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在黑地里笑着说道:“想不到在此地能与赵官家赶上,头一回见天子。”陈丽卿道:“还道天子是个白胡子老头,本来是这般模样。”三娘握住陈丽卿玉手笑道:“过些时候教你见个女天子。”陈丽卿啐一口道:“你便穿上龙袍也不似人君。”三娘笑而不语。
三娘心头一痛,轻抚陈丽卿玉容,替她拭去泪水后,柔声道:“与我归去,不要再走,听我安排便是。”陈丽卿垂垂止了抽泣,半晌后才悄悄嗯了一声道:“罢了,你便是我宿世的冤孽,与你分开这段光阴里,脑筋里都想的是你,你是男儿心也好,是女儿身也罢,是十恶不赦的贼寇也好,是万劫不复的反贼也罢,此生我都跟定你了。”
三娘沉默半晌,随后道:“史文恭已死,你还要嫁谁?”陈丽卿道:“史文恭死了,还会有张文恭、李文恭,你能光亮正大迎娶我么?”
陈丽卿昂首,杏眼怒睁道:“你就会欺负我,我这般跟你归去,算甚么?父亲也在梁山,你想我如何?”三娘道:“我千方百计招降你父亲,便是为了你,只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你,父女团聚。”
陈丽卿这时忍不住眼眶一红,垂泪道:“我便是怕父女团聚,以是才逃脱江湖之上,你莫非不明白么?只要我和父亲团聚,过未几时,他定会安排我的婚事,你教我如何?”
本来这陈官人恰是女扮男装的陈丽卿,只见她轻咬红唇道:“我已经探听了,父亲投奔了你,一同劫了大理寺大狱,救了张太守去。你既然在此,父亲定然无恙。”
两个正在黑影里说话,却说李逵见三娘与陈丽卿好久都不出来,心头烦躁,忍不住闯将出来,只见杨太尉揭起帘幕,推开扇门,迳走入来,见了李逵,喝问道:“你这厮是谁?敢在这里?”
三娘道:“我意先将陈娘子安排回盗窟内苑,先不要说与陈统制,只推说未曾找到陈娘子。”李逵道:“这个轻易,我两个不说便是了。”三娘点头道:“你两个牢记,如果让陈统制得知了,又来逼婚,说不定陈娘子又只得逃脱江湖上去。”燕青、李逵一齐道:“我两个免得。”
李妈妈问道:“现在员外在那边?”燕青道:“只在巷口等小人送了人事,同去看灯。”世上虔婆爱的是财帛,见了燕青取出那火炭也似金子两块,放在面前,如何不动心!便道:“本日中秋佳节,我子母们却待家筵数杯,如果员外不弃,肯到贫家少叙片时,也无不成。”燕青道:“小人去请,无有不来。”说罢,回身回到茶坊,说与三娘等这话了,随即都到李师师家。
燕青道:“铁牛别打岔,听主公说话。”李逵缩缩头,不敢言语,三娘续道:“陈娘子她算过命数来,只因她也是天上地煞之数,天命安排,不能结婚,这趟寻到她来,也不肯一同回山去,只恐到了盗窟,陈统制那边又要替她安排婚事。”
李逵烦躁道:“不嫁人便不嫁人,像我这般,一小我清闲欢愉,那陈统制好不晓事。”燕青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最后口中只道:“主私有何叮咛,小乙与铁牛自当从命。”
便往城内闲走一遭,看了各处中秋灯饰,咀嚼各种美食好菜,正行走间,陈丽卿忽道:“走得累了,不若寻个处所歇脚,吃杯酒来。”三娘笑道:“这里已经近了李师师下处,不若再去李师师那边吃杯酒?”陈丽卿点头笑道:“也好,她曲子唱的好听,也想再听一回。”当下三娘先唤燕青,附耳低言,与我如此如此,只在夜来茶坊里相称。
只见天子头戴软纱唐巾,身穿滚龙袍,说道:“寡人本日幸上清宫方回,教太子在宣德楼赐万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买市,约下杨太尉,久等不至,寡人自来,爱卿近前与朕攀话。”
三娘与那陈官人微饮三杯,少添秋色,那陈官人只顾低头喝酒,却不言语,目光游离于外,也不知想甚么。三娘叹口气道:“怎的不问问你父亲?陈丽卿、陈娘子?”
