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错过了出言的机会,此时竟是不好再开口,更兼在理,只得咬牙暗骂了人去:这小子借刀杀人的招数用得挺溜,端的是打得好算盘!不过这赤手捉刀,总有闪神自伤的时候,只不知这小子能撑过几场!
水泽和水泊头回瞧见那二人相处景象,见水汜翻了个白眼给人,几乎吓的丢了酒樽,齐齐去瞪胤禔。
“祖母莫气。”霍青往边上侍从处丢了个眼神,待太妃身边婢子刚倒了茶,就有婢子捧了汤羹出去。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事理。”霍青似是认同的微微点头,回身看向太妃柳氏,道,“孙儿实没想到我们府中竟当真另有入二门服侍的主子签的不是死契,请太妃将几位管家传来,我要好好问问这在府被骗差几辈子的人何故明知故犯!”
霍青捧了瓷盅送到太妃面前,道:“昨日我同mm和七弟在山上采的草药多需炮制,恰有一二味可直接入汤羹,请祖母尝一尝。”
胤禔刚偷偷抿了果酒,抬眼就撞见两双瞳子,觉得自个儿小行动被人发明,忙祭出从胤礽处偷学来的无辜神情。
两位侧妃心有顾虑,乱糟糟的心境亦需静思理顺,偶然再看太妃和世子要如何整治主子,纠结了柔肠织出措词欲退,却见贵妾小秦氏和黄氏上媒介说霍书宏和霍书安的贴身侍从方才在清算随身之物,现下请柳氏示下可要明日将人送去庄子。
“你说的也有理,念在你初心为悌,免除五廷杖,只是,四弟,凡事要量力而行,本日是在府中,出了府再惹出祸事,但是法不容情啊。”霍青瞧着跪着的霍书守,一字一顿的说道。
两位侧妃领着人到了柳氏院门口,瞧见锦缎屏风处,贵妾秦黄二女携子相侯,愈觉忐忑,相互见过礼,便入了厅堂,与柳氏、姚氏见礼。
康王水臹乃是水郅七弟,夙来秉承中庸之道处世,水郅便也饶人一世安逸。
这倒是个机变得快的。霍青将霍书守从贰心中册本往前提了提,起家向霍书宇欠身礼道:“阿青不知大哥身上宿疾又犯,实在忽视,望大哥包涵,阿青今晚入宫时必请皇上赐下太医来。”
水渃乃是他那一辈中最年父老,于当年旧事印象颇深,得其父水致警告,又受水郅大恩,向来兢兢业业,水郅也将他视作得用臂膀。
战战兢兢立鄙人首的侧妃小柳氏和侧妃纪氏,并秦黄二贵妾不安闲的动了动,却也不敢言语,只怕本身一言不对扳连了儿子脸面。
柳氏亦动了动唇,虽说她对长孙很绝望,可这二十杖下去,怕是人就废了。但是,本日她就是咬碎了牙,也得站在霍青这边。
这般明晃晃的阳谋,只需埋头考虑一回便可看个通透,柳氏将霍青细细打量一回,对摆布叮咛道:“没闻声世子的话么?令人将府上大小门都关好了,盘点人头,将几位管家请来。再去奉告王妃和郡主,明日有得她们忙,本日不必过来。”
方才还面带得色的主子现下已面若死灰,软在地上任人拖了走。
柳氏想起方才霍青的话,忙问道:“阿青待会儿要入宫?”
此事与此后命途勾连,涉事四人便也不好再瞒着自个儿亲娘,可贵摈了巧舌抵赖,答以诚心肺腑之言。
言罢,霍青慢悠悠的将霍书宇、霍书宁、霍书守、霍书容四人一一看过,道:“太侧妃说本日在大业寺霍书宇、霍书容行有碍阿妍名声之事,清查此事弯绕之责自有府兵相担。霍书宇,霍书容,你二人侍从已认了罪,不管是不是承了你们的意,御下不严老是你二人错误,家训:男人驭下无能者,廷杖二十。”
待惩罚结束,柳氏训话一回,便让被罚诸人归去禁足抄经忏悔。
霍书守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世子,大哥身弱,春夏时节更是精力不佳,书守不自量力将驭下之事强揽在身,出此忽略自当由书守承罚。”
霍书宏将头又低了低,只怨这光阴行得太慢,待他到了可出门办差的年纪,他定要寻个远远的地角呆着去,再不要在这京中间惊胆战。
听了霍青斥责姚氏的言语,柳氏心中非常痛快,再看亭中木然立着的姚氏,只觉憋闷胸口多年的恶气总算散了些。
本来躲在屏风下装晕的主子悔不当初,如果乖乖的被送了去庄子,好歹不必受了这皮肉之苦,目睹霍青的亲随提绳近前,立时跪地告饶。
厅上一时沉寂,刚缓过神的姚氏亦闭口不言,惊奇的看着霍青,不晓得人这是玩儿的哪一出,方才出言伤了她的脸面,回身又去寻柳氏的不安闲,倒是好个独性的小子!她且看人如何作死!
