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姚狠狠地抑住喉头的哽咽,脸上五个红肿的指印陈迹清楚,眼中的悲伤、委曲与愧恨更加浓烈,一双温婉双眸似被浓雾覆盖了普通,没有半分活力。

玉娆用力点一点头,“但我们不能轻纵了那些算计我们家的人。”

她心内忿忿,又有些气性在,不肯自称一句“嫔妾”,我当下也不计算,只道:“祺嫔起来。”

内心有灼灼的痛,仿佛烧着一把野火,我手顶用力一划,桌上的织花团金线桌布回声分裂,我顺手把簪子一丢,淡淡道:“即便我肯不与祺嫔计算,只看玉姚这个模样,我必不会放过管氏一族!”

不过是一瞬,我旋即止住了泪意,用力咬住下唇。待她哭得够了,方缓缓拉了她起来坐下,暖和道:“畴前你或许另有一分痴心,现在祺嫔的话你已经听得分了然,管溪负心薄幸,不过视你为棋子罢了。”

玉娆面色乌黑,忙冲出来道:“二姐,你别胡涂!”

我靠近嗅了一嗅道:“的确不错,更胜在香气清雅,闻之五内俱清。”说着叫浣碧和采月各折了几枝,预备着归去插瓶,又去看旁的花儿。

祺嫔深深一笑,眼中有阴暗如鬼火的光芒,幽幽迸出几分倔意,道:“嫔妾天然不入娘娘的眼,莫非娘娘一家都是好的了么?”她的目光成心偶然在玉姚身上拂过,“吃里爬外的人多着呢,娘娘偏能眼里容下沙子,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祺嫔一惊,不敢回驳这话,忙咬唇更低了头。我微微一笑,挽着眉庄的手道:“甚么‘一丈红’不‘一丈红’的,姐姐千万别气伤了身子。祺嫔娘家的确有功,本宫那里敢杖责她,见了面还要给她留三分情呢。只是端方不能不立,花宜——”我指一指太液池边的石阶,道:“那边风好水好,不会憋气,你带着祺嫔跪到那儿去,拿老子的《品德经》给她读读,叫她悄悄心,别太失德。待祺嫔读完了,你再返来。”说罢与眉庄同业,笑道,“我宫里的秋菊开得很好,我们一同去看看。”

眉庄盈盈一笑,嗅动手中一枝银灿灿的桂花,击节赞道:“好,好!去了一个伶牙俐齿的流朱,浣碧的吵嘴也清楚起来了,且句句在理,是读了好些书的模样。”

话音未落,玉姚复又嘤嘤抽泣起来,我怜她痴心,怨她胡涂,又恨管氏一族过分狡猾,不由道:“现在便是哭出一缸眼泪来又有甚么用!”

眉庄抚着胸口道:“阿弥陀佛,竟是我们多心了。我看太后和太妃见了玉娆半晌说不上话来,心道坏了。谁知两位却半分也没想到傅如吟,还很投缘呢。”

我悄悄饮了一盏浓茶,“我已经叫槿汐进了安神汤,叫她睡了。”

我按住她的肩头,沉声道:“你放心。我已着人接了哥哥回京医治,只是我们甄家沉冤多年,我一己之身虽不敷惜,但爹娘年老,莫非要带着洗不清的罪名去见甄家的先祖。甄门家破人亡,管家虽不是始作俑者,但是为人虎伥,忘恩负义,断断容他不得。”

我内心悄悄叹了一声,她觉得乱来去了玉娆,岂知玉娆自幼是个聪明的,怎会等闲瞒得畴昔。我顿时起疑,“你们这般私相授受,可做出甚么不文之事来?”

