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浅笑相对,沉寂道:“安贵嫔记性最好,多年的旧事还记在心上。”

公然是叶澜依,她穿了一袭青碧碧的绫纱斜襟旋袄,有浅浅的月红色斑斓虎纹花腔,底下是浓黑如墨的长裙,乍一看还觉得是玄色的,裙褶里绣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深红色凌霄花。她衣衫都湿透了,紧紧附在身上,更加显出她曲线饱满,身姿曼妙。头上松挽一个宝髻,想是淋雨的原因,鬓发卷在脸上,抖开的衣裙外幅里积了很多合欢花瓣,如拢了无数云霞入怀。她草草向我行了一礼,也不顾身上湿透会着了风寒,只顾着怀中的合欢花,又顾恤看向外头暴雨中受不住暴风急雨而干枯的合欢花瓣。

小连子笑道:“提及来正奇特呢,皇上本日翻的但是惠贵嫔的牌子,当真是奇闻了。”

槿汐转手出来,为我披上一件外裳,道:“娘娘如何起来了?”

玄凌屈指一算,已是满面忧色,连连道:“不错,的确是两个月了。”

玄凌不觉发笑,“愈发胡说了。”

我几近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槿汐忙笑道:“娘娘,吃药的时候到了呢,只怕凉了喝不好。”

小连子悄悄拍了本身一个巴掌,低头道:“娘娘本日着惊,主子只顾着叫人给娘娘煎安胎药浑忘了。传闻本日惠贵嫔落了镯子,不想巧不巧掉在仪元殿前头那条路上了。惠贵嫔领人去寻时恰好皇高低朝,便撞上了。”

玄凌乍然听闻也是大喜过望,忙拉起眉庄的手孔殷道:“是甚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这一日冷风初至,恰好亦长日无事,玄凌便带着我与徐燕宜、胡蕴蓉、叶澜依和眉庄同在湖心水榭上看一色粉色纱衫的宫女们采莲蓬莲藕。当时湖中荷花干枯大半,荷叶盈盈如盖,似撑开无数翠伞,宫女轻巧的衣衫飘荡如花,似亭亭荷花盛开其间,偶闻轻灵笑语之声,带着水波荡叠之音,格外动听。

她眼中闪过一丝的难言的沉醉与神驰。心中突然蒙上一层阴翳,仿佛亭外雷暴滚滚的天气。镂月开云馆是玄清在紫奥城的住处,实在就在太液池中心。但是男女有别,我是永久不成能踏足的。那样美的合欢花,连浣碧都见过的,于我,到底是近在天涯,却远隔天涯了。

几近本身都愣了一愣,无知无觉地回声道:“是寄澜亭么?”

她“嗯”了一声算是承诺,只忧心忡忡看着外头的花。槿汐无法望我一眼,仿佛向我道:滟常在公然脾气奇特。

眉庄马上道:“太后总赞臣妾贤德,实在真论起知心贤惠来,臣妾老是不如莞妃。”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将近入秋,合欢花也未几了。”

当时湖上莲叶田田,胡昭仪一色桃红蹙金琵琶衣裙被湖面清冷潮湿的风缠绵拂起,仿佛湖上一株出水红莲,艳而不妖,风韵绰约。玄凌正要说话,却见徐婕妤身边的一个红衣侍女越众而出,声线清澈,“昭仪娘娘鲜艳动听,我家小主温馨暖和,如开在湖中的红白并蒂莲花,天然都是极好的。皇上既珍惜白莲,天然也舍不得红莲,娘娘觉得呢?”

我内心头发烦,扬声道:“槿汐——”

我忙粉饰着笑道:“没有。本宫只是猎奇团绒一叫把猫都引来了。”

只可惜,能够重遇,却再无当时表情了。

槿汐扶着我出来,抚着胸口道:“可吓死奴婢了。”她比划着道:“一见那么大的猫,奴婢就想起在凌云峰阿谁早晨,当真后怕。”她扶住我的手,体贴道:“娘娘没事吧?”

