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点头，“前年才巡，本年再巡，来岁出个甚么事，又再巡一道？不当不当，要叫丝绸商们掏银子。”
秋昙内心一格登，他为她撑腰？他们非亲非故为她撑哪门子腰？但是她还是赔着笑容道：“民女寒微之躯，怎配公公您相护，折煞民女了。”
“公公接我做甚么去？”秋昙抬手扒开那拂尘，直直盯着面前砌了粉墙般的脸。
黄公公哼笑了声，不言声儿，只看向搬着绸缎从屋里出来的寺人，吐出又尖又利的一个字：“走！”说罢领着十几人，不紧不慢往仪门外去。
秋昙快走两步，最后快跑起来，白底撒花面的锦鞋踏在泥泞里，溅起好些泥点子，最后她终究跑不动，在一假山处停下，挥着小拳头捶打山石，眼泪唰唰往下掉。
秋昙应是，小跑着上前恭恭敬敬在他身后跟着。
才走过假山，便见黄公公领着两小寺人过来，秋昙忙陪着笑容迎上去，“公公，奴婢正要去找您呢，竟这么巧就在这儿遇见了。”
……
未几时，便有赵文贤、陈赫扬等人谈笑着过来，也都连续坐船前去湖心岛。
忽闻声脚步声，秋昙猜想有人过来，忙取出帕子擦了泪，吸了吸鼻子便持续往前走……
这死寺人想干吗？看上她了？今儿若不跟他走，事情便黄了？黄了就黄了吧，她总不能委身于一个寺人！
当下，除却太子妃和林品兰，其他命妇都上船了，而太子妃则领林品兰去到四周一凉亭，同她扯闲篇，似是在等人。
黄公公瞥一眼她，见她眼角泛红，问如何了，秋昙忙答说沙子迷了眼，黄公公哼笑了声，冷不丁道：“若府里有人欺负你，奉告咱家，咱家给你撑腰。”
接着，秋昙指路，领黄公公和两小寺人穿太重重仪门，绕过花坞和水榭，去到绣房。几个绣娘见了公公，都上前施礼，而后退至一旁，秋昙领他绕过紫檀木喜鹊登梅八扇绣屏，堆放在条案上的五十六匹丝绸就在面前，五颜六色，堆得小山一样，黄公公上前，抬手抚过一匹鹅黄的浣花锦，觉丝质柔滑，几无瑕疵，接着又抱起一匹云锦细看，用手搓了搓，问秋昙：“这都是你家的锦？”
太子低头一忖，笑道：“恰是，恰是，我想到体例了。”
黄公公在外置有私宅，养了三房妻妾，今儿宫里不必他值夜，自要归去乐呵乐呵，至于来接秋昙，企图也非常较着了。
“恰是，从蚕丝到锦缎，每一步都是民女自家织染坊做出来的，”秋昙道。
黄公公用拂尘挑起秋昙的下巴，“别总低着头，咱家能吃了你？今儿酉时宫门下钥后，咱家会来太子府后门接你，大抵酉时三刻便到，别误了时候。”
秋昙在内心谩骂这寺人老色批，忖着可要奉告太子妃此事请她想体例帮她，恰这时一老嬷嬷过来请秋昙去太子妃身边服侍，秋昙不得不去了。
为甚么实话说不出口呢？她好恨本身啊！
黄公公微微点头，“咱家看这批绸缎不错，只是光咱家看一看摸一摸还不成，得下水，另有其他几位公公看了说好，才算好，”说干休一挥，两个小寺人当即出去喊人搬运这五十六匹锦缎。
日渐西斜，太子妃领着众命妇前去府中最大的一片湖，到岸边光阴落西山，彩霞已散，暮色苍苍，太子妃命侯在岸边的船夫将妇人们送到湖心岛去。
“要掏他们的银子不轻易，贩子厚利，没有白白使钱的事理，朝廷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抢吧？”
她方才究竟说了甚么？对不起，感谢你，恭喜你，这些客气话真是她想说的么？
秋昙心中冲动，心知自家的绸缎质量极佳，不怕下水，何况黄公公都说好，那便八九不离十了，因而也欢乐地筹措主子来搬绸缎，黄公公却拂尘一甩往外走，细声细气道：“叫秋昙是吧，随咱家来。”
太子想到甚么，忽止住笑，“巡盐？”
两个小寺人别成心味地瞅她一眼，都低头笑了。
“解个手跑这么老远做甚么？”黄公公嘴角微微耷拉，拂尘一甩道：“走，领咱家先去看看你家的绸缎，是在太子府放着么？”
秋昙道：“恰是，除了这个，另有妆花缎、素锦、浮光锦，您看看，”一面说一面上前，将各色锦缎都翻出来请他细看。
“传闻你不但开织绣坊，也有染布坊？”黄公公没碰她奉上来锦，而是用帕子掖了掖鼻尖。
此言一出，两人都哈哈大笑。
用罢午餐，大多数朝中命官及其家眷都连续回府了，只留下秦煜、赵文贤、陈赫扬等太子身边的老臣同他在花厅议事，女眷中则剩下他们的老婆，此中唯有林品兰是未出阁的女人，由太子妃亲身接待。
秦煜和太子二人走在世人以后，身影在竹林间垂垂闪现，太子向他感慨：“六年前那场仗打了整整一年，掏空了国库，这几年又灾情不竭，先是山东那片闹水灾蝗灾，本年端五前后浙江一带又水患，千亩桑田被淹，想必下半年蚕丝代价要大涨，绸缎价也会跟着涨，年初朝廷与波斯和交趾国按客岁的价签了七十万匹丝绸的票据，本年绸缎价大涨，这七十万匹丝绸卖畴昔不但没赚着银子，还要倒贴几十万两，国库空虚，这几年水水灾又掏空了百姓的腰包，想加税也没法儿加，父皇很为这个头疼！”
秋昙约莫体味了他的意义，只觉恶心，蹲在石阶下捂着胸口作呕。
秦煜双手背在身后，冷静忖了会儿道：“赋税是不能再加了，想想当初我们南下赈灾，几乎激起民变，此番比年灾害，一旦某处起来反民，必定别处揭竿呼应，不能不防，要解此困，须得叫商贾们掏银子救国。”
秋昙只好应是，强压下冲动跟上黄公公直走到绣房外。
那是湖中的一片小林子，林子凹凸两处各有一花厅，溪水相连，今晚便设了男女几席晚宴在花厅中，另在花厅前搭了一戏台，伶人数十，是太子妃命人从千里以外请来的昆曲班子，这班子唱一场没有七八百两银子打不住，就这，请的人还排着队呢！传闻此乃是昆曲大师罗文良调教十五年调出的新唱腔，飘漂渺渺，全没一点儿炊火气，最宜在天然山川之间赏识，以是才选了湖心岛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