几个年青小辈儿得了闲,初时髦觉拘束,待发掘长辈们当真不管他们,便自寻了话打趣。
看着歪了头眨眼的人,水泊倒吸口寒气,偏头去寻水泽控告胤禔的不按理出牌: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霍青话音一落,便有两仆妇上前托了姚氏的手臂将人拉至中庭,霍书容看到有主子往他这边行来,慌乱回顾,见他母亲纪氏同他兄长霍书宁亦是失了平静,咬了咬牙,几步入了中庭,趴在霍书守边上的条凳上。
坏掉的屏风撤去,抬来的新屏风正隔在院门处,屏风外的管事两股战战的听着木棒落下的钝响,府中掌事的仆妇颤抖着挤在左边回廊里,瞅着一寸厚的竹篾抽在姚氏手上。
世子爷身上杀气太重,本来觉得能够拯救的姚太侧妃已不顶用,怕是还更招了太妃的恨。
是以,这异者寥寥的宴上推杯换盏间的客气摸索还是很多。
水郅宴请兄弟,天然少不得诚郡王水渃、端王水臹和恪王水臷。
“谢英郡王的赏了。霍青尚未恭喜英郡王册封之喜。”霍青同水汜已是极熟谙,暗里言语间便带了打趣之意。
水泽抬手拍了拍水泊的肩,眼神无法:那小子现在八岁,撒娇普通。
“哦?”霍青回身看着被捆缚了的主子,见那几人忙不迭的点头,轻声道,“竟是真的。”
“未立时禀明祖母,是孙儿的错误。昨夜肃王返来,皇上在宫中设晚宴,孙儿得幸被宣。另有一事,”霍青抬眼与柳氏对视,慢慢道,“孙儿本日得了皇上旨意,十几今后将随靖王往北境代天子视军,许能往西疆一行,家中诸事,还要劳烦祖母坐镇。”
“至于这教唆不成便意欲诽谤主家的刁奴,”霍青慢悠悠的说道,“将这几人连同契书誊本送去顺天府衙,知会府丞一回,府上无不成对人言之事,许开堂提审。”
相邻两院中,侧妃小柳氏和侧妃纪氏瞅着跟前跪着的儿子,愁得连感喟的力量都失了,她跟班南安王霍思多年,晓得霍思虽不是能狠心对血脉动手的人,但如果谁碍活着子霍青的路上,定是不会包涵,虽说霍思现下不在府中,可儿单明面儿上就留了一半儿的府兵给霍青!她们皆觉得她们的孩儿聪明,亦不肯提及自个儿年青时迷神昧眼的为妾之辱,不想竟让人惹下如此大祸,怕是现在想去寻南安王妃秦氏和郡主霍妍讨情都是不成。
早在霍青奉上汤盅的时候,柳氏就已嗅出这羹品乃是她故乡常备的消暑汤品,府中虽有专门为她调制炊事的厨子,味道却老是欠那么一点儿,眨了下眼,笑道:“故意了。”
边上立着的侍从噤若寒蝉,倒不是因为怜悯那几个被拖出去的主子,毕竟世子定下的罪恶虽重,却并未冤枉了谁。那几人乃是几位侧妃妾室入府时带的,天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聪明人儿,只是行欺诈讹诈之术太久,竟企图哄住这从刀山血海中挣出命来的世子!那几个虽不是签的南安王府的死契,身家长幼也是被人捏着的,现在闹去了顺天府衙,南安王府自是甚么都不必做,便有人要他们闭嘴。
外头杖刑打得慢,霍书宇心中懊悔难当,再瞧见得以置身事外的霍书宏和霍书安,不免迁怒。非他不敢恨霍青,不过是技不如人,甘心受罚。
缀了灿锦的红木屏风被抬上了堂来,天井中虽站了数十人,却鸦雀无声。
座上世人现下算是明白了霍青为何故如此狠厉手腕整肃,柳氏心中些许不悦亦散去,笑道:“我念着旧时交谊,不想将人放纵过分,依着家训府规清算倒是妥当。王妃心善,郡主小女儿家的面皮也薄,我天然不会难堪她们筹划,你且放心办差去。”