绿霓居精美小巧,望出去的景色亦好。气候好的时候,远远便可望向太液池中心。天井中几只金刚鹦鹉扬着五彩灿艳的长尾落拓得意栖在枝头,并不怕人。我甫一踏入内殿,快速窜出一只花色斑斓的大猫来,我唬了一跳,忙把将要呼出的惊叫硬生生压了下去。槿汐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跟前,笑道:“常在的猫养的真好。”

次日晌午我便叫人清算了礼品去棠梨宫,眉庄斜倚在西暖阁里,采月和白苓一边一个打着扇子,因着暑气未尽,她只穿了件家常的象牙色绣五彩菊花的抽纱单衣,系着同色的长裙。见我来了亦是懒懒的,笑道:“你本身坐吧。”又叮咛采月,“去切了蜜瓜来。”

因而扶了槿汐的手,花宜和小连子跟在身后,一同出了未央宫去。

滟常在微微一笑,“如许笨拙的大猫有甚么都雅的。”她转头张望,轻呼道:“团绒呢?”

我含笑看着她的衣衫,“常在仿佛很喜好青绿色的衣衫,常常见到皆如是。”

她微微一笑,媚色顿生,带着一点雨水的寒气,道:“娘娘很细心,嫔妾的衣裳的确多是青碧色。”她停一停,“嫔妾只喜好青色。”

李长笑眉笑眼道:“主子如何敢当。皇上说这些犒赏只当给娘娘解闷儿,也请娘娘今晚筹办着,凤鸾春恩车会来棠梨宫接娘娘。”

她微微一笑,恰如冰雪乍融,春光四溢,反握住我的手道:“嬛儿,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一点。”

寄澜亭,十二曲红阑干被无数双手摩娑得非常光润,经年久了,反倒有一种木质特有的沉甸甸的温润质感。寄澜亭,恰是我当初与玄凌初见时的处所呢。

接下来的一月当中,眉庄几次被召幸,大有刚入宫时的气势,我也悄悄为她欢畅。但是更喜之事亦接踵而来。

眉庄蔼然浅笑,“请公公为本宫多谢皇上就是。”

我勉强笑道:“没有事。她也不过是养着玩罢了。”

滟常在点一点头,叮咛人把方才收的合欢花都拢了起来。

胡昭仪听了她的阿谀,只是淡然一笑别过甚去,并不接话。安陵容也不介怀,只按着挨次从胡昭仪起一一为每位嫔妃倒上紫莹莹的葡萄美酒,非常殷勤。因着我与徐婕妤怀着身孕,她倒也细心,叫人换了梅子汤来,有特地在我的碗里多搁了糖,笑道:“我记得姐姐不爱吃酸的,皇上还特地叮咛过。”

见李长出去,我满面是笑,道:“恭喜!”又问:“是时来运转呢,还是有人转了性子?”

她的眸色微微一亮,丹凤眼因着这神采更加灵动娇媚,语气倒是慵甜的,“这里的合欢花那里算好呢?镂月开云馆的合欢花才是天下最好,入夏时节便如花海普通,连太液池的湖水也有那香味。”

待走到眉庄身前,正要斟酒,眉庄伸手拦住,雨过天青色的衣袖如伸开的蝶翼翩然扬起。她转首望住玄凌,笑容羞怯而温和,悄悄道:“臣妾有了身孕,实在不宜喝酒。”

我没法安睡,耳边有夜风穿紫奥城重重越殿宇楼阁的声音,模糊似有人在轻声哭泣,仿佛是一种压抑的、悲怆到骨子里的哀号,在叹诉无尽的哀伤。

镂月开云馆如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世人环坐水榭当中,我与徐婕妤身形日渐痴肥,天然不便近身奉侍,因而隔了最远坐着,倒是眉庄与胡蕴蓉坐在玄凌近侧。玄凌笑向胡昭仪道:“还是蕴蓉的鬼点子多,想着无荷花可赏了,便叫宫女穿上粉色衣衫如荷花普通,又叫采莲摘藕,别添了一番情味。”

