手臂回了后殿,饮了匙解酒汤,便长叹一声,她与天子母子二十余载,如何看不出人今儿是真的表情好,还是内心压着气儿排解呢?
太后听得动静的时候,正用着晚膳,闻谈笑了一笑,召了张宁问了几句,晓得天子是因表情好起的兴趣,摆手令人去回话,唤了寿安宫总管福海来,叮咛道:“小厨房里头的汤温上,席面叫淑妃和德妃拿主张。”
“奴婢王景,给太子存候,给英郡王存候。”
水泱点了点头,将膝上枕头递了畴昔,道:“今早晨换了尝尝。”
宫侍机警,这时候要做甚么自不必他们再开口叮嘱,水泱心念百转之时,仍不忘对水汜笑言:“大哥前几日在弟弟这儿污了墨的衣裳,浣衣局刚送返来,倒是不必再折腾回琳琅宫。”水汜正揣摩他父皇本日设席的启事,闻得水泱所言,抬眸见人面上调侃之色,不由笑道:“看来我得叫人清算点儿东西放在你这儿了。”水汜不过打趣之言,却见水泱容色当真的点头。
福海应下,往各处传话不提。
水郅在辇上坐了,对水泱和水郅道:“明儿是休沐的日子,你们俩归去好好歇着。”
直到出了宫门,坐上自家马车,水臷才松了口气,经事儿才气明理,瞧瞧这改政的魄力,说到底,他二哥为帝,是最让人放心的,名正言顺不说,这胸怀就无人可比,此生头一回,他光荣自个儿在那一辈兄弟里头年纪最小,虽有行悖上意之事,但也未曾闹到令民气生不愉。
水泱抬手表示,道:“王公公请起。不知公公此来何事?”
水郅偶然架着世家和豪门打对台,每日措置过要紧国事,便将上书之人与六部相干臣工招至乾清宫暖阁议事。天子跟前,又有尚书侍郎在侧,世人辩论虽狠恶,到底没有横生枝节。只是苦了六部尚书,刑部尚书且好些,偶尔奉诏,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同病相怜,常常乾清宫一坐半日,都快被御前茶点养刁了舌头。
“待大哥燕徙,弟弟必前去道贺。”
“想是琏儿在山上种的草药有了收成,做了玩意儿来显摆。”水泱笑答,在侍从捧着的铜盆中净了手,又道,“大哥本日陪我用膳可好?”
“多谢mm。”淑妃利落应下,起家往阁房而去。
水汜穿过最后一重绡纱,就见水泱起家相迎。
宴开,水郅先行一樽酒祝太后福寿安康,随后闲话,便有妃嫔凑趣敬酒,席间,水郅见水汨眼巴巴的瞅着酒樽,便叮咛宫侍为诸皇子案上添了一小壶果酿。
“大哥言出为诺,弟弟记下了。”水泱笑应一句,内心正揣摩本日这炊究竟在晚了些,就见昭阳殿总管何良领着乾元宫总管张宁的弟子王景进了来。
张辛上前接过花草,细细辨识一番,方才道:“回太子的话,这草药生长年初不长,药性做枕芯乃是恰好,且搭配奇妙,忌讳极少。”
此二色于他并无不同,也就他太后辈弟非得把礼数都全面了。水汜觉着自个儿在兵部和工部陪人酬酢客气的够憋屈了,回了宫,就要率性,把话在内心说完了,只摆手表示乔松收了另一只装着玉色枕头的匣子,伸手捏了块宫奉养上的点心尝着,看着水泱手指在枕面上滑过,摸索寻着搭扣拆了开,再解开里头的暗扣,抽了一束花草出来。
水泱与水汜出了昭阳殿,遥遥瞧见乾元宫出来的一队人,宫侍挑了精美琉璃灯开路,晓得是水郅,忙迎上去。
送了宫侍去,二妃对视一眼,德妃笑道:“姐姐如果不弃,便在mm这里拢妆吧。”
既是家宴,自是要摆在寿安宫中。
二人平话道画,谈药论农,最后又绕回宫外那几小我身上。
“谢太子。太子,英郡王,奴婢先退下了。”王景对着榻上二人行了一礼,退步至纱帐后,随何良而去。