“你胆量倒是大。”

坐得久了,膝上有点酸麻,站起来时晃了一晃,浣碧从速扶住我,“蜜斯谨慎。”

她的哭声,如一记记重拳击打在我胸口,我心中酸痛,不觉悲从中来,抚着她瘦得崛起的背脊冷静垂下泪来。

她下认识地拢住衣领,道:“扔了,去江州那一日我就扔进了灞河里。”

玉姚低声道:“我总觉得他是至心待我,才有几面之缘就急着来提亲的。既定下了婚事,虽不能由着我们见面,但是后花圃一墙之隔,他常常隔着墙头来与我说话。偶然也遣他家小鬟悄悄塞给茗儿一封手札,或者趁我与娘上香时偷偷在梵刹外见一面,我们就如许……”

我笑着拉过含悲的玉姚,含愤的玉娆,笑吟吟道:“我竟是不能了,被两个小朋友烦着都不敷。现在玉姚和玉娆来了,她们三个在一处读读书也好,正巧有个伴儿。”

行得远了,玉姚忍了半日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抽抽泣噎的哭声异化在哭泣风声里格外叫人生怜。

我心口恶气上涌,用力握紧手指,紧紧盯着玉姚道:“你竟是个胡涂的,你和他统共就见了两次,他家就来提亲,这本就有些仓促。乃至今后相见或者鸿雁来往,他只问你些宦海之事,探知爹爹与哥哥的事,你竟涓滴也不起疑?他若内心真有你,可贵见了怎不问问你安好,倾诉衷肠,倒只念着这些?”我思前想后,气极难耐,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你是胡涂油蒙了心,竟连至心冒充也不会分了,只一腔痴心奉上去,竟落了旁人的骗局也不知!”

那样哀思的哭声,仿佛积储多年的沉痛,无数的悲与愧都迸发了出来。

我凝眉寂然,低喝道:“都出去!彻夜的事谁敢往外乱传一句,本宫便割了他的舌头!”

玉姚身子猛地一颤,发展两步倚在床栏上,眼中泪水更盛,滚滚滴落下来。她似落空了统统力量,缓缓,缓缓跪下身去,扑倒在床边埋首哭泣不止。

“他便帮你寻着了?”我瞧一眼她无所装潢的手指,“既然是我从宫里赏下的,你又那么正视,丢了也非寻着不成,想必不会轻许了人。”

采月冒充劝道:“蜜斯切莫活力,好好的千万别动了胎气。前头安贵嫔就是几番冲撞了蜜斯,人还没甚么言语呢,皇上就不准她再出本身的宫门,祺嫔小主何必来讨这个不痛快。”

我听得“负心薄幸”四字,心下不由一动,想起方才各种,祺嫔话中所指仿佛不但是摧辱玉姚被退婚一事。两下里一想,心中更加明白。

我点点头,伸解缆凉的手,拿起一把小银剪子铰下乌黑的烛芯,缓缓道:“你瞧这烛芯,烧得乌黑了还不剪下,迟早烛火也会燃烧。管溪就是你内心的那根焦了的烛芯,如不完整剪了他……”我悄悄感喟,“姐姐剪得了蜡烛的芯,却剪不了你的心机。你若不自救,没人能救得了你。”

玉姚仓猝点头,死力道:“我不过以礼相见,连看也不敢看一眼,怎敢留意。”她的手按在心口,眼波里渐显柔婉的神情,悄悄道:“半个月后,我与茗儿同去珍宝阁看金饰,谁知遴选的东西多了,反而把姐姐从宫里赏出来的多宝戒指给弄丢了,我内心急得了不得。谁知正遇见管溪在珍宝阁外间选扳指……”

我唤进槿汐,好好安设玉姚安息,单独走了出来。玉娆还是在柔仪殿等我。到底年青贪睡,已有些睡意昏黄了。见我出去,忙起家道:“二姐可好些了么?我去瞧她。”

眉庄兴趣颇高,指着一处银桂笑道:“你初进宫时棠梨宫里的金桂甚好,现在看着这银桂竟也毫不减色。”