不太短短一句,她说得也不大声,陵容手微微一抖,几乎把酒泼了出来。她很快粉饰住失态,笑道:“恭喜姐姐,mm一欢畅连酒壶也握不稳了呢。”又笑对玄凌伏身下去,带着欢腾的腔调,仿佛是本身有了身孕普通,道:“恭喜皇上!数月以内,这但是第三桩丧事了呢。”

我一惊,不觉迷惑地扬起眉毛,道:“惠姐姐有日子没在皇上跟前了,如何好端端的翻起她的牌子来了。”

几曲清歌作罢,玄凌不觉神驰,悠然道:“公然是好嗓子,现在放眼宫中竟无人能及。”他考虑半晌,方向李长道:“叫她来给朕倒杯酒吧。”

槿汐护住我道:“娘娘站进些,别着了寒气。”言毕,不觉向着外头“咦”了一声。我顺着她的视野望去,却见大雨中模糊有一女子的身影,也不急着避雨,只抬头伸开裙子网罗着甚么。我一时猎奇,便道:“槿汐去瞧瞧,不管是谁,且叫出去避避雨。”

我会心,随即道:“本宫还要归去服药,不便久留。常在方才淋了雨,要热热地喝碗姜汤才好。

才太长廊,我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槿汐,今晚皇上是翻了谁的牌子?”

我不明白眉庄如何想通了,也不晓得如许的想通于她是好是坏。我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握住她的手,温然道:“你情愿如何做,我老是陪着你的。”

我干脆也不言语,扬了扬脸对身后的几个小内监道:“滟常在喜好那合欢花,你们拆了轿辇的帐帷铺在树底下,等雨停了去了水,只把花瓣送到滟常在处。”我微微一笑,向她道:“这体例不消常在淋雨,也可收尽了花儿,常在看如此可好?”

不过是一刹时的惊诧和不测,胡昭仪娇滴滴一笑,“徐婕妤饱读诗书,身边的宫女竟也伶牙俐齿到这等境地,当真叫本宫自愧弗如。只是在圣驾和本宫面前如许妄自谈吐,未免也大胆得特别了些。”

我见机道:“是呢。畴前总说危月燕冲月不吉利,拘束了徐mm。现在瞧着徐mm解了禁足,不但太后身子见好,连皇嗣也畅旺富强了。”

夜色沉沉中看得并不清楚,只是凤鸾春恩车的声音是听得极熟了。夜静了下来,冷风缓缓,四周喧闹,水般月色温和从墨色的天涯滑落,风吹开耳边披发的细碎柔嫩的声音,各处宫苑模糊传来的更漏点滴,另有蝉鸣与蛙鸣起伏的鸣声,异化着凤鸾春恩车的辘辘轮声,格外清楚。

我考虑着道:“皇上对眉庄不能算是绝情,既如此赶上,天然不会冷待。”

胡昭仪莞尔一笑,“皇上本日久不见安贵嫔了,现在想得短长么?与其这歌声听得皇上食之有趣,不如皇上去请了安贵嫔来吧,免得生起相思病来。”

这一日朝晨循例去皇后处存候,皇后只道“精力短”,寥寥说了几句也就散了。我也并不与旁的嫔妃多言语,许是有我奖惩祥嫔的前车之鉴,一干妃嫔固然背后群情得短长,当着我的面却半分神采也不敢露。特别是穆朱紫等,神采怏怏不乐。

滟常在非常得意,道:“团绒不是凡物,它等闲不开口,若一开口,周遭的猫都会被它引到近侧。若非嫔妾是驯兽女出身,只怕还顺服不了它。”

我悄悄“嗯”了一声,“旁人闲话是旁人的事,若自轻自贱便不好了。若说寒微,本宫又何尝不是罪臣之女呢。”

我本偶然亲身陪她归去,但是她如许一说,我反倒不好回绝,因而道:“常在不欢迎本宫去么?”