皇庄那里有瑾安那小子倒腾的好玩儿。水汜内心想着,倒是不美意义说,他更晓得水泱所言有理,之前水郅接连许水泱出宫,意在延请避世的方霍二报酬皇子师,留了人在京中,现在,霍百里已为星枢楼楼主,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点,此人是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京的,而方森杰也不再自拘北静王府,为西宁王出运营策,已是用不上他们去做说客。
“你我辩论这很多,皆是纸上谈兵,农桑也好,美景也罢,皆从未亲目睹过。”水汜单手托腮,叹了口气,忽的抬眸,目光灼灼的看着水泱,道,“瑾安那庄子好玩儿么?秋收时节,你我同父皇说一说,出去见地些民生。”
“正该如此。”水泱抬手指了墙壁,道,“东边屋子已收整安妥,大哥可叫您的侍从瞧一眼哪儿不顺服,叫人改了去。”
恪王入内,并未酬酢,肃容奉上一封折子,道:“皇兄,臣弟得您信赖,于吏部当差,克日评核,有几位勋贵举贤,臣弟着人核实探查一番,所得尽在笔墨间,请皇兄御览。”
克日行动总算有了效果,水郅紧绷的心神松了松,记起他萧瑟好久的后宫,也多日未曾考校诸子功课,看了眼天气,叮咛侍从整治一桌家宴。
水汜用帕子擦了手,端茶润了润喉,道:“这点心做得不错,比上回的好了很多。你说瑾安这是又倒腾甚么呢?”借着回礼的由头,那小子除了裁缝没送来过,宫外的时新玩意儿怕是都让人倒腾出去了,也不怕被二十四监的人记恨上。
父子见礼,水郅问了水汜兵部之事,又问水泱礼部旧例,挑不出甚么不铛铛,瞧着年长二子仿佛芝兰玉树,心头高傲,很想叫了方森杰与霍百里来显摆,忆起那二人现下已避出城去,顿觉非常遗憾。
同琳琅宫中谋算昭然的弟弟比拟,水汜更喜好和水泱相处,当下应道:“好,我今儿在星枢楼翻着两册纪行,里头有幅画,挺成心机。”
乾元宫宫侍至德妃所居宜秀宫传话的时候,淑妃正与德妃点评至公主克日女红。
水汜又那里不知宫中端方如此,不过随口一说,并偶然难堪水泱,现下嗅得满盈茶香是他最喜好的一味,一起行来的点点郁气立时消逝,双手接了茶,饮了半盏,道:“你这几日早晨睡得如何?贾瑾安捣鼓了枕头和香露来,正可一试。”偏头唤了候在纱帐外的侍从,“乔松,把匣子拿过来。”
他刚把他郡王府的主院正房许出去一间,就得了昭阳殿太子书房一侧的屋子,如何算都是赚。水汜盯着水泱看了又看,他这弟弟不傻,人如何就肯定他这不是用心叵测虚情冒充呢?
水泱眨了眨眼,压下唇边笑意,道:“如果大哥与我一同去求父皇,想是能往皇庄小住。说来,大哥,你那府邸修得如何了?”
兄弟二人先行君臣之礼,再行兄弟之礼,方才隔案落座,水汜低声道:“每次来寻你都是这般费事,折腾的我都不想来了。”
“还是母后疼我。”水郅按着两个儿子的手臂,向太后笑了一笑。
道了一串珍玩名头为赏,又将亏本发给吏部尚书为评定政绩的左证,措置好了政事,水郅这才抬眼看向水臷,笑道:“八弟克日辛苦,有甚么想要的,固然跟朕开口。”
太后瞧着水郅行动肆意,几次举杯,故意相劝,终是只举杯陪饮一樽。待散席,太后疏忽妃嫔望向水郅的殷切眼神,捏着佛珠,道:“天晚了。水泱,水汜,扶着皇上登辇回乾元宫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