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看了半日,看不明白这对子是何意。又翻了翻那春宫画,并无夹页之类的。再瞧那平话,只见扉页三个红色的印章,别离是“荣国府藏”、“梨香院图书室”和“贾琮”。合着这平话是贾琮的。再翻看书里头另有些讲明。
柳小七也不知该不该信他是偶尔到此的。偏他说的做的皆光亮正大、挑不出不是来。且委实在帮衬本身。满腹猜疑只得强闷在腹中。阿黑遂命粉头唱些曲儿来。待粉头唱了两个,他又说听着不得劲儿,本身夺过琵琶唱了起来。说不得他唱的还不赖,曲子也新奇,词儿也风趣,粉头们都听住了。
陈瑞锦也笑道:“你不晓得,宫中之人古怪,将颜面看得比命还重些。若不说明白些,江姐姐一定能狠得下心去帮着我们哄太皇太后。”
王江氏道:“合着你是来撺掇我的?”
阿黑遂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位姓高的公子来过么?他老子便是高翰林,他外祖父是理国公柳彪。”粉头们面面相觑都说不记得有这么小我。阿黑遂喊她们老鸨子来。
陈瑞锦上前行了个万福:“江姐姐。”
老鸨子打发人到外头奉告了柳小七,柳小七乃回到阿黑的屋子奉告了他一声:“先头送黑兄过来时,你身上掉下了本平话。小弟无聊,未得黑兄答应便看了。”
陈瑞锦道:“迟早能成。”眨了眨眼,“左不过再稍稍等等罢了。”太皇太后既不甘心在后宫熬日子,略加勾引便可;王江氏么,即使酒色财气不能动她,权、情、自在这三样迟早有一样能动她。
陈瑞锦接着说:“其二,爵位是朝廷给的。得了爵位后,刘大师便不再是‘民’了。”乃嘲笑道,“太皇太后不过是忧愁那么些功德都非官家所为罢了。她白叟家是又不能拦着人家做善事、又恐怕人家得了民气去、又瞧不上人家是个伶人,偏生暮年还欠了人家偌大的情面没还。”
阿黑摸了摸鼻子:“他来过?”柳小七点点头。阿黑转过身打量了柳小七会子道,“你还不会查事儿吧。这模样是查不出来的。坐下,吃杯酒。放心,她们家的酒还不错。”柳小七不言语。
柳小七问道:“甚么新奇?”
薛宝钗道:“民女自知家兄那头,难只难在我那嫂子的身份。可他也曾立过功绩的。”
“这个天然。”陈瑞锦笑吟吟端起桌上的茶壶往跟前的大面碗中筛了约莫一盏的白开水,“江姐姐,盼着我们来日能合作镇静。”
一时天气渐黑,这院子里头有客人到了。可惜并没有阿谁熊大爷。阿黑也终究醒了。倒不是他睡足了,他是肚子饿了。
阿黑也吃了一惊,招手道:“小七,如何是你?来一起坐吧。”乃向粉头道,“这位是柳七爷。”粉头赶快上前相迎,拉扯着柳小七坐下。阿黑又问,“你也爱赶新奇么?”
王江氏道:“委实不是。另有别用。”
王江氏迟疑很久,终未曾举碗与她相碰,只报了抱拳。陈瑞锦嫣然一笑,自顾自举碗一饮而尽,拉着薛宝钗告别了。
一时阿黑吃饱喝足了,又有几分醉意,便去背面睡觉去。他身子有些重,粉头扶他不住,柳小七便道:“我帮着扶他。”乃搭过阿黑的胳膊,架着往背面去了。
阿黑嗤道:“这类事有甚么好管的。管得住么?”又问道,“晓得他家住哪儿么?”粉头俱不晓得,只说隔几日便来。阿斑点点头,向柳小七道,“看来你只能来此处守株待兔了。”
“嗯?”阿黑扭头,“查甚么?”
王江氏先与薛宝钗相对施礼,略一思忖,关了店门。此店虽陋,三人仍然分宾主落座。薛宝钗乃说了来意。王江氏听罢微微蹙眉,道:“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这般大事须得由太皇太后决计。”
王江氏道:“蒋大爷那事儿好办。”
王江氏道:“此话怎讲。”
薛宝钗点了点头:“民女明白了。可他又偶然仕进,与朝廷何干?”
