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儿心下也有些设法,只听了陈氏一番话,反倒笑劝道:“张伯父虽不是官身,却也是服侍贤人的。平常比我们如许的人家另有些面子,能有甚么事儿呢?左不过是几日不见,特来瞧瞧妈罢。何况以我们两家的干系,原也用不着那些虚虚客气。”

胡桂雍少年家贫,从一介小小学徒赤手起家,创下现在家业,其心性刚毅手腕油滑目光灵敏尚在世人之上。闻听陈珪此言,顿时发觉出了此中妙处。不但满口应了陈珪的话,更开口发起,将一应药材粮食等皆以比时价低三成的嫁给卖给朝廷,除此以外,又捐银十万两,帮助朝廷赈灾。

目睹陈氏日日悬心,人都变得肥胖了。三姐儿没法,只得向世人发起道:“我们日日在家担惊受怕,终久无用。如果叫娘舅晓得了,反而心疼自咎。既这么着,莫如叫府中的女眷丫环闲来无事做些御寒保暖的冬衣棉被——也不必衣料华贵绣工高深的,只耐用便可。届时裕泰商行的商队南下时,便央了他们一同送畴昔。既是全了我们体恤哀鸿的一份情意,也能打发晨光,免得大师整日里胡思乱想。”

邱氏这才淌眼抹泪儿的道:“你兄弟他……遭人谗谄吃了官司……现在被人一纸诉状告到衙门……你兄弟也被抓进大牢里去了……”

正说话儿间,只见二门上该班的小丫头子出去通传,只说张家太太登门拜访。

陈氏不免心下大惊,忙进入厅中,细细打量邱氏。只见她脸上的妆容也不均匀,端倪之间更显蕉萃。一双眼睛也红红的,眸中含泪,显见的是遇着难事儿了。

陈珪闻言大喜,不免代朝廷代太子谢过胡老先生深明大义。当晚又在裕泰商行同胡家父子吃过了一席酒,方才纵情而散。

邱氏见问,只得哭哭啼啼地劈面奉告。这些事情三句两句的却也说不清楚。待陈氏细谛听了一回,方才晓得本来张华不是获咎了人,而是有人看中了他这差事……

吓得尤氏母子见天儿围着陈氏团团乱转。一会子问吃茶不吃,一会子又问吃果子不吃。一会子又着人去请脉息好的老大夫来看病,一会子又骂几个姨娘侍妾懒骨头,不肯过来给太太侍疾……一日少不得要折腾个三四回,反闹得陈氏不得安宁,愈发头疼了。

这日,尤家三位女人都在正房内陪着陈氏说话儿。尤家大女人比众女人年长几岁,针线上的活计也更纯熟。何况她自陈氏进门后,多得其顾问,心下对陈氏非常感激,只没甚么能够酬谢一二。今见陈氏怀有身孕,遂点灯熬油花了两个月的工夫做出一套大红洋缎的斜襟儿小袄儿,袄子的前襟儿和两处肩膀上还绣着几幅孺子抱鱼蹴鞠图,图上的孺子白白胖胖憨态可掬活矫捷现……陈氏并二姐儿三姐儿见了,都赞大女人的绣工好。

张华的嫡妻邱氏带着一双后代张华张妍等在正堂内,三人皆是坐立不安,急的在堂内团团乱转,面上皆露焦心之色。

那小丫头子承诺着去了。这厢陈氏并两个姐儿换过了见外客的衣裳,便由二姐儿、三姐儿扶着至正堂见客。

陈氏听了这话,也觉在理儿。因命小丫头子先将人引到正堂上坐,又说道:“给张太太上茶,就说我马上就来。”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自陈珪走后,陈家老幼日日夜夜为陈珪悬心,端得吃不好睡不稳。旁人犹可,陈老太爷陈老太太年龄已高,陈氏又怀有身孕,都是经不住折腾折磨的。

如许既能赢利又能在天子跟前露脸儿的巧宗儿,陈珪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机,便向太子殿下和六皇子保举了裕泰商行。

太子随贤人协理国事,也见过很多文采斐然、辞藻精美、言语锋利、动听肺腑的奏疏密折。但是像陈珪这般文笔朴实、数据详确、层次清楚、事无大小,乃至连所需赈灾物质之详细数量都一一列在其上的这类可谓奇葩的奏疏条陈,此前却未曾得见。

一时世人商讨安妥各自散了。陈珪臣晚又至裕泰商行寻胡志远。怎奈兹事体大,胡志远身为裕泰商行少店主,尚且不敢专断专行,遂又寻了老父亲——便是裕泰商行的老店主胡桂雍劈面。

其家各有姻亲,因而一传十,十传百,垂垂京中大半官宦人家之女眷皆闻知此事,并竞相效仿,有捐款的,有捐物的,最后都展转送到了两江受灾之地。受灾百姓得知此乃京中朱紫女眷捐募之物,皆戴德戴德。本地言官御史闻听此事,或是至心求善,或是意欲以此事奉迎贤人和太子的,皆上书奖饰不断,只说唯有贤人仁政爱民,方有官方百姓得此教养,因此天子脚下,贤德辈出。深宅女眷亦故意胸天下之德如此。

说罢,又将邱氏送到原处坐下,本身也在旁坐了。

及至见了太子,陈珪奉上奏疏条陈,如此这般细细回明。

陈氏听了邱氏这番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话,心下更加焦急,忙的开口问道:“嫂子这是说的甚么话。你我两家本是亲家,合该同气连枝守望互助的。只是张大哥他到底如何了,你且说个明白,我也好帮你出主张不是?”

