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听闻,既是不测又是欣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晓得向着她笑。徐婕妤贺了一贺,叶澜依天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胡昭仪欠身笑了笑道:“恭喜惠贵嫔。”
几曲清歌作罢,玄凌不觉神驰,悠然道:“公然是好嗓子,现在放眼宫中竟无人能及。”他考虑半晌,方向李长道:“叫她来给朕倒杯酒吧。”
次日晌午我便叫人清算了礼品去棠梨宫,眉庄斜倚在西暖阁里,采月和白苓一边一个打着扇子,因着暑气未尽,她只穿了件家常的象牙色绣五彩菊花的抽纱单衣,系着同色的长裙。见我来了亦是懒懒的,笑道:“你本身坐吧。”又叮咛采月,“去切了蜜瓜来。”
李长笑眉笑眼道:“主子如何敢当。皇上说这些犒赏只当给娘娘解闷儿,也请娘娘今晚筹办着,凤鸾春恩车会来棠梨宫接娘娘。”
世人环坐水榭当中,我与徐婕妤身形日渐痴肥,天然不便近身奉侍,因而隔了最远坐着,倒是眉庄与胡蕴蓉坐在玄凌近侧。玄凌笑向胡昭仪道:“还是蕴蓉的鬼点子多,想着无荷花可赏了,便叫宫女穿上粉色衣衫如荷花普通,又叫采莲摘藕,别添了一番情味。”
胡昭仪听了她的阿谀,只是淡然一笑别过甚去,并不接话。安陵容也不介怀,只按着挨次从胡昭仪起一一为每位嫔妃倒上紫莹莹的葡萄美酒,非常殷勤。因着我与徐婕妤怀着身孕,她倒也细心,叫人换了梅子汤来,有特地在我的碗里多搁了糖,笑道:“我记得姐姐不爱吃酸的,皇上还特地叮咛过。”
玄凌屈指一算,已是满面忧色,连连道:“不错,的确是两个月了。”
她微微一笑,恰如冰雪乍融,春光四溢,反握住我的手道:“嬛儿,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一点。”
第336章:合欢(2)
不太短短一句,她说得也不大声,陵容手微微一抖,几乎把酒泼了出来。她很快粉饰住失态,笑道:“恭喜姐姐,mm一欢畅连酒壶也握不稳了呢。”又笑对玄凌伏身下去,带着欢腾的腔调,仿佛是本身有了身孕普通,道:“恭喜皇上!数月以内,这但是第三桩丧事了呢。”
正说着倒是李长来了,见我也在,忙鞠身施礼,向着眉庄陪笑道:“给惠主子存候。”说着指一指身后小内监手里的东西,笑道:“这是皇上叫赏娘娘的,请娘娘收着。”
眉庄蔼然浅笑,“请公公为本宫多谢皇上就是。”
待走到眉庄身前,正要斟酒,眉庄伸手拦住,雨过天青色的衣袖如伸开的蝶翼翩然扬起。她转首望住玄凌,笑容羞怯而温和,悄悄道:“臣妾有了身孕,实在不宜喝酒。”
接下来的一月当中,眉庄几次被召幸,大有刚入宫时的气势,我也悄悄为她欢畅。但是更喜之事亦接踵而来。
她嫣然含笑,一派恭谨和顺,“姐姐的事,我敢不放在心上么。”说罢盈盈拜别。
我亦浅笑相对,沉寂道:“安贵嫔记性最好,多年的旧事还记在心上。”
小允子悄悄拍了本身一个巴掌,低头道:“娘娘本日着惊,主子只顾着叫人给娘娘煎安胎药浑忘了。传闻本日惠贵嫔落了镯子,不想巧不巧掉在仪元殿前头那条路上了。惠贵嫔领人去寻时恰好皇高低朝,便撞上了。”
眉庄只浅浅浅笑着,矜持道:“昨日感觉身上不大利落,传温太医来一瞧,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臣妾怀有皇嗣,自当万事谨慎,不敢再沾酒水了。”
玄凌乍然听闻也是大喜过望,忙拉起眉庄的手孔殷道:“是甚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玄凌听得如此,也便罢了,叫李长去传了陵容来远远歌颂。
眉庄一笑,耳上的米珠坠子便摇摆生光,“左也送右也送,你返来几个月,这棠梨宫里快被你送的东西塞满了。”
浣碧伸手遥遥一指,“蜜斯你瞧,是凤鸾春恩车呢,从棠梨宫那边出来,是惠贵嫔吧。”
我不明白眉庄如何想通了,也不晓得如许的想通于她是好是坏。我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握住她的手,温然道:“你情愿如何做,我老是陪着你的。”
