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后对峙:“歌女排练好久也是想为皇上扫兴。”皇后一贯和顺,不逆玄凌的意义,明天如许对峙己见倒是少有,玄凌向来对皇后颇尊敬,现在也不肯违拂她的情意,便道:“好。”

她的粉色衣衫被湖风吹动,衣袂翩翩如举,波光天影潋滟之间,倒映她柔弱的身影于水中,如菡萏初开,轻巧似蕊,凌波恍若水中仙,大有飘飘不堪清风之态,风致清丽难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其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我蓦地想起,这一首歌,恰是安陵容客岁得幸时所唱的,凭此一曲,她成为了玄凌的宠妃。当时的她羞怯严峻,远不如本日的安闲悠逸,轻歌曼声。而时至本日,这首《金缕衣》成绩的不但是她的宠嬖和荣光。

歌声垂垂而近,倒是一叶小舟,舟上有一身影窈窕的女子,缓缓荡舟而来。而那女子以粉色轻纱覆面,亦是一色浅粉的衣衫,琳琅出于碧水白荷之上,如初春枝头最鲜艳的一色樱花,呵气能化,让人轰但是生心疼庇护之心。但是她究竟是谁,世人皆是面面相觑,满腹猜疑,惴惴不定。

或许在我和眉庄都是如许冷落的情状下,陵容的突然获宠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功德。但是,我的唇际出现如有似无的笑。惠风漫卷吹起满殿丝竹之声,如许的歌舞升平会让人临时健忘统统忧愁。我举杯痛饮,只愿长醉。我想,我不肯再想,也不肯再记得。

一曲绵落,玄凌抚掌久久回味,待回过神来,笑意更浓:“花开堪折直须折,朕便折你在手,不让你再枝头空孤单。”旋即对李长道:“取金缕衣来赐安小媛。”李长微微一愣,躬身领命而去。

如许情义深重的话,玄凌听了也是动容。我心头亦是感到,我竟从未发觉,皇后对玄凌竟有如此密意,这密意之下竟能将别人拱手奉于玄凌怀中,只求他能欢腾便可。爱人之心,莫非能宽大漂亮至此么?

待得舟近,早有人下去问是谁。那粉衫女子只是不答,顺手折下身畔一朵盛开的白莲,遥遥抛向玄凌,口中只几次唱着那一句“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如此风景旖旎,款款直欲摄民气魂。玄凌哪还能细细考虑,快走两步上前接在手中,那白莲犹沾着清冷的水珠,行动间濡湿他的衣袖,他却全然不顾。

陵容的目光缓慢扫过我脸庞,饱含歉意。很快别过脸,恭谨施礼如仪:“多谢皇上厚爱。”

注释:

话音未落,皇后已经含笑起家,“皇上可知她是谁么?”随即转头看向那女子,“让皇上见一见你的真容吧?”

玄凌手掌抚上她小巧圆润的下巴,垂怜道:“有爱卿在此,天然是酒不醉大家自醉。本日重入朕怀,该当长歌以贺。”

如此莺莺燕燕,满殿香风。玄凌也只是情意可可,并未有非常动心之态。皇后见他意兴阑珊,遂进言道:“固然定规三年选秀一次,但宫中克日连遭变故,若皇上首肯,也不是不能窜改,不如风月常新,再选些新人入宫伴随皇上吧。”

世人见这般,不由神采大变,唯独皇后唇边含一缕温和的笑,静观不语。

我说不出此时的表情到底是喜是悲,只觉茫茫然一片白雾洗濯心中。悄悄转首,抿嘴不语,在菊湖云影殿极目望去,远远的莲花以外,便是清河王所暂居的镂月开云馆。听闻馆外遍植合欢,花开如雾,落亦如雨缤纷。