“贡献祖母是孙儿该当的。”霍青见柳氏终究露了至心的笑,将心放下大半,转而去看姚氏,“太侧妃,你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即自荐为妾,就该守了妾的端方。即便你有事理,也不能在太妃跟前大声说话,更何况先前你抵赖诡言,犯了口舌之戒。家训:犯口舌之戒妇人,掌嘴五十。不过,念着您如本年老,记性差了,掌嘴就免了,但这诫责却不成免,便庭中掌手五十。”
霍书宇与霍青对视时满目涩然,正绞尽脑汁如何应对,那边霍书守已自行至庭中长凳边上,见有侍从近前请霍书容受罚,姚氏起家护在霍书容前面,瞪眼霍青道:“弟弟们出错,你这做兄长亦有失策之责!你归家亦有经年,却仍与兄弟疏离,实在不悌。不过就是仗着——”
指了她右手边惯常空给霍思的位子让人落座,柳氏悄悄感喟:她这远亲的孙儿的架式是逼着她立时让权呢,还不忘让她扛下这治家不严的罪恶,给王妃和郡主掌家寻了妥当启事,倒是当真亲疏清楚得很!……只不知人筹算如何措置了姚氏,和被牵涉的旁人。
霍青身为世子,起家同两位侧妃、两位贵妾问了声好便已全礼,又同霍书宇等人行了家礼,见世人皆寂静,笑了一笑,道:“父王往边陲去时,曾与我细说家规,嘱我依规整治一番。我想着自返来所见府中各处皆为敦睦,纵有犯戒之处,警告一二,便该改好了,缓缓教引就好,倒是我想岔了。”
这言语太轻,跪地主子未曾闻声,只当自个儿寻得了一线朝气,更是扬声喊着:“世子你可不能草菅性命,不问不查就要性命,民气都敞亮着呢!”说到最后竟有了几分对劲在里头,会试将至,仇恨世家视性命为草芥的豪门士子但是大有人在!
“书容是你弟弟!”姚氏尖声喝道,满眼的不成置信,就是当初她抱养的霍惠失手推了霍思远亲弟弟霍悠落水,霍思以世子之爵也不敢杖责了人去,霍青怎敢如此刻薄庶弟!
水汜斜着眼盯霍青,低声道:“你倒是又去边陲了,我那儿有新制的狼皮,明儿给你两张。”
小秦氏和黄氏接赏谢过,又坐回原位。
恪王水臷是水郅一辈儿的幺儿,亲娘不过一阴差阳错承宠受恩的宫婢,不知怎的就养了一副自发得是的脾气,极易被人套话摆布了志愿,所幸他虽未曾切身领受过当年他的兄长们争位的残暴,却也领过抄家监斩的差事,借着晕血一事,将自个儿名声往娇纵上头牵,信口雌黄甚么的做来毫不脸红,倒是当真让他的兄长们待他余裕几分,而想从他口中探听圣意的人,亦向来很多。
“姚氏!”太妃冷声喝道,姚氏打了个颤抖,默不出声,却仍立在霍书容身前护着人。
“我在佛殿说的话老是会作数的。”柳氏轻叹一声,并未看听了她这话身子颤了一颤的小柳氏,续道,“你二人本日在府中管束有方,赏!”
霍书守昂首与人对视半晌,垂眼拜谢:“谢三哥教诲,弟弟记着了。”
心智弱的已瘫软在地认了命,亦有人迸出求生急智,喊道:“世子你不能打死我,我签得不是死契!”
霍青如此措置了一干主子,这些主子本来的主子天然不能无动于衷,却也是处在进退维谷之境,若一心相护,救不下人不说,犯了以庶犯嫡的大忌,扳连着他们的亲母亦要受辱,若只做个模样,怕是今后再得不了愿为他们赴死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