王江氏道:“蒋太太有所不知。刘大师之功尽人皆知,他如果自那年起便不再唱戏还罢了。偏生他仍然唱了这些年,票友越来越多。不但敬爱他如疯颠,还做了很多善事。日日不是施粥舍饭就是架桥修路的……”她乃住了口看着薛宝钗。
粉头道:“熊大爷还不敷二十岁,住在城南那一带。因家里头管得紧,不敢逛花楼恐怕让大人瞧见,经常溜到我们这儿来。”
薛宝钗摆手:“并没有。”心中悄悄纳罕她竟毫不脸红的?贾琮那小子瞧上的女子公然古怪。王江氏也浅笑摇了点头。
王江氏道:“我何尝会哄太皇太后?不过替你们传句话罢了。”
王江氏轻声道:“素闻蒋太太聪明绝伦,何必揣着明白装胡涂?如有一日刘霭云之意与官府相违,却不知他的票友是听他的还是听官家的。”
柳小七笑道:“这平话未曾讲完,黑兄可另有背面的没有?”
薛宝钗不由笑道:“何必来讲的这么明白。”
王江氏道:“竟是你。听闻你造化不小。”
陈瑞锦道:“如果太皇太后顾忌刘大师能一呼百应,薛家若得了此爵,于天家而言难道更妥当了?”
这日下午,城北芝麻巷的王氏面馆来了两个女客,都穿戴平常的布衣。孀妇王江氏瞥见她两个便晓得不平常。一个便是陈瑞锦,她本认得;另一个女子模样儿明艳动听,气度亦非常人能有的。王江氏只款款站了起来,并未相迎。
陈瑞锦“哦”了一声:“反正来吃面的并未几。顺带做一做旁的买卖也无妨的。戴公公是后段,江姐姐是前段,岂不更便宜顺畅?想来宫中那位也会同意。”
陈瑞锦摇了点头:“这话听着好生颓废。江姐姐如何不想着,如有一日燕齐二军对持,齐军大将为刘霭云票友,刘霭云可会阵前劝降?人有各色本领,如同滚滚江水,防着是防不住的。”
陈瑞锦道:“翻转头来讲,朝廷若到了连一介伶人、且还是个断袖的伶人都要防着……那很多忠臣良将谁不得防着?哪一名大儒不比他驰名声?哪一名将军不比他有战力?”
有个粉头立时说:“有!熊大爷经常来。”
陈瑞锦看了看她二人:“有人感觉我说这四个字不当么?”
那老鸨子想了半日,道:“那天早晨有个外埠来的大财主之子在我们院子设席请了十来位公子哥儿,个个都是那么大年龄的,衣裳、模样也相仿。”
陈瑞锦道:“其一,刘大师一向阴阳不定,男儿身女儿心。薛老爷得了爵位,他便笃定是个错投男胎的‘太太’了。世人可将他与宝二嫂子一并相看。”
老鸨道:“说是姓王,从南边到京中来读书的。”
陈瑞锦道:“烦劳江姐姐提点一二。反正我们说的话你也要禀告上去的。”
“高公子。”
阿黑问道:“阿谁财主少爷是谁?”
陈瑞锦含笑道:“我显见是来撺掇姐姐合股的。若这笔买卖成了,我们二人另有别的可做。江姐姐,买卖做得好不是一方得益,而是多方得益。太皇太后啊、买爵之人啊、我啊、你啊――我们不做,戴公公必做。”
另一头,失落的高公子有了线索。有两个闲汉跑来理国府说,此子失落当日曾在城西一处暗窑子见过他。柳小七闻讯立时赶了畴昔,却见当日在荣国府将他拿下的阿谁阿黑坐在里头吃酒,顿时起了狐疑。
阿黑道:“熊大爷是谁?”
阿黑打着哈欠道:“不过是本平话罢了,这也值得一说?”
陈瑞锦道:“传句话也分如何个传法。姐姐现在出宫了,当晓得外头与里头多么分歧。宫里头的人委实不幸,她们求颜面乃是因了除此以外没别物可求了;宫外头的人甚么都可得,颜面就如同一层纸罢了。”
阿黑朝柳小七一抬眉毛道:“喏,你的差事,你本身问。”
王江氏道:“旁人多做善事天然是好的。比如,”她瞧了瞧陈瑞锦,“荣国府上的宝二奶奶现在挑头领着很多太太奶奶做善事呢。”
薛宝钗道:“此言何解?”