燕青迳往李师师家扣门,李妈妈,李行都城出来访问燕青,便说道:“烦达员外休怪,官家不时候来此私行,我家怎敢骄易。”燕青道:“仆人再三上覆妈妈,启动了花魁娘子,山东海僻之地,无甚稀少之物,便有些出产之物将来,也不中意,只教小人先送黄金一百两,权当人事;随後别有罕物,再当拜送。”
半夜时分,正睡得香,三娘前来叩门,燕青、李逵两个仓猝穿衣开门。李逵困眼展开,望着三娘道:“嫂嫂自去欢愉,也不带铁牛去。”三娘笑道:“为你生性不善,面孔丑恶,不争带你入城,只恐因此肇事。”李逵便道:“你不带我去便了,何消得很多推故!几曾见我那边吓杀了别人家小的大的!”三娘道:“只要明日十五日这一夜带你入去,看罢了正灯,连夜便回。”李逵呵呵大笑。
燕青搬张杌子请三娘坐下,三娘望着两个道:“刚才与陈娘子说话,本来她那趟逃婚以后,便一向流落江湖之上,不肯回家。”李逵抢着道:“俺也听闻过陈娘子逃婚之事,逃得好,史文恭那等人岂能嫁他?”
李逵也不回应,提起把交椅,望杨太尉脸打来。杨太尉倒吃了一惊,措手不及,两交椅打翻地下。燕青仓猝便来救时,那边拦截得住。李逵扯下幅画来,就蜡烛上点著,一面放火,香桌椅凳,打得粉碎。
三娘两个听得动静,赶出来看时,见黑旋风褪下半截衣裳,正在那边行凶。这一闹早轰动道君天子随扈禁军直班,都一发声喊,将李师师家里外团团围住。燕青看了悄悄叫苦,却不知如何脱身。(未完待续。)
当下李师师聘请到一个小小阁儿里,分宾坐定,子侍婢,捧出珍奇果子,济楚菜蔬,希罕按酒,甘美肴馔,尽用锭器,拥一春台。李师师执盏向前拜道:“夙世有缘,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盘,以奉贤者。”
三娘又是沉默半晌,最后叹口气柔声道:“总会有体例的,你先同我回山,我将你安排在内苑,不让你父亲晓得便是了,你一人流落在外,我很担忧。”
过了一夜,次日恰是中秋节候,天气晴明得好。看看傍晚,道贺中秋的人不知其数,前人有篇《绛都春》单道元宵景色:融和初报,乍瑞霭霁色,皇都秋晚。翠竞飞,玉勒争驰,都闻道鳌山彩结蓬莱岛,向晚色双龙衔照。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缥缈风传帝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御香飘满,人间开嘻笑,桂花百开夕。模糊鸣梢声杳,游人月下返来,洞天未晓。
三娘闻言,大喜过望,紧紧搂住丽卿柔声道:“我永不负你!”。两女缠绵半晌后,方才清算衣冠,各自坐定,又吃了一回酒后,三娘便唤燕青、李逵先回客店,自与陈丽卿同游一回东京,直至半夜方回。
三娘教燕青同李逵只在门前等,自与陈丽卿入到内里大客位里,李师师接著,拜谢道:“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过分。”三娘答道:“山僻村野,绝无罕物,但送些小微物,神采罢了,何劳花魁娘子称谢。”李师师又望了陈丽卿一眼笑道:“员外与陈官人公然是旧识。”陈丽卿也笑道:“她是我借主,现在把定了,脱不得身。”李师师笑一声道:“陈官人谈笑了。”
三娘放下杯盏,盯着陈丽卿道:“跟我回梁山去。”陈丽卿心慌,也不敢望她目光,口中只道:“我不去。”三娘哼了一声道:“再教我撞见,你觉得还能走得掉么?”
陈丽卿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娘将她悄悄揽入怀中,陈丽卿泣道:“你为甚么是个女儿身?你究竟给我下了甚么迷药?我便这般不顾廉耻的忘不掉你?”
三娘道:“鄙人山乡虽有贯伯浮财,未曾见如此繁华,花魁的风骚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李师师道:“员外奖誉过分,何敢当此。”都劝罢酒,叫子将小小金杯巡筛。
当夜三娘依前扮作闲凉官,陈丽卿还是扮作大族官人,引了李逵,燕青两小我,迳从万寿门来。是夜虽无夜禁,各门头子军士全付披挂,都是戎装帽带,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摆布得甚是严整。童贯自引铁骑马军五千,在城内巡禁。三娘四个向人丛里挨挨抢抢,直到城里。
燕青、李逵回到客店后,叮咛店家烧了热汤烫脚,正烫时李逵道:“小乙哥,刚才为何听得陈娘子哭声?”燕青点头道:“许是惦记她父亲了。”犹疑半晌后燕青道:“铁牛兄弟,陈娘子之事,非论如何,你我都听主公叮咛便是,你也多问多说。”李逵不明以是,只得应了。
酒过三巡,李师师唱一曲小曲来,三娘听了公然唱得好,正唱时,只见门子来报:“官家从隧道中来至後门。”李师师忙道:“不能远送,切乞恕罪。”自来後门接驾,婢仆赶紧清算过了杯盘什物,扛过台桌,洒扫亭轩,三娘等都未出来,却闪在暗中处,张见李师师拜在面前,奏道起居,圣上龙体劳困。