她愈近,歌声更加清楚,唱的恰是一首江南女子大家会唱古曲的《莲叶何田田》。

殿中静悄悄的无声,冷风偶尔吹起殿中半卷的竹帘,模糊约约裹来一阵荷花菱叶的暗香。远处数声微小的蝉音,更加衬得殿中安好。过不一会儿,却听到殿前湖面上吹来的风中模糊传来低婉的歌声,声音很小,若不仔谛听很轻易恍忽畴昔,谛听之下这歌声轻柔委宛,如凌晨在树梢和露轻啼的黄莺,带着一种独特的神韵,动听心魄。

未及我细想,玄凌已道:“容儿的美人还是客岁此时封的。”玄凌执起陵容的手,含笑凝睇她害羞绯红的容颜,柔声道:“就晋封为从五品小媛吧。”

玄凌也是非常不测,“你的嗓子不是坏了吗?”

如许昌大的礼遇和恩宠,几近令大家都瞠目结舌,大出不测。

菊湖云影殿筑于十里荷花之间,以新罗特产的白木筑出四周对风的倚香水榭,水晶帘动轻风起,湘妃细竹青帘半垂半卷,临着碧水白荷,极是雅洁。殿外唯有九曲廊桥可通向湖岸,九曲回转的廊桥皆用堆雪玉石甃成,四畔雕镂阑干,高雅莹澈。殿外天朗气清,水波初兴,天光水影盘桓成一碧之色;水岸边芳芷汀兰,郁郁青青,把酒临风,喜乐洋洋。

因而,沉寂好久的丝竹管乐再度在宫廷的紫顶黄梁间响起。这一日大雨甫过,氛围中清馨水气尚未散尽,玄凌便晓谕后宫诸人,于太液池长芳洲上的菊湖云影殿开宴欢庆。或许宫中,也的确需求如许的欢宴来化解连连丧子逃亡的阴诡。

玄凌客气浅笑,“本日喝酒过量,不如改天吧。”

这一句话音如燕语,娇柔清脆。玄凌满面东风:“美人若如此,何不早入怀?本日一见,美人投朕以木瓜,朕天然是要报之以琼瑶了。”

公然歌出自她口中,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断如缕。一湖莲开如雪,风凉似玉,美人歌喉如珠缓缓唱来,但觉芙蓉泣泪,香兰带笑,风露清寒,春愁无尽,令人顿起相思之情,缭绕于心,温软又难过。

玄凌畅怀大笑:“容儿向来娇羞和顺,本日再见,一如当初为新人时,并无半分不同。”

玄凌微微黯然,很快转脸专注看着那女子,仿佛自言自语:“已经是难能宝贵了。这人间毕竟没有人能及得上她。”

陵容微微侧首,极天真和婉的模样,浅笑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曲是江南少女于夏中采莲时经常歌颂的,亦是表达与情郎的相思倾慕之意。但曲直子愈是浅显,我愈是惊奇此女的聪明。向来简朴的物事方最显出功底深厚,如同顶级的厨师,若要真正一展厨艺,必不会选繁复的菜式,而是择最简朴的白菜、豆腐来做,方能显出真章。宫中善歌的女子很多,唯独此女才真正引我谛视。我不由感喟:这是多么绝妙的才子!

欣贵嫔忽而含笑,转过甚不无酸意道:“越女新妆出镜心。安mm公然是一曲菱歌敌万金!(1)”

表情如我,一时候是没法融入这艳景中去的。而如此惨白的表情,连择衣都是乌黑的吹絮纶平衣,只挽一个扁平简朴的圆翻髻,横贯一支镶珠银簪,择一个偏僻的坐位,泯然于众。玄凌瞧见我时,目光有含蓄的怜悯,但是我还是惊觉了,忆及我那未能来到这人间的孩子,心底凄苦,转首悄悄拭去泪痕。

在坐的嫔妃皆是宫中有位分又有宠的,得宠的慕容妃天然是不在其列。自我和恬嫔小产以后,未免触景伤情,玄凌便不大来我们这里,对我的宠嬖也大不如前。是以,宠妃空悬的情境下,在位的嫔妃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为博玄凌欢心而争奇斗妍。而我心底,即使明白他是为甚么宽待慕容妃,但是到底,也不是没有一点痛恨的。而在这痛恨以外,多少也有多少自怜与感慨。