她自被萧瑟以来,皇后又病着,更无人可依,此番应诏而来,不免更谨慎和顺,事事顺着玄凌和得宠嫔妃们的情意,谨慎翼翼地殷勤。

眉庄一笑,耳上的米珠坠子便摇摆生光,“左也送右也送,你返来几个月,这棠梨宫里快被你送的东西塞满了。”

我看一看她,道:“如何常在身边奉侍的人也不跟着出来么?大雨天的,不如本宫着人陪你归去吧。”

我微微点头,“常在的面貌颇艳,实在穿红色亦美,如常在所爱的合欢花一样。”

但是另有一层迷惑蔓上心头,我怔怔入迷的半晌,滟常在容色一黯,仿佛是发觉讲错了,自嘲着笑道:“嫔妾畴前寒微,连宫女尚且不如,天然能够随便走动了。”

斯须,却见安陵容甜笑满颊,翩翩而来,取了梅花银酒壶来为玄凌斟上美酒,道:“方才一起过来看湖上宫女如花,听闻是胡昭仪的心机。胡昭仪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是皇上的表妹,天然最明白皇上的情意。”

槿汐的手沉稳有力,扶在我手肘下,“太后喜好宫里有风雅识大抵的嫔妃奉养皇上,惠贵嫔又是一贯最得太后情意的。”

我晓得玄凌心机,不由笑道:“天象虽说安贵嫔迩来不祥,只是皇上要见也无不成。”

玄凌忙向身后的小内监道:“惠贵嫔有了身孕,还不把她的菜式换成和莞妃、婕妤一样的。”小内监忙点头哈腰去了。

胡昭仪盈盈一笑,很有得色;我与徐婕妤只是礼节性地浅笑;叶澜依夙来落落寡欢,人多时也未几言语,只自饮自酌,独得其乐;眉庄一味低头深思,纤长稠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暗影,别有一番沉寂风味。

我微微惊诧,本能地转过甚去看,说话的恰是奉侍徐婕妤的宫女赤芍。徐婕妤身边的桔梗和黄芩是陪嫁进宫的,赤芍和竹茹出身宫女,在徐婕妤身边的分量天然不如桔梗与黄芩。我对赤芍的印象不过是个柳眉杏眼的女子,很有色彩,却不想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话,且并有害怕,目光朗朗划过玄凌。

玄凌眉梢眼角皆是泛着亮泽的笑意,“朕有你们三位贤德之妃,天然都是不相伯仲的。”

这一夜夜色如纱漫扬轻落,全部紫奥城都被尚带着热意的乌夜所覆盖。我因白日之事睡得极不平稳,额上沁了精密的汗珠,干脆伸手翻开重重密绣团蝠快意花腔的绣帏站起家来。柔仪殿中红烛无光,唯见殿顶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出淡淡如月华的光芒。风轮衰弱地转动着,带来外头夜来香的轻浮香味。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焚着安眠香,慵软的香气淡淡如细雾飘出,氛围中迷漫着叫民气生懒意的气味。

眉庄淡淡一笑,也看不出悲喜之色,只拨着吊兰的苗条的叶片绕在手指上。她的手指苗条而有如瓷器普通莹白,在阳光下似镀了一层清泠泠的寒光,与深绿的叶片映托,有些冷傲亦惊心的意味。她缓缓道:“算不得丧事,也不是好事,更无关时运脾气。人总要活下去,日子也要过下去。”她的神情冷酷,始终望向广宽的天涯,仿佛有无穷巴望与期许,亦有一抹难言的伤感,仿佛长年积在山颠的云雾,漫衍开去。但是毕竟,嘴角也只是凝着与她平日的端庄不甚合适的冷酷。