祺嫔微微迷惑,细细打量她两眼,旋即明白,不觉扬唇嘲笑,“二女人返来了。”她的目光深深盯在我身上,似要剜出两个洞来,口中却笑道:“有个好动静还未曾奉告二女人。我哥哥管溪已在五年前娶了怀州曹判的女儿蒋氏为妻,现在已有二子一女。哥哥步步高升,娇妻美妾,当真是托赖淑妃与女人的福。”她嘴角的笑意渐深,语气更加轻柔,“哥哥结婚的日子,恰是女人与家人到江州的日子。哥哥小落第之喜,恰是女人一家安然达到,这日子可当真是个好日子。”

眉庄眼角飞扬,“你调度出来的人儿,能不读出几本四书五经来么。”

她说罢笑得花枝乱颤,容色愈发素净。正对劲间,却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恰是一脸仇恨的浣碧。

我们一径谈笑,只把祺嫔晾在一边。过了好久,祺嫔再忍耐不住,扬声唤道:“淑妃……”

我看着她,屏息道:“你只奉告我,管家为何能晓得哥哥与薛家和瑞嫔娘家洛氏来往的诸多细节,乃至当日告密哥哥时冤他谋反张望,虽无尤其较着之据,但是微末之事却能一一对上?”

玉姚猛地昂首,目光中有无尽的自责与伤痛,瑟瑟道:“哥哥他——”

我听着她的话似别有深意,立时喝道:“花宜好都雅着她。她若敢延怠,就按淑媛的话,狠狠掌嘴。”说罢,自带了人拜别。

我缓缓点一点头,站起家道:“到底身子要紧。玉娆,我们去看你二姐姐罢。”

很久,很久,手臂被她握得落空了知觉,只感觉如许的麻痹也是风俗了的。玉姚突然发作出一声狠恶的悲鸣,伏在我怀中嚎啕大哭,唤道:“姐姐!姐姐!”

祺嫔顿时大怒,却也不敢立即还手,顿足指着浣碧道:“好!好!凭你一个卑贱主子竟然敢掌掴小主,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住我道,“淑妃这般放纵下人,如何能协理六宫,嫔妾要向皇后申述,嫔妾不平!”

我抚去她脸颊的泪水,沉寂道:“本日你既明白了,就不必再为这个牲口悲伤——不值得!我只奉告你一句,嫂子和致宁惨死,哥哥在岭南也已被人逼疯了。姐姐现在问你的话,你情愿答便要句句诚恳。如若不然,只要你觉着对得起本身的心,对得起从小养你疼你的父母兄姊,我便无话可说,由得你去。”

玉姚仓猝摆手,紫涨了脸,“没有没有,我总觉得毕生有托,而他也常常只问我些哥哥与爹宦海上的事。我不懂那些,只得奉告他爹爹与哥哥常和哪些人来往。”

槿汐忙福了一福,我向玉娆招手道:“你来了恰好。我正有话问你,畴前在江州,玉姚也是如许寻死觅活的么?”

玉娆知我难过,坐到我跟前道:“姐姐,你是淑妃娘娘,管氏如何浑不怕你?”

“当时你便留了心?”

浣碧满脸怒容,厉声喝道:“娘娘面前,凭你也敢称二蜜斯‘女人女人’地这般僭越!便是庄和德太妃面前,太妃也称一句‘二蜜斯’呢,倒容得你猖獗起来了!你但是想超出了太妃去么?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小主现在这番模样儿,必然是父兄不教之过了。奴婢虽不识礼,却也劝一句小主,别行动丢了你们管家的脸。即使都晓得是没脸的,好歹也给父兄存一点面子。何必来哉,谁不晓得你哥哥的官儿是踏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上去的!你若为了这事不平蜜斯要向皇后申述,我们便也去听听是谁不知礼数不敬太妃。”

我心下急痛,“还不是祺嫔那贱人,专挑刺心的话来讲。玉姚畴前受了退婚之辱,现在还要被负心人的mm热诚……”我心下大恨祺嫔,又不免怜惜玉姚,道,“到底也是玉姚心性软弱,若换做……”

我倒吸一口冷气,“甄家闺训甚严,怎容你和他想见就见?莫非你真曾与他会晤?”