王江氏闻言思忖半晌道:“此言倒也有些事理。”
阿黑道:“她们家才刚开张不敷一个月。你不是赶这个来的?”乃笑向粉头道,“这孩子年青,你们可莫要逗他。”
薛宝钗瞧着她含笑道:“‘宝二嫂子’四个字说得极顺溜。”
薛宝钗似笑非笑道:“莫非伶人不得爵,买爵的就稳定么?”
柳小七遂细问了这暗窑子里的老鸨、粉头、丫环、守夜的下人等各色人物,皆说不清楚究竟这个高公子可来了没来,也弄不明白阿谁王少爷究竟是谁。阿黑诸事不管,在旁瞧热烈。柳小七费了半日精力,实在没得点子可用的动静。阿黑这才咳嗽一声,问道:“不是十几位公子哥儿么?就没一个是你们认得的?”
陈瑞锦道:“宝二奶奶做慈悲乃是很多有身份的太太奶奶一道做,她本身亦得经常出头;刘大师的做善事竟是本身不大出头,只在唱罢了戏谢幕之时向听戏的票友说些话,票友自发做去。偏他的票友又多、又听话,得了他的话……跟圣旨似的。”
陈瑞锦道:“尚可。”乃指着那女子道,“这位是蒋太太薛氏,今儿我陪她来寻江姐姐谈买卖的。”
陈瑞锦道:“偏他出宫艰巨。姐姐开着一家面馆在此处,莫非不是做这个的?”
王江氏道:“现在此事便是戴公公在做。”
薛宝钗道:“我竟不明白掌柜的这意义了。多做善事岂不好?”
柳小七点了点:有荷包三个。最大的阿谁装着两锭金子两锭银子,十几张银票总计五百七十两;半大的装着炒熟的松子儿;最小的装了一枚印,印上刻了两个字,“鹰眼”。暗器囊四个,极其齐备,各色暗器都有。袖箭筒一个,又轻又精美。并有一个平常的小麻布袋子,里头搁了十几个小纸包。柳小七顺手取了几个闻了闻,从蒙汗药到春.药到泻药样样俱全。一支极小巧的西洋火.枪,枪身乌油油的惹人爱好。另有两本书,一本是中华书局最新出的春宫画册,贵的紧,三百两银子一本;另一本是平话《楚留香之血海飘香》上册,作者名曰古龙。柳小七又细搜了搜他身上,腰上别了一把短匕首,虽不着名字,倒是好器。旋即又在他靴子里搜出了一张便条,上头写了幅对子: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王江氏现在一人在外没了束缚,闻言不免心动。思忖很久道:“此事我须得回禀太皇太后再做筹算。”
陈瑞锦在旁闲闲的说:“蒋太太,刘大师的善事做得太省力量了。”
这会子本不是青楼客人多的时候,此处又是暗窑子又是新近开张,除了他二人也没别的客了。柳小七见阿黑往炕上一倒,翻身便睡着了,遂也不出去了。趁着他打起呼噜,悄悄摸了摸他身上可有甚么东西没有。阿黑半分不察,怀中早让人掏空了。
“有啊!”阿黑道,“梨香院的古龙选集都在我那儿呢。可惜不是古先生的原著,是先人依着故事另写的。你爱看,上我那儿取去。”
王江氏道:“偏他有引出民闹之力,且底子不晓得那些‘民’在那边。三教九流、高门低户、哪儿都有。再者,他毕竟是伶人。伶人之子若可得爵,另有谁不能得?怕是买爵的人要乱了。”
这年初没有几家人对荣国府和贾琮不猎奇的。柳小七遂轻手重脚将这些东西悉数放回原处,只留了那本荣国府的平话在手里,就坐在窗台下看了起来。直至柳小七将这平话儿看完了,阿黑仍没睡醒。平话实在风趣,说的还是绿林中技艺高强者的故事,且显见没完,柳小七心中不免有几分惦记。偏阿黑只带了这上册。他想了想,将书放在阿黑枕边,本身起家去外头再寻那些粉头老鸨问事儿去了。
两个粉头闻言顿时贴上柳小七的身子与他顽笑。柳小七幼年,这些事虽打小也见过,却没经历过,顿时浑身生硬。阿黑又喊老鸨子添酒来。柳小七闭了闭眼,略使了点子力量悄悄摆脱两个粉头,从她二人中间一跃而起!阿黑哑然发笑。柳小七翻身落在阿黑身后道:“我是来查事儿的。”
出了门,薛宝钗轻声问道:“陈mm,依你看此事能够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