目今且说两江地区受灾严峻,六皇子与陈珪一行人身负钦差重担不日南下。因所带物质甚多,为免沿途有盗匪横行,劫掳赈灾物质,永嘉帝遂调派三千锦衣军沿途护送。

此旨一下,各家女眷戴德戴德,皆跪谢皇恩。

三姐儿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得背着人悄声安慰陈氏。又说了好些哄人笑的调皮话,这才哄的陈氏垂垂回转了。

三姐儿这主张倒好,陈家女眷们不独本身这么做了,冯氏转头还奉告了娘家并与陈家熟悉的世交旧友。陈氏回家,也命家中女人姨娘丫环婆子等剪裁衣裳,尤老安人见状,又将此事奉告了与尤家相好的人家儿。

唯有陈氏,虽在封赏之列,却因是再嫁之身并无诰命,只得了些金银玩器,顿时郁郁寡欢。又不好开口抱怨的,只得整日躺在床上唉声感喟,偏又推委身上不好。

话说陈珪自削发门,便一起直奔裕泰商行,意欲寻胡志远商谈以赈灾钱款低价采买赈灾物质之事。只是路走了一半儿,陈珪又是心下一动,倒是想到了这般行事的鲁莽不当之处。旋即叮咛四名轿夫转向回府,将方才同三姐儿商讨的赈灾条陈重新清算誊抄一遍,这才往袖中一塞,仓促再至东宫。

太子门下盐商富商无数,天然也故意机以此夸奖些人。只是陈珪为贰亲信,何况这体例又是陈珪想出来的,太子殿下也乐意给陈珪一个别面,遂欣然笑应。倒是六皇子孤家寡人的,也不识得甚么商行商号,并不觉得意。

尤三姐儿听了,便说生果不甜也还罢了,只怕雨水太勤糟蹋农户,本年的收成能够不大好。便发起过几日去两处庄子上瞧一瞧,“倘或收成太不好,我们也学着那些积善的人家儿,减免几成租子罢。那些个耕户风里雨里的辛苦了一年,也不轻易。何必叫他们来年也吃不饱肚子。摆布我们家另有商店买卖,也不差这一项上的银子。就算是给弟弟积阴鸷了罢。”

二姐儿顺手拿起一块西瓜吃了一口,便皱了皱眉,撂在一旁,因说道:“本年的西瓜不甜,没有往年的好。”

这一回,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一时又有小丫头子送来井水灞过的葡萄西瓜,陈氏怀着身孕且不敢吃,只让三个姐儿多吃一些。

陈珪走后,胡志远且对父亲的决定表示不解。直问何不直接将药材粮食捐给朝廷,反而半卖半捐的废了二遍事?

陈氏闻言,心下又是惊奇又是胡涂,忙又问道:“张大哥但是替贤人经管皇庄的。何况他脾气油滑办事谨慎,最晓得甚么人惹不得。他又能获咎了甚么短长人物?即便是获咎了人,有甚么话私底下说不开,怎地竟闹到了告官下狱的地步?”

奏疏由本地州府层层上传,直至内阁。又有内阁大臣上呈陛下,贤人与太子方知此事,更觉与有荣焉。贤人更是下旨嘉奖了率先提及此事的几家女眷。除犒赏金银玩意儿外,且将各家女眷凡有诰命者皆提了一等。

太子殿下一面笑,一面坐在案前翻阅条陈,陈珪便向太子殿下谏言,意欲用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向京中各大商号采买粮食药材等物,并向太子殿下解释了为甚么这么做的启事。

太子闻言深觉得然。旋即命东宫小寺人至六皇子府传话儿。一时六皇子仓促而至,三人又在外书房商讨了能有五六顿饭的工夫。目睹事无大小再无不当,这才一同去了大明宫,请贤人的示下。

胡桂雍未曾解释,只美滋滋的饮过烫好的惠泉酒,但笑不语。

陈氏本来是个不敬鬼神的凶暴性子。只现在怀着身孕,倒是愈发信了这些话。现在闻听三姐儿所言,亦有些动心。只是到底舍不得到手的银子,想了想,遂笑道:“先去瞧瞧再说,倘或年景能够,便罢了。倘或实在艰巨,即便是蠲了这一年的租子,倒也不值甚么……”

圣民气系百姓,又深知奸商误国的可爱之处,闻听此言甚为务实,又岂有不该之理。旋即看了陈珪献上的条陈,也觉别致,少不得留下细看。又命太子与六皇子、陈珪一同措置此事。

见了陈氏进门,邱氏猛地站起家来,三步并做两步的到了陈氏跟前儿,拉着陈氏的一双手,尚未开口,豆大的泪珠儿滚滚而落。呜哭泣咽的哭诉道:“……我原不该来找你的。我晓得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操心受怕,我也是没体例了才来找你的。只求你务必想个别例救救你兄弟才是……”

陈氏与几个姐儿闻言,不觉一愣。陈氏只觉不大好,皱眉说道:“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下个帖子就来了……不会是出了甚么事儿罢?”

大女人在旁,因笑道:“想是本年的雨水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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