我这才稍稍放心,提着的一口气缓了大半,握住槿汐的手道:“幸亏有你——”

“以是现在你们都在宫里,也切要统统谨慎。”

玉姚眉眼间虽是神采凄苦,却不失一分沉浸之色,想必当初,少女春情初动,自有无穷旖旎风景。我悄悄感喟了一句,拔下银簪子剔一剔烛火,“你天然不会回绝了。小时候看戏文,常常见一男一女因小物了解,结下缘分,总不过觉得是戏文罢了,或是那家蜜斯从未见过人间男人,才会不辨贤愚,一心栽了下去。”我心下有气,“闺阁间来往,好不好的男人你总也见过几个的。”玉姚愈发局促不安,眼泪汪汪地嗫嚅着只不说话,我毕竟不忍,那一年太液池杏花如云,我何曾能辨贤愚吵嘴,不由道:“罢了罢了,情之所钟,谁还顾得上旁的。总归是我们命薄罢了。”

合宫宫人吓得劝的劝,跪的跪,呼号叩首不止,玉姚只哭个不休,肥胖的身子簌簌颤抖着,却半点退意也无。指缝间模糊滴落鲜红的血液,顺着她乌黑的手臂蜿蜒而下,分外触目惊心。

玉姚窘得尴尬,“只给玉娆见过一次我和他写信,也被我乱来畴昔了。”

玉姚死力思忖,断断续续说了四五件事出来,我只凝神不语。

玉姚的手如许凉,我想起一事,悄悄道:“他送你的那枚扳指呢?”

烛火被我的掌风带得重重一跳,烛芯垂垂长了,萎黑的一截,似焦卷了的一颗心,迫得烛火幽阴暗淡下去。

我温言安抚道:“她说的那些都是疯话,你别往内心去。如许的日子跪在太液池边吹风念佛,够她受得了。”

大殿内沉寂如水,快入冬的气候,傍晚时分的光芒似厚厚的阴翳,叫人透不过气来。殿内垂垂暗淡下来,仿佛有一根针刺在心口上,渐渐地逼进,要挑破郁积已久的那滩脓血。槿汐缓缓把深重的大门关上,一盏一盏点上灯火。我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听来格外疏落,“娆儿,你要奉告我实话!”

傅如吟本来就很像纯元皇后,现在玉娆得太后眼缘,多数是让太后想到了纯元皇后的原因。我看一眼兴高采烈的玉娆似一只轻灵的胡蝶蹁跹于上林苑中,安抚之余亦悄悄感喟了一声。

我急痛攻心,又逼出一层怒意来,厉声喝道:“由着她去!若她死了能抵得过心中愧恨,何必阻她去寻死!只是亲者痛仇者快,怕又更添了罪孽,叫父母亲人悲伤!”

仿佛是夜里睡得不敷,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心跳得格外迟缓,一突一突,好似要堵塞了普通。浣碧悄悄在我耳畔道:“二蜜斯醒了,蜜斯可要去看看?”

玉姚闻言神采大变,更是掌不住哭了起来,抛下世人掩面便往未央宫奔去。玉娆性急,一起追了上去,我心下焦急,忙向小允子道:“还不快追上去!”说罢便仓促向眉庄告别。

玉娆满面哀伤如晓云愁雾,“被管家悔婚自是奇耻大辱,自到江州,爹爹虽还是为官,只是寒苦之地,家中甚是宽裕。我当时还年幼,爹爹与娘又年老,家中都是二姐经心极力顾问。只是二姐她整天哭泣,这五六年间并未转圜。”玉娆恨极,鬓发间一枝小小的胡蝶穿花珠钗上的须翅栗栗颤抖,“管家负婚也罢,世上拜高踩低的人很多。可爱管溪那厮太负心薄幸,我们家被贬他就迫不及待娶了旁人,本日管氏又如此欺辱二姐!”