我晓得玄凌心机,不由笑道:“天象虽说安贵嫔迩来不祥,只是皇上要见也无不成。”
“姐姐绮年玉貌,若长此避居棠梨宫也实在不是个事情。”但是我心下微微迷惑,以眉庄的性子,她不肯的事情别人如何逼迫都是无用的。何况她是细心的人,又是死力避着玄凌的,如何会把镯子落在了仪元殿周遭呢,当真是机遇了。
夜色沉沉中看得并不清楚,只是凤鸾春恩车的声音是听得极熟了。夜静了下来,冷风缓缓,四周喧闹,水般月色温和从墨色的天涯滑落,风吹开耳边披发的细碎柔嫩的声音,各处宫苑模糊传来的更漏点滴,另有蝉鸣与蛙鸣起伏的鸣声,异化着凤鸾春恩车的辘辘轮声,格外清楚。
胡昭仪盈盈一笑,很有得色;我与徐婕妤只是礼节性地浅笑;叶澜依夙来寡欢,人多时也未几言语,只自饮自酌,独得其乐;眉庄一味低头深思,纤长稠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暗影,别有一番沉寂风味。
眉庄淡淡一笑,也看不出悲喜之色,只拨着吊兰的苗条的叶片绕在手指上。她的手指苗条而有如瓷器普通莹白,在阳光下似镀了一层清泠泠的寒光,与深绿的叶片映托,有些冷傲亦惊心的意味。她缓缓道:“算不得丧事,也不是好事,更无关时运脾气。人总要活下去,日子也要过下去。”她的神情冷酷,始终望向广宽的天涯,仿佛有无穷巴望与期许,亦有一抹难言的伤感,仿佛长年积在山颠的云雾,漫衍开去。但是毕竟,嘴角也只是凝着与她平日的端庄不甚合适的冷酷。
眉庄只瞥了一眼,叫采月收了,顺手从手边的罐子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塞到李长手中,笑吟吟道:“谢公公跑这一趟,这点子情意就当公公的茶钱吧。”
我浅浅浅笑,道:“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如许看着倒像是好花常开、好景常在了。”
胡昭仪撇一撇嘴,接口道:“不过听歌罢了,远远叫与歌女坐在一起,以免不祥之气感染了皇上,且那歌声被水波一漾只会更好听了。”
玄凌不觉发笑,“愈发胡说了。”
槿汐的手沉稳有力,扶在我手肘下,“太后喜好宫里有风雅识大抵的嫔妃奉养皇上,惠贵嫔又是一贯最得太后情意的。”
她自被萧瑟以来,皇后又病着,更无人可依,此番应诏而来,不免更谨慎和顺,事事顺着玄凌和得宠嫔妃们的情意,谨慎翼翼地殷勤。
斯须,却见安陵容甜笑满颊,翩翩而来,取了梅花银酒壶来为玄凌斟上美酒,道:“方才一起过来看湖上宫女如花,听闻是胡昭仪的心机。胡昭仪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是皇上的表妹,天然最明白皇上的情意。”
远远有歌女清唱的声音委宛而来,玄凌执杯聆听很久,淡淡道:“歌女的歌声自是不能与容儿相较了。”
这一日冷风初至,恰好亦长日无事,玄凌便带着我与徐燕宜、胡蕴蓉、叶澜依和眉庄同在湖心水榭上看一色粉色纱衫的宫女们采莲蓬莲藕。当时湖中荷花干枯大半,荷叶盈盈如盖,似撑开无数翠伞,宫女轻巧的衣衫飘荡如花,似亭亭荷花盛开其间,偶闻轻灵笑语之声,带着水波荡叠之音,格外动听。
我凝神一想,本日去处皇后存候时,眉庄仿佛是用心打扮过了,双翅平坦金凤钗,穿一袭肉桂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对襟长褂,那色彩本就轻易穿得俗气,但是穿在略略丰润的眉庄的身上,却格外饱满端庄,更添了一抹温婉艳光。
我考虑着道:“皇上对眉庄不能算是绝情,既如此赶上,天然不会冷待。”
我坐在她面前,叫浣碧搁下了礼品道:“你这衣裳还是我走那年做的,这些年你未免也太简素了,我选了几匹上好的料子来,裁制新衣是不错的。”
见李长出去,我满面是笑,“恭喜。是时来运转呢,还是有人转了性子?”
胡昭仪莞尔一笑,“皇上本日久不见安贵嫔了,现在想得短长么?与其这歌声听得皇上食之有趣,不如皇上去请了安贵嫔来吧,免得生起相思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