玄凌带着玩味的神采,很有兴味地看着赤芍,道:“固然无礼,话倒是很动听的,想必你家小主好好**过你。”说罢浅笑密切向胡昭仪道:“红莲算不得屈辱你,还是很相衬的。”胡昭仪这才融融一笑,徐婕妤见玄凌并不活力,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把赤芍掩到身后。

我突然听闻,既是不测又是欣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晓得向着她笑。徐婕妤贺了一贺,叶澜依天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胡昭仪欠身笑了笑道:“恭喜惠贵嫔。”

因她身上湿透了,身形必现,不免难堪,中间几个内监都勾下了脑袋不敢再看。我微微使一个眼色,槿汐忙披了件披风在她身上,道:“滟小主谨慎身子。”

槿汐回声,打着伞去了,不过半晌却扶着一女子出去,道:“娘娘,是滟常在。”

胡昭仪撇一撇嘴,接口道:“不过听歌罢了,远远叫与歌女坐在一起,以免不祥之气感染了皇上,且那歌声被水波一漾只会更好听了。”

远远有歌女清唱的声音委宛而来,玄凌执杯聆听很久,淡淡道:“歌女的歌声自是不能与容儿相较了。”

我浅浅浅笑,道:“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如许看着倒像是好花常开、好景常在了。”

她悠然一笑,似有所震惊,但是很快望向亭外,伸手接住飞檐上滑落的积水,道:“雨停了。”

她扬手,“娘娘请。”

滟常在珍惜地抚一抚团绒的外相,团绒亦非常和顺,懒洋洋“喵”地叫了一声,非常柔媚幽长。它这一声刚停,周遭十数只猫一起围拢来,叫声此起彼伏。我一惊之下心口突突地跳着,赶紧粉饰住神采,稍稍退后两步。滟常在微有惊奇道:“娘娘惊骇猫么?”

槿汐一贯谨慎,我如何不允,趁着雨点尚未落下,到了就近的亭子中避雨。甫进亭子,只觉红阑翠璃非常眼熟。槿汐轻声道:“娘娘,这是寄澜亭呢。”

时近夏尾,气候的奥热却涓滴未减,人言“十八只秋老虎”,反而热得更加难受。

寄澜亭外的杏树只余了青青郁郁的浓荫如幛,秋千架早不见了,倒是几株合欢开得极好,仿若易散的彩云,如梦似幻,在阴霾的天气下格外鲜雅亮烈。

花宜伸手遥遥一指,“娘娘你瞧,是凤鸾春恩车呢,从棠梨宫那边出来,是惠贵嫔吧。”

我笑吟吟望住玄凌道:“皇上可别欢畅忘了,老端方呢。”

我淡然浅笑,“上林苑中,这边的合欢花算是开得好的了。”

我坐在她面前,叫花宜搁下了礼品道:“你这衣裳还是我走那年做的,这些年你未免也太简素了,我选了几匹上好的料子来,裁制新衣是不错的。”

我支着腰坐下,嘻笑道:“给你备好了还不成么?即便你要费事,也不能太缺了东西。”

她嫣然含笑,一派恭谨和顺,“姐姐的事,我敢不放在心上么。”说罢盈盈拜别。

徐婕妤面上微红,似晓霞满盈,正要欠身谢我,我忙搀住她道:“mm身子也重,何必拘这些礼数。”

墙角突然滚出一团雪球来,滟常在伸手抱在怀里,倒是一只乌黑小巧的白猫,伸直起来不过两个手掌大小,双眼滚圆碧绿,毛色乌黑无一丝正色,难怪叫做“团绒”。

玄凌只顾着欢畅,一时也顾不上徐燕宜,听我如此一说,略有些不美意义,走近徐婕妤道:“幸亏当日莞妃切谏,不然可真是伤了你的心了。”说着又含笑向我,轻声道:“若不是嬛嬛,朕现在可要悔怨了。”