我在印月轩外头,隔着窗棂见玉姚沉甜睡去,方才由槿汐陪着进了柔仪殿。槿汐手势熟稔,点上瑞脑香,为我揉着额角,悄悄道:“方才出去还好好儿的,如何二蜜斯俄然寻起短见来?”

“她干脆与我撕破了脸,我反倒不能以手中之权肆意压抑她,不然一旦传到太后或皇上耳中,不免觉得我蓄意抨击。”我支颐合眸,“祺嫔有句话说得不错,位高人愈险,家中又式微,娆儿,我实在如履薄冰不能不更加谨慎。何况祺嫔的背景,是我尚无非常掌控能驳斥之人。”

才至未央宫大门,槿汐已满面焦心迎了出来,道:“二蜜斯一起哭着跑进印月轩,关了门也不准人出来。主子们怕出甚么事,顾不得端方闯出来一看,二蜜斯已然吊颈了。”我头上一阵发晕,耳中嗡嗡直响,槿汐忙扶住我,“娘娘放心,已经救下来了,幸亏发明得早,不打紧。”

玉姚凄惶垂下眼睑,双手把绉绸裙子揉得稀皱,“我罪孽深重,只盼能稍稍赎罪,过得心安理得些。”

半夜时分格外埠冷,那更漏声也似冻住了普通,冰冷生硬地一滴,又一滴,炭盆里的红箩炭垂垂熄下去,只微微地透出一点红光。

槿汐忙道:“并非奴婢,刚巧温大人来给小皇子存候然脉,不然拖得一时半晌可如何好。”

她的哭声在耳光中戛但是止,只悄悄,悄悄地看着我,愣愣入迷。胸口有狠恶的气味如海潮起伏,我死力压抑着道:“被人操纵豪情是不幸,被人捉弄豪情是不智,恶果深重却只知回避抽泣是昏聩!你若伤了本身叫父母悲伤不安,更是不孝!我这一记耳光打醒你,只奉告你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甄家的女儿虽不聪明,但不能失了志气!”

我拔下发髻上一支金簪,成心偶然在紫檀桌上画着,轻叹道:“摆布今晚都是睡不着了,不如复苏些也好。”

玉姚垂首,几近要把头抵进胸口去,声如蚊讷,“是我。管溪问我,我便说了。”

她点一点头,耳垂上的米珠坠子动也不动。我心下无法,已经悲伤了那么久,真要忘怀又是多么艰巨。旷日耐久,凝专内心一个破裂纠结的疤痕,永久提示着本身不堪回顾的旧事。

玉姚拉住我的衣袖,抽泣道:“姐姐,我晓得错了。”

玉姚垂垂止了哭,只神采板滞望着窗棂上的雕花暗格怔怔入迷,容色凄迷。我悄悄道:“他既问了你如许多,言谈之间不会一句都不提到他们家的事。你细想想,可有甚么不当之处,尽管说给我听。”

祺嫔既惊且怒,却不敢辩驳,只得忍气吞声道:“嫔妾交芦馆正五品祺嫔管氏。”

玉姚的指尖不自发地揉搓着,双颊绯红如烧,“那年母亲带我与嫂嫂去上善寺进香,机遇偶合碰上了管家的肩舆,恰是管路与管溪陪着老夫人前来进香。因哥哥与管路是同僚,他家老夫人与娘闲话了几句,又听他家老夫人死力夸口,赞管溪孝敬……”

我亦不去理睬祺嫔,只向眉庄笑道:“姐姐不晓得,浣碧这丫头行动就抱着书,夜夜点灯夜读,将近读出个状元来了。”

眉庄缓缓转过甚来,迷惑道:“你是甚么人?”