金缕衣,那是先皇隆庆帝特地为舒贵妃所制,当世只得三件。一件遗留宫中,一件为舒贵妃出宫时带走,另一件则在清河王手中。

满座花红柳绿间,皇后气质高远宁庄;敬妃丰柔颐和;欣贵嫔明眸善睐,谈笑风生,令人观之可亲;眉庄是安好幽雅,害羞浅笑,令人见之意远;曹容华苗条柔弱;秦芳仪细腰如束,令人一见心醉;刘慎嫔的点额妆,眉心微蹙,油但是生怜香之意;杜恬嫔的醉颜妆,双颊胭红,不觉又起惜玉之情。别的诸女,或以姿色胜,或以神态胜,各有动听情意之处。

七月间,暑热更盛,而期盼已久的甘霖终究在帝后共同祝祷下姗姗到临。一场暴雨,浇散了难言的苦热和干旱,给百姓百姓无量福分,亦冲淡了宫中连失两子的愁云惨雾。

皇后目光一黯,唇边还是凝固着笑容,只是不再说话。我与他们隔得极远,零散听得这几句,也不作深想。

玄凌接了莲花在手,含笑几次把玩,目光只缠绵在那窈窕女子身上。此时舟已泊岸,虽看不见面貌,我却清楚瞥见她身形,竟是非常熟谙,心底勃然一惊,转眼想到她嗓音毁损并未完整复原,又怎能在此呈现,不免又惊又疑,回顾眉庄容色,两人目光交叉,亦是与我普通惊奇。

陵容浅笑清甜如泉,略有羞色:“皇后命太医细心医治,现在已经好了。”

玄凌不置可否,但还是感念皇后的美意:“皇后漂亮朕是明白的,但是眼下朕并没有表情。”他的目光微微沉寂谛视,“何况新人虽好,但才子不成多得啊。”

皇后端庄的眼眸中有刹时的打动与密意,几近泪盈于睫,但很快只是淑慎浅笑,并无半分对劲:“臣妾只是见皇上整天苦闷,以是才出了这个下策,只但愿能够使皇上略有安抚。皇上喜好安美人就好,臣妾只求皇上能日日舒心,福寿安康。”

玄凌欣喜而叹:“不但好了,并且更胜畴前。”他非常高兴,转头对皇后道:“皇后一番苦心。朕有如此贤后,是朕的福分。”

她遥遥伸出乌黑的一只纤手,玄凌情不自禁伸手去扶。双手交会间那女子手中已多了一支莲藕。那女子轻声浅笑:“多谢皇上。”

皇后会心,很快浅笑道:“内廷新排了一支歌曲,还请皇上一观。”

陵容微垂臻首,娇羞似水莲花不堪冷风。惟见发间一枝红珊瑚的双结快意钗,钗头珍珠颤颤而动,更加楚楚动听。听得她道:“臣妾那里还是新人,不过是旧酒装新壶,皇上不嫌弃臣妾愚鲁罢了。”

昔日各种的得志和宽裕,安陵容,终究一朝扬眉吐气。

此女一出,虽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容,但世民气中俱是了然,如此歌声动听的女子,远出于当日的妙音娘子与安美人之上,如何能与之对比,将是争宠的莫大劲敌。但是她歌声如此可儿,那怨怼嫉恨之语,倒是不管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那女子矜持施礼,柔荑轻挥间面纱已被掀起,眉如翠羽扫,肌如白雪光,腰若束素,齿似含贝,纤柔有飞燕临风之姿。我微微屏息,心头大震,复又一凉,顷刻间五味陈杂——不是安陵容又是谁!

(1)、出自张籍的《酬朱庆余》,全诗为:“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玄凌远远张望早就痴了,口中讷讷难言,转眸一瞬不瞬盯住皇后。皇后温和谛视玄凌,极轻声道:“歌喉固然另有所不及,但也可比六七分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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