我目光停驻于合欢花上,悄悄道:“开得再好,暴雨如注,毕竟是要寥落花凋了。”话音未落,暴雨已滂湃而下,如无数鞭子暴烈抽在地上,泼天泼地激起满地乌黑的水花。一时候雨帘绵密,连十步开外的的物事也昏黄恍惚了。

“姐姐绮年玉貌,若长此避居棠梨宫也实在不是个事情。”但是我心下微微迷惑,以眉庄的性子,她不肯的事情别人如何逼迫都是无用的。何况她是细心的人,又是死力避着玄凌的,如何会把镯子落在了仪元殿周遭呢,当真是机遇了。

我凝神一想,本日去处皇后存候时,眉庄仿佛是用心打扮过了,双翅平坦金凤钗,穿一袭肉桂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对襟长褂,那色彩本就轻易穿得俗气,但是穿在略略丰润的眉庄的身上,却格外饱满端庄,更添了一抹温婉艳光。

赤芍脸上宽裕得发红,忙退了一步,徐婕妤非常地局促不安,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眉庄只冷眼旁观,姣好的面庞上含着一丝冷酷的笑容,我得空去顾及胡昭仪含笑带嗔的娇容,目光只被赤芍吸引,悄无声气地捕获到她眼神中那一缕隐蔽的绝望和落寞,几近无声地埋没在她素净的绯红衣衫以后。

正说着倒是李长来了,见我也在,忙鞠身施礼,向着眉庄陪笑道:“给惠主子存候。”说着指一指身后小内监手里的东西,笑道:“这是皇上叫赏娘娘的,请娘娘收着。”

眉庄只浅浅浅笑着,矜持道:“昨日感觉身上不大利落,传温太医来一瞧,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臣妾怀有皇嗣,自当万事谨慎,不敢再沾酒水了。”

胡昭仪掩口一笑,迎上前来,娇声道:“皇上好没知己,如许就把人家撇在一边了。”她撒娇地一偏头,珠簪上的薄金镶红玛瑙坠子滚得欢畅而短促。

玄凌听得如此,也便罢了,叫李长去传了陵容来远远歌颂。

她似笑非笑,微有清冷之色,道:“绿霓居向来无嫔妃情愿踏足,如何娘娘要贵步临贱地么?”

蓦地从心底漫出多少苦楚与伤感,光影流转十年,人间早已不复畴前。当日欢爱,多少欢乐,多是少女明丽多姿的表情。人生若只如初见呵!

眉庄只瞥了一眼,叫采月收了,顺手从手边的罐子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塞到李长手中,笑吟吟道:“谢公公跑这一趟,这点子情意就当公公的茶钱吧。”

我扶住她的手,道:“许是肚子大了睡着难受,你扶我出去逛逛罢。”

她这才微露忧色,恭敬屈膝谢道:“多谢娘娘。”

玄凌一拍额头,朗声大笑道:“是是是。多得嬛嬛提示,朕可要欢畅胡涂了。”说着便唤李长:“去传旨,晋惠贵嫔为从二品淑媛。”他拉住眉庄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客岁夏天宫里的菊花就开了,起先还担忧是妖异之兆,现在看原是主大喜的。嬛嬛、燕宜和眉儿都有了身孕,宫中从未有过如许的丧事!”

一时世人散尽了,我独扶着槿汐的手缓缓扶着腰行走。凌晨的天气本来是很好的,朝霞如斑斓,残暴满天。但是不过一刻,便是黑云压城,雷声滚滚。虽有轿辇跟着,槿汐亦不放心,道:“娘娘,要在落雨前回宫必然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找个处所歇歇,等雨过了再走吧。虽在轿辇上坐着不会湿了身子,却怕雨天路滑,若磕了碰了可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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