眉庄嘲笑一声,柳眉倒竖,“你要细心!本宫是从二品淑媛,娘娘是正一品淑妃。我们说话,怎容得你小小一个祺嫔插嘴多话,后宫竟没有端方了么?方才你说淑妃放纵下人,本宫倒看淑妃忒刻薄了,纵得你不知高低凹凸!”她顿一顿,“淑妃刻薄,本宫却不肯刻薄。采月,给本宫掌她的嘴。若皇上皇后问起来,本宫自有话去回。”

槿汐忙领了人掩门出去,玉娆仍旧牵挂着依依不舍,到底也被浣碧拉了出去。玉姚伸直的模样似一只受伤而无处可逃的小兽,我扶了她两把,她只执意于抽泣,不肯抬首。我静一埋头神,用力抬起她的下颌,照着她泪水澎湃的面庞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才行两步,却听身后的祺嫔忿然道:“娘娘要罚,嫔妾自不敢驳。只娘娘别对劲过了头,位高人愈险,娘娘觉得坐得稳淑妃的位子么?”

玉姚愈发低头,红了眼圈,“那日他寻着了结不肯还我,只把他的扳指给了我做互换,又道我们是世家熟谙,不必拘礼。因而……我们就如许熟谙了。不久,管家就来提亲,哥哥问我的意义……”

正谈笑着,却见前头一名宫装女子携了几名侍女,想是亦在上林苑里赏秋。待走得近了,却见是祺嫔。她自禁足出来后,再不复当年之宠,亦深恨于我。现在避之不及,只得踅了上前,屈膝道:“管氏给淑妃娘娘存候。”

玉姚咬着唇,凄然道:“本来再如何,内心总存了一分念想,他或许是迫不得已——可现在……”话未说完,又滚滚落下泪来。

玉娆点水秋眸微微一亮,“姐姐现在有协理六宫之权……”

远远传来“哐啷”一声,在静夜里格外惊心,印月轩那头模糊有呼喊哭闹之声。我顾不得腿酸,吃紧扶了浣碧的手出去。才至印月轩门口,只见灯火透明,仆妇宫人乱作一团。玉姚只穿了一身素色的寝衣,长长的头发狼藉地蓬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碎瓷片抵在喉头,满脸泪痕班驳。

玉娆低低惊呼一声,很快垂眸不语,轻声道:“我晓得了。”

浣碧红了脸,“娘娘谈笑了,奴婢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簪子的冰冷硌在手心,我苦笑道:“你觉得淑妃的名头有什了不起。一则她娘家到底有些军功在,二则宫里好歹有个背景,三则她早知狠狠获咎了我,我必不能谅解她,又何必逢迎我,干脆撕破脸到底罢了。”

遇人不淑!一个“不淑”要误了多少女子的毕生!就义无数期盼的、热烈的、纯真的心!

玉娆稍稍放心,一眼瞥见我手里的浓茶,不由得道:“马上要睡了姐姐如何还喝浓茶?我叫人来点安眠香。”

祺嫔听得这话不好,不得已跪下身来。眉庄犹未解气,恨道:“她仗着娘家有些军功便不识眉眼凹凸,在本宫和淑妃面前张狂起来了。她是忘了畴前华妃的例,凭她甚么娘家,皇上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话说返来,如果畴前在华妃面前这模样,按例便赏了‘一丈红’了。”

我心下焦痛,忙忙便要往印月轩去,槿汐忙拉住我道:“娘娘别急,奴婢瞧二蜜斯心境不安,已请温太医喂了安神汤药,只怕这会子要安息呢。”

她的手不自发地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手心温热的血液粘在我的手臂上,仿佛随之沁入了我的心底。

玉娆一步踏了出去,朗声怒道:“若换做是我,必饶不过害我之人,怎会伤了本身性命!”

我扶住她的肩膀,“你天然有错,错在轻信于人,没有细细考虑。但若不是管家设想,你到底也是偶然。”我柔声道,“知错之余更要抖擞,甄家没有只知哭哭啼啼的女儿。”

如此闲话了辞职出来,彼时上林苑中秋光如醉,一起且行且看,倒也非常得趣。

玉姚闻得“祺嫔”二字,又听她自称“管氏”,身子微微一摇,不觉神采青白。待得看清她的脸庞,不自发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你们兄妹长得很像。”

我转头看她,不觉发笑,“本宫的位子稳与不